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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除蟲

  韓世忠抱著腦袋,想了好半天,終究還是一頭霧水……范宗尹上門來得突兀,話說得駭人,而這幾個貨一起過來,也是讓人錯愕。他們消息這么靈通不說,還想好了對策,居然要把所謂九錫送給呂頤浩……是他們想出來的主意,還是……

  韓世忠抬起頭,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岳飛身上。

  “那個……鵬舉啊,我現在一腦袋霧水,你快給俺說說清楚。”

  岳飛到底是憨厚的,“秦王,這事情并不復雜,官家跟咱們提了封王的事情,旨意下達,要政事堂通過,還要經過臺諫官員,范宗尹就兼著這個職位,他上門來,不是情理之中嗎?”

  “是情理之中不假……可,可他說的那些話……我,我著實有些惶恐……鵬舉,你說咱們封王,是不是過了?”

  岳飛沉吟不語,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其他幾個人也同樣沉默……到了最后,曲端憤然道:“過不過那是官家說了算,是天下人說了算,不是幾個文臣嚼舌頭根子就能左右的。更何況既然咱們得了王爵,有了如今的地位,就不能輕易受辱……范宗尹不是一個人,他背后還有人撐腰……不過你韓五也別怕,咱們大家伙手拉手,跟政事堂斗一斗,也未見得就輸了!”

  韓世忠翻了翻白眼,“曲端,你最好思量思量,咱們幾個湊在一起,叫不叫結黨營私?萬一惹惱了官家,我看誰都好不了!”

  眾人再度瞠目結舌……他們突然意識到,幾個人當中,居然是名義上的第一人韓世忠,是那個膽子最小的。

  貌似也不奇怪,前些時候,了卻君王天下事廣泛流傳,邸報上面連續刊登,結果下面的落款就是清涼居士!

  韓世忠給自己取了這么一個號,其中的用意,似乎是不言自明……而范宗尹找上他,也只能說看人真準!

  “呂相公,你們在干什么?到底是誰給范宗尹撐腰?你們不怕雷霆之怒嗎?”

  張叔夜氣得大聲咆哮……其余的宰執面面相覷,良久之后,呂好問突然開口了,“張樞相,你誤會了,真沒人給范宗尹撐腰,你算算,這些時候,有多少事情,我們忙得過來嗎?”

  張叔夜愣了一下,貌似事情還真是不少……什么光復故土,祭祀將士,甚至是打算遷都,這些事情就不要說了。

  對政事堂沖擊最大的是兩件事……其一,張愨走了,政事堂面臨著調整……毫無疑問,這次不是遞補個宰執那么簡單。老一輩的都面臨著退下去的壓力,新進補充的臣子,能不能扛起大旗,履行好自己的使命,還在兩可之間,歷來人事都是最復雜的,尤其是新舊交替之間的人事安排,更是復雜到讓人絕望。

  再有自然是趙桓講的人民之論……這兩個字背后的東西,更是多到了沒法說……官家很明白講了,要從頭到尾,再造乾坤。人民二字,成了立法的根本,國朝原則……這樣推下來,需要改變的東西,簡直多到了令人發指!

  大家伙都在為此事忙活,哪有什么時間,在封王這件事上浪費精力,更不要說慫恿范宗尹了,這是絕無可能的。

  劉韐沉吟道:“范宗尹年少練達,剛過而立之年,便在朝中顯達……只是在靖康之年,此人頗有些畏敵避戰之意……結果就是六年來寸步未進,原地蹉跎……這一次官家封了幾位大將,他應該是窺見了機會,便不要命了,想要以此博名聲,拼個位置……八成他也是見我們都老了,覺得壓不住了,想要急著上位,才弄出了這么一手。”

  這幾位分析了一陣子,漸漸的也把真相弄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這件事情可沒有這么簡單……呂頤浩長長嘆息,“范宗尹給秦王送九錫,勢必引起雷霆之怒……老夫身為首相,無論如何,都是難逃罪責……該如何給武將那邊交代,又該如何讓官家息怒。咱們必須有個主意,老夫情愿意罷相!”

  呂頤浩說完,眾人無不驚駭。

  呂相公,你可不興跑啊!

  老呂能坐穩首相,除了本身的才能之外,還因為他跟著趙桓身邊一年多,負責邸報,著名的“龍圖按”就是他發的,加上呂頤浩相對年輕幾歲……不管是官家,還是朝臣,他都能扛得起來。

  假如老呂現在罷相,還真沒有誰能接替。

  而換個角度想想,恐怕這也是呂頤浩最后一張牌了,希望以罷相為手段,暫時抗住壓力,范宗尹如何,且不論。關鍵是不能演變成文武大戰,不能壞了大局……

  “官家有請!”

  該來的總會來!

