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國家早就該亡了!”
陸宰望著一片尸骸,如是嘆道。
他就是陸游的爹,上一次他去出使金國,送出了阿骨打本紀,把兀術氣得要死,揚言要殺了陸宰。只不過兀術到底沒有這個膽子,陸宰平安歸來。
似乎有了這一次出使經歷,陸宰點亮了技能,就在西夏大亂之際,他主動請纓,這一次卻是隨著商隊,秘密前往西夏,橫山諸州,后套地區,興靈之地,西夏的核心讓他走了一遍。
甚至陸宰還跑到了瀚海核心,去看了富有特色的統萬城。
所謂統萬城,是胡夏國主赫連勃勃所修,有統御天下,萬方歸心之意,這座城池修的相當牢固,哪怕歷經幾百年的風雨,也就有大片的城墻,屹立不搖。
陸宰到統萬城,倒不是觀賞古跡,感慨抒懷……而是實地考察,所謂七百里瀚海,到底如何?
真的就入前人所說,這里是絕地天險嗎?
陸宰走了一圈下來,毫無疑問,這里遠不如幾百年前水草豐美,不然胡夏也不會把都城放在這里。
但是要說就真的是絕境也未必,泉水,湖泊還是不缺的,只要能克服困難,率領幾萬人,大約是可以順利通過的。
“哪有什么天險,是過去的人,畫地為牢罷了!”
陸宰帶著一肚子的收獲,急匆匆返回了燕京,甚至沒有來得及回家,直接來向趙桓復命。
“官家,臣以為是時候了,必須出兵收回西夏故地,此時出兵,收獲極大,坐失良機,豪強并起,危害極大!”
趙桓欣然看著陸宰,這家伙由于辛苦跋涉,已經被曬得臉膛黝黑,仿佛牧民,不過通身書卷氣十足,剛強正直,難怪能培養出一個好兒子!
趙桓沒接著他的話,而是突然道:“令郎前些時候偷著報名武學了。”
陸宰只是愣了少許,就釋然了。
“果然如此,好教官家得知,那孩子小時候就喜歡邊塞詩,還喜歡拿著木劍舞動。他能進武學,也算是天意。若能做個霍驃騎,班定遠,也足以光耀門楣,流傳千古!”
趙桓忍不住笑道:“陸卿對自己的兒子如此有信心?”
陸宰也笑了,“望子成龍,莫不如是。”
趙桓欣然,他也相信這一輩子的陸游能干一點更重要的事情,至少可以在玉門關寫邊塞詩!
“傳旨樞密院,按照原定方略,調兵五萬,由朕親自統御,巡視西北!”
旨意既下,八方云動。
像趙桓這種皇帝,根本不可能閑得住。
前不久還跑去臨潢,和大石訂了兒女親家,只不過出師用兵,卻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這一次趙桓選擇的武將是三個,韓世忠,曲端,還有李世輔。
本來趙鼎熟悉西北的情況,想要跟著,奈何身為首相,公務繁忙,他脫不開身,因此就讓折彥質跟隨。
作為折家碩果僅存的一位重臣,折彥質曾經長時間負責軍馬,和耶律大石也有許多往來。
毫不夸張講,整個大宋御營騎兵,有八成都來自折彥質。
這位不光會養馬,能打仗,還精通詩文,堪稱文武全才。
而且很顯然因為折氏出身,影響了他的仕途,明明可以領兵打仗,沙場立功,卻只能在后方做個弼馬溫。
只不過令人驚嘆的是折彥質把養馬這件事干得相當出色,不拘官位,不在乎名利,能沉下心,認真做事。
這樣的人,趙桓自然不會拒絕。
“眼瞧著就到延安府了,你們都說說,這一次平定西夏,核心關鍵在哪里,朕又該怎么辦?”
趙桓問了兩遍,折彥質拱手道:“回官家的話,臣以為無論如何,也不能留諸部頭人。”
趙桓眉頭微皺,“是怕他們根深蒂固,重新死灰復燃……猶如昔日的西軍將門?”
折彥質點頭,“官家,以臣觀之,普通百姓心里,根本沒有朝廷,也沒有官府,他們只知道聽從頭人的。生死福禍,全系于頭人一念之間。說句不客氣的,他們就猶如一口口的井,能看到的也就是頭人這一片天!”
趙桓略微思索,就用力點頭,深以為然。
他這個官家也時常感嘆縣官不如現管,地方上都被世家大族把持,推動政務,難上加難。
但是對于中原百姓來說,他們多少還是知道朝廷,知道官家。
真的能施展霹靂手段,震懾人心,下面的老百姓是會有感覺的,當他們真的感覺到官府的力量,就會站過來。
只是相比爭取中原百姓人心,爭取這些黨項人就要難了無數倍。
他們甚至沒有朝廷官家的概念,完全沒法理解這個世界……這倒不是說笑話,哪怕在一千多年以后,不也有某神奇國度的農村百姓,驅趕防疫人員,認為是他們帶來了疾病,還篤信牛尿牛糞……甚至造了個病毒女神供奉著。
魔幻倒是魔幻,只是幾千年來,沒有自下而上的洗刷,就是如此。倒是他們有科學素養,能科學看待世界那才是稀奇,畢竟這一百年,付出了多少代價……沒有播種,自然沒有收獲,難道不是常識嗎?
