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正,案情確實?”劉子羽好奇問道。
趙士㒟揉了揉紅腫的眼睛,點頭道:“大略如此,不會假了。”
話說來投案的兩兄弟叫慕洧和慕溶,他們本是大宋環州黨項人,屬于當地的豪強。后來因為金人入寇,他們逃到了西夏避禍。
在亂世中,稍微有點實力的都會想著左右橫跳,算不得什么了不起。
只是接下來大宋暴打了西夏,隨后又三皇結盟。
弄到了這一步,西夏斷然不敢用慕家兄弟,而趙桓的秉性更不用說,治軍嚴格,朝野上下也約束得緊,像慕家兄弟這種,估計會被吊旗桿。
他們也不敢投宋,至于投金,他們瞧了瞧青化之戰,更沒膽子了。
結果就是這倆兄弟靠著以前的老關系,在橫山一帶收斂爪牙,老老實實,躲避風頭。
一直待了幾年下來,也沒有半點出頭機會,他們愁得要死,這倆人只能上下活動,希望能找個位置,哪怕只是個小官也行。
后來終于有人找到了他們,說了一大堆有關仁多保忠的好話,把老頭夸到了天上少有,地上全無。
最后卻輕飄飄說了一句,國主也心有余悸啊!
慕家兄弟又不傻,自然知道憑著和趙官家的關系,加上復國之功,仁多保忠就是西夏的太上皇,一句話就能廢掉國主,又豈能不惶恐。
既然國主害怕,他們的機會不就來了。
這倆兄弟思索再三,終于下定了決心,原來他們部族當中,有一個女子正在仁多保忠的家中當廚娘。
兄弟倆收買了廚娘,又把最毒的鶴頂紅送進去……接下來就是下毒,殺人,一氣呵成……就在仁多保忠死后,有人給慕家兄弟送信,告訴他們等一兩個月,然后去興慶府,會有人安排前程的。
這倆兄弟并沒有懷疑,畢竟替國主除掉了心腹大患,肯定會有賞賜的。不能立時兌現,那是生怕走漏風聲。
一切都合情合理。只不過當大宋派出了重臣吊唁,一切都變了。
就算是國主怕是也不敢兌現承諾,為了不讓消息走漏,他們只有殺了慕家兄弟,永遠斬草除根。
既然如此,還不如搶先下手,先把西夏國主賣了。
這倆兄弟也是個狠茬子。
大宋不追究,什么都好,大宋追究,他們怎么都是死人了。
現在他們向大宋投案,畢竟只是工具人,還能保全家族,可若是落到西夏國主手里,只怕九族都要死的干干凈凈。
“情形順理成章,一切也都說得過去,看起來西夏國主是逃不脫干系,大宗正,你看要怎么處置?”
趙士㒟長嘆一聲,“仁多保忠雖然奸猾狡詐,卻也不曾有負西夏,落這么個結果。著實不應該,難怪官家氣成那樣!只是西夏國主畢竟是一國之君,當初大宋還曾經下大力氣,扶持西夏復國,如今總不好再廢了他吧?或許警告他一下?”
劉子羽卻是微微一笑,“如果只是警告,官家也不會讓我們過來了。”劉子羽探了探身,笑道:“我看官家的意思,是要正兒八經,辦了西夏國主!”
“什么?”
趙士㒟大吃一驚,怎么辦?
李仁孝是西夏國主,一國之君,要辦他,用什么罪名?
還有,辦了他,西夏大亂怎么辦?
李仁孝才十幾歲,可還沒有兒子,很難找到繼任者……難道直接把西夏給吞并了?
這倒是個好想法,只是當初宋遼之間可是有協議的,大宋現在吞并了西夏,大石能答應嗎?
會不會捅了大簍子?
趙士㒟萬般遲疑,哪敢答應……
劉子羽卻是微微一笑,“大宗正,你到底是被以前束住了手腳,如今大宋行事,大可以效仿漢唐,你我既然做了使者,就該替官家解憂,你大可以放心,此事只有功勞,沒有過錯。”
劉子羽信心滿滿,趙士㒟還真不敢小瞧了劉子羽,畢竟他不光本身是兵部尚書,他爹劉韐還在開封,也是朝中元老。
而且劉子羽又當過相當長時間岳飛的副手,算是橫跨文武,實權極大的人物,趙皇叔還真沒什么跟他比的。
而且劉子羽這話說得霸氣。
漢唐使者是干什么的?
基本上就是倆字:找事!
如果再加倆字,那就是沒事找事。
大漢對外用兵的最好借口就是擅殺漢使,到了唐朝,那就更霸氣了,不用朝廷出兵,隨便一個使者,干脆召集一堆人,把一個國家給滅了。
和這些史冊上的狠人比起來,宋使那種小受模樣的據理力爭,實在是妄為使者,丟人!