  這幾位宰執相公也只能起身,懷著上墳之心,硬著頭皮,到了御帳。

  等他們進來,在西邊幾位武將已經坐好了。

  趙桓卻是負手站立,看見他們到了,只是點頭,讓眾人落座。

  趙桓看了看兩邊,在西邊,是韓世忠為首的武將,在東邊,是呂頤浩為首的宰執,兩邊都是一群人,唯獨中間的龍椅,孤零零只有一張!

  孤家寡人,莫過如是!

  趙桓踱步兩圈,突然一笑,“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過是過家家似的弄了九錫之禮……沒有一樣真的禮器……范宗尹這是嘩眾取寵,不過話又說回來,便是真的九錫,朕也舍得……你們一人領一套,豈不美哉?是吧,呂相公!”

  呂頤浩瞬間冷汗直流,忍不住雙膝跪倒,“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你有大功!”

  趙桓聲音冰冷道:“呂相公,張相公,劉相公……還有其他幾位愛卿……朕問問你們……自從靖康元年以來,朕對待宰執諸臣如何?”

  呂頤浩忙道:“天高地厚!”

  “那宰執權柄如何?”

  “雖漢唐宰相,猶有不如!”呂頤浩汗流浹背……他并沒有絲毫夸張……宋代宰執本就是一群超然的存在,到了趙桓這里,因為抗金大業,集中大權于天子,而天子只能總攬大略,具體的事務,都是宰執負責。

  拿人事安排來說……各路的轉運使,朝中的侍郎一級的高官,除了極少數重要的之外,全都是政事堂說了算。

  幾位宰執商量一下,甚至用不著商量,首相就能決斷……什么清丈土斷,攤丁入畝,所有的執行,全都是政事堂負責……軍需糧草供應,軍械制造,各地的礦場,對外交往,藩國貿易……基本上趙桓點頭之后,剩下的就是定期看看賬本,聽聽匯報,僅此而已。

  話又說回來,哪個領導不是如此呢?

  “呂卿,朕封了幾個王爵,有人不高興,還拿出了九錫之禮,又把藝祖搬出來了,朕倒是想問問你,自韓良臣以下,哪個人是本朝的曹操王莽?你說出來,讓朕開開眼界!”

  呂頤浩渾身顫抖,“回官家的話,沒有,本朝沒有曹操王莽。”

  “那朕要是哪一天突然駕崩了,會不會出現陳橋之事?”

  趙桓又追問了一句,呂頤浩欲哭無淚,這位趙官家還真是不客氣,簡直逼著自己去死啊!

  “好教官家得知……老臣以為,只要謹守法度,便不會如此?”

  “為什么?”趙桓繼續加大力度。

  呂頤浩無可奈何,只能道:“這幾年來,官家著力整頓……軍械糧餉,盡數歸于政事堂,新兵招募歸于御營司,將領升遷歸于武學,軍中將士,歸于國朝……如此一來,早就沒有了五代十國時候,藩鎮割據,武將擁兵自重的根基,又如何能重蹈覆轍!”

  趙桓終于笑了,“說得好,不愧是寫了那么長時間龍圖按的人,朕有什么打算,你是一清二楚!”

  趙桓突然扭頭,看向了韓世忠。

  “良臣,聽到沒有?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也別想著功高震主……跟你說明白了,你不行!還別說朕了,也別說諸位宰執相公,就算一個范宗尹你都對付不了……在疆場上,你所向披靡,是個猛士,在朝中,你差得太遠了!”

  韓世忠老臉通紅,低下了頭。

  “不是受封秦王,就能干出李世民的功績……也不是封了王爵,就真的高高在上,說一不二……就比如朕,同為天子,初登大位的時候,和今天一樣嗎?彼時的朕,比起狗腳強不了多少!”

  趙桓突然自嘲一笑,“良臣,那時候朕是狗腳朕,現在你這個王爺,最多就是雞爪王……你說是也不是?”

  韓世忠老臉越發燒紅,打個雞蛋,估計都能成荷包蛋。他到底還是受不了了,只能躬身羞愧道:“臣,臣只是官家手里的一把劍,至于別的東西,臣什么都不懂!”

  趙桓微微點頭,“說得好,能有如此見識,良臣便是武人表率了。”

  趙桓默默走到了韓世忠面前,撫著韓世忠的肩頭,“良臣,朕給你天子劍,去把冒犯你的范宗尹首級取來,你可愿意?”

  韓世忠渾身一震,幾乎點頭。可他到底猶豫了片刻,而是認真道:“臣不敢違抗旨意……只是臣以為官家說過,便是天子,也要尊奉法度!”

  趙桓哈哈大笑,“好你個韓良臣,還真是謹慎小心……”趙桓再度轉向呂頤浩,“你也聽到了,韓世忠當不了謀朝篡位的賊子!倒是朝堂上下,諸如范宗尹一般的挑梁小丑,不在少數!政事堂要給朕拿出個除蟲的辦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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