這個道理在黨項這里同樣適用,其實趙桓和政事堂早就定了調子,對付西夏,不能用中原的法子。
如今折彥質提出來,不過是更具體些罷了。
趙桓自然心領神會。
三日之后,趙桓到了延安府,龍纛高懸,兵將如林,上國天子,威風如斯!
趙桓剛到,許多橫山諸部的首領就已經等在了這里,他們或是哭哭啼啼,或是悲憤愴然。其中為首的叫仁多旺,他自稱是仁多保忠的侄孫。
哭求趙桓,替仁多保忠復仇,誅殺偽國主李仁孝,誅殺興慶府的亂賊。
這位還煞有介事,表明愿意為大軍前驅,平定叛亂,永遠忠于大宋,替大宋戍邊。
毫無疑問,他想當大宋在西夏的代理人,或者說想給大宋當一條狗。
但是對不起了,這家伙瘦不拉幾,還滿腦子漿糊,絲毫看不清大勢,還真就不配當狗。
趙桓只是敷衍了一下,就讓他去歇著了。
相比起橫山諸部,由嵬名平哥率領的黨項八部頭人,卻是乖巧多了。所謂黨項八氏包括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辭氏、房當氏、米擒氏、拓跋氏……其中最強大的就是拓跋氏,李元昊就是拓跋氏出身,立國之后,他又改為嵬名氏。
“官家,西夏國主失德,無法統御四方,如今亂賊并起,殺戮百姓,涂炭生靈,民不聊生。只能懇請上國,以仁慈之心,收拾殘局,鎮撫地方,救濟生靈,臣等感激不盡!”
趙桓看了看嵬名平哥,他說話顯然好聽了不少。
“黨項百姓,亦是華夏子民,朕自然不忍生靈涂炭。只是這些年來,割據作亂,不恤民生,佞佛崇巫,治國無道,以至于國破家亡,人心離散,爾等也有罪孽在身,可清楚嗎?”
“清楚!”
嵬名平哥用力磕頭,臣等只求西夏之地重歸太平,若是臣等有罪,官家只管砍了臣等的頭顱,絕無怨言!”
自嵬名平哥之下,其他眾人也都一般不二。
趙桓點了點頭,“既有此心,便還有挽回余地……朕不會無故誅殺臣下,爾等只要上書,愿意遷居漠南,歸附太子統御,朕自然可以施恩爾等,給你們妥當官職。你們的部民也能安穩生存,不必擔心憂慮。”
趙桓終于圖窮匕見了。
很顯然,這些黨項頭人留不得,甚至包括他們的黨羽親信,都要一次拔除,消滅干凈。
只不過消滅他們,有兩個辦法,要嗎就是屠刀高舉,殺個徹底,要嗎就是遷居一方,離開世代盤踞的西夏。
趙桓選擇了后者,而且還很貼心把他們交給了趙諶。
追隨趙宋的儲君,只要運氣夠好,絕對前程無憂。
繼續留在西夏,下場會怎么樣?
真的很難說。
繼續亂下去,他們自己也未必能夠安全。
記得五代十國的時候,亂到了極致,居然有人花錢,請求外援,一起消滅自己的部下,無他,跟著一群專門弒主的瘋子在一起,實在是太危險了。
該怎么選擇吧?
是放棄部眾,去趙宋太子那里,當個太平官吏,還是留在這里,繼續提心吊膽,生死不知……這還真是不容易啊!
趙桓看了看他們,笑道:“朕知道,你們也都疲憊了,還是去休息一下,回頭再來談。”
趙桓把這些人打發走了,只不過他們安排的住處很有意思,就在軍營校場的旁邊。
韓世忠的三千靜塞鐵騎正在演練攻伐。
萬馬奔騰,勢如山動。
嵬名平哥心隨著馬蹄,砰砰亂跳,坐立不安,哪怕是全盛的鐵鷂子,也不及這支人馬的萬一。
正在他想著,突然有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緊跟著硝煙升騰,彌漫了半個天空。
嵬名平哥嚇得蹲在地上,抱著腦袋,好不凄慘。
過了許久,他才知道,原來這是曲端手里的火器營。
大宋的兵力,還真是恐怖如斯!
只一夜的時間,黨項八部的頭人就想通了。
同樣想通的還有吐蕃諸部,他們也來歸附,請求趙官家的冊封……不止如此,就連回鶻方面也派人過來,如果上國接納,他們愿意拋棄大遼,做大宋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