“不管功勞過錯,既然是一起來了,就一起擔著,老夫倒也不能讓人看扁了!”趙皇叔挺直了腰板,氣勢如山!
劉子羽還能說什么,一個字:干!
果不其然,兩天之后,李仁孝匆匆趕來,隨行還有八千人馬,前呼后擁,把他保護極為妥當。
“寡人,寡人見過大宗正。”
堂堂國主,居然主動向趙士㒟行禮,趙皇叔稍微沉吟,卻也忍不住心中感慨。
“國主何來如此之遲?竟落在大宋之后?”
李仁孝頓時臉紅了,如果給他選擇,他情愿不來。
“這,這個國事匆忙,還望大宗正見諒。”
趙皇叔冷笑道:“的確匆忙,勤于國政,讓人感嘆……可若是沒有此人,又何來國政?”
瞬間李仁孝的小臉煞白,如遭暴擊,雙手竟然顫抖起來。
在李仁孝身后,有幾個近臣見國主無言以對,就要過來幫忙,哪知道趙皇叔狠狠一掃,嚇得這些人不敢動彈。
“你們這些鼠輩,也有臉前來?仁多保忠只想著老于家中,魂歸故里。有人說什么尊稱尚父,有人說需要多加提防……殊不知這些話語,都在傷害這個散盡家財的耄耋老人……他現在死了,爾等沒資格拜祭,都給老夫滾!”
好一個兇悍的趙皇叔!
西夏的群臣,竟然真的不敢動了。
就連李仁孝的腿,也忍不住向后退了兩步。
“站住!”
趙皇叔冷哼道:“國主,無論如何,你總該去仁多保忠的墳前行個禮,上一炷香,感謝復國之恩吧!”
“是,是!”
李仁孝答應了,整個人就仿佛提線木偶,在引導之下,前去拜祭仁多保忠。
至于趙皇叔,則是像一道墻,擋在了其余人的前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趙皇叔甚至讓人送來了桌子椅子,還給準備了一壺茶。
他坐在這里,品茶看景,好不逍遙。
可是西夏的臣子們卻是傻眼了。
國主一去不返,到底該怎么辦?
沉吟許久,一個叫任得敬的,卻是站了出來。
“下官西夏樞密使,請問大宗正,我家國主也去了許久,該回來了!”
趙士㒟眉頭不抬,微微一笑,“才去了多大一會兒,忙什么!”
任得敬嘴巴微張,似乎想說什么,到底無言。
又過了一陣子,幾個西夏的文官一起站出來。
“國主政務繁忙,已經拜祭過來,就該走了。”
趙士㒟終于起身,撣了撣官服,抬頭看了看時候。
“是差不多了。”
任得敬又道:“什么差不多?可是要結束了?”
趙皇叔呵呵一笑,“什么結束了,你們干了什么事情,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任得敬一愣,瞬間明白過來,“你,你們敢對國主不利?”那幾個文臣也跟著大吼,“國主呢?我們要見國主?”
趙皇叔失笑道:“不用著急,眼下劉尚書帶著你們國主,已經往燕京去了,這時候怕是出去幾十里了。”
“什么?”
西夏群臣大怒!
宋使也太膽大包天了吧?
居然直接帶了西夏國主,還要送去燕京,縱然大宋是上國,卻也不該這么欺負人!
“大宗正,你們如此藐視大白高國,就不怕引起戰火嗎?”
趙皇叔微微一笑,輕蔑到了極點。
“戰火?來啊啊!你們自己謀殺了復國英雄,還要開戰?試問天下英雄,誰會替你們戰!我趙士㒟一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我就在橫山等著。有本事你們就催動人馬,拿了老夫的腦袋,沒本事就趕快滾回去,捫心自問,到底做了什么虧心事?須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趙皇叔義正詞嚴,氣宇軒昂,整個人都透著十足自信。
這就是背靠強國的底氣所在。
放在以往,就算再有理,國力如此,又能怎樣?
現在卻是大不相同,兵強馬壯,國力充足。
哪怕他一個文人老朽,也有睥睨蒼生的氣魄。
而就是趙皇叔一人,愣是攔住了西夏的幾千兵馬。
就這樣,劉子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李仁孝送去了燕京。
擒拿一國之主進京,雙方還沒有處于戰爭狀態,李仁孝也不算是俘虜,這要怎么算才好?
是刑部負責,還是禮部負責?
趙鼎對著劉子羽無奈道:“你可是給我一個刺猬啊!”
劉子羽嘿嘿笑道:“這事得請旨!”
果不其然,旨意很快下達。
趙桓御批,大宋和諸藩屬之間,同屬于華夏,大宋是華夏大家長,需要維護華夏秩序。西夏國主失德,謀害功臣,禍亂綱常,顛倒乾坤,上國需要秉公執法,以儆效尤!
好一個華夏大家長,趙官家這是又多了一個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