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血刃,收取了西夏之地,趙桓并沒有太過喜悅,仿佛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畢竟西夏的問題在于如何有效治理,并不是拿不拿的下來。試問如今天下,只要咱趙官家不顧一切,還有能抗拒天兵的嗎?
當然了,是不是會落一個隋煬帝的下場,那就不好說了。
因此趙桓針對西夏故地,還是采取了相對保守的做法。
趙桓將橫山一線劃給了陜西路,
當下的陜西路既包含原來的永興軍路,又包括了秦鳳路,大約即相當于后世陜西省,甘肅省東部,寧夏南部,甚至還包括青海湖的東南部,是個不折不扣的龐然大物。
只不過趙桓卻是無心拆分了,西北民生凋敝,供養官吏已經非常困難,行政區越細碎,代表著官吏數量就越多,壓力也越大。
沒有辦法,趙官家不得不采取精兵簡政的策略。
“折彥質,人少事多,地盤遼闊,情況復雜,朕給你個經略安撫使,你可能治理好陜西?”
面對趙官家扔過來的一塊流著油的肥肉,折彥質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認真思索之后,鄭重對趙桓道:“官家,過往的陜西,屏蔽西北,既要抗拒西夏,又要壓制吐蕃,臣才略有限,治理百姓,抵御外敵,臣只能完成一樣,對內便不能對外,對外又無法對內,若是一定要臣內外兼顧,臣,臣唯恐會左支右絀,反為不美!”
有信心,有自知之明……趙桓對折彥質的看法又好了不少。
“朕可以明白告訴你,只要專心內政就夠了。關中是朕戰勝金人的關鍵,關中父老對大宋有再造之恩,如今天下日漸太平,朕給你個任務,就是讓關中百姓富起來!”
折彥質立刻點頭,“請官家放心,臣必定竭盡全力。”
“不!”
趙桓搖頭,“朕要看確實的指標,三年之內,能不能讓人人都穿上褲子?”
“這……”
折彥質愣住了,百姓會窮到褲子都沒得穿嗎?
還真有可能,安史之亂的時候,不就有出入無完裙的詩句嗎?
而這些年氣溫日漸降低,雨水也少了一些,這都是能感覺到的。每年冬天缺少御寒衣物,的確會帶走太多的生命。
百姓衣食,地方官的命脈所在!
“臣請官家放心,若是做不到,就把臣這身皮扒下來!”
趙桓欣賞折彥質的勇氣,但是也有他的看法,“說來說去,還是富民……你要學著做生意,學著互通有無。仁多保忠在陜西,給自己斂財千萬。你要學他斂財之能,但你要記住,斂財是為了富民,卻不是為了自己!”
折彥質用力頷首,“臣,臣知道了。”
趙桓安排妥當了陜西,接下來西夏故地被分成了兩部分,以興靈之地為核心,一直延續到后套這部分,被暫時劃為寧夏路。而河西走廊這一段,以甘州和肅州為核心,則是被劃為甘肅路。
這兩塊論起面積,人口,都遠不如陜西,但卻像是兩個帶刀侍衛,庇護著西北的安全,重要無比。
趙桓思索了再三,將西北的駐軍重任,交給了韓世忠。
“良臣,算來算去,也就是你最合適了。只不過這些年你南征北戰,辛苦異常,還沒來得及享福,就要被安排在清苦的西北,朕于心不忍啊!”
韓世忠微微一笑,似乎早有準備。
“官家,臣起于西北,如今又回到西北鎮守,簡直猶如到了家一般,請官家不用心疼。臣一定替官家守好西北!”
趙桓頷首,卻又沉吟道:“良臣,西北有黨項人,吐蕃人,還有羌人,甚至有西域的人,胡漢雜居,情況復雜,想要穩妥鎮守,并不容易,朕問你,應該怎么辦?”
韓世忠思量再三,“應該一碗水端平,秉公執法,收攏人心?”
趙桓含笑,“還有嗎?”
“還有?”韓世忠愣住了,他的腦筋算不上靈活,尤其是在戰場之外的東西,都顯得有些遲鈍。
但韓世忠身為軍中第一人,又受封秦王,地位無與倫比,把他放在西北,自然不是守土保境那么簡單。
“臣魯鈍,不能理會官家的意思。不過官家大可以放心,臣必定全力以赴,完成管家的囑托。”
趙桓稍微頷首,隨即道:“良臣,朕已經下令黨項諸部頭人,前往行臺,供太子調遣。至于還剩下的一些勢力……你萬萬不要客氣,誰敢違抗朝廷命令,一定要誅殺干凈,不許留后患!”
韓世忠悚然心驚,這么多年來,除了在戰場上,趙桓還幾乎沒有下過如此嚴令……那背后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對于趙桓來說,這就是一場戰爭。
而且還是不能輸掉的戰爭。
所以他才派出了自己最心腹的悍將。
韓世忠不但能打,還足夠忠誠!
而且這個忠誠相當程度上,是針對趙桓一個人的。
這個西軍出來的漢子太清楚了,他現在的地位、榮耀全都是趙桓給的,對官家他除了無限忠誠,沒有別的。
哪怕讓他高舉屠刀,韓世忠也在所不惜。
就在君臣談論的時候,突然有位御營將領求見。
劉正彥!
這是一位御營猛將,立下了頗多戰功,屬于趙桓手下,最值得信任的一批人。
而劉正彥忠心耿耿的原因和韓世忠又有不同,出了恩遇之外,還有家仇,自從趙桓誅殺了童貫算起,劉正彥便已經認定了這位官家。
“臣,懇請官家,能為先父立廟祭奠,臣感激不盡!”
趙桓微微沉吟,就有了定見。
“劉老將軍征戰幾十年,英勇殉國,堪稱忠貞。又遭逢奸佞陷害,令人傷懷。論情論理,都該祭祀……只是不光劉老將軍,歷年以來,和西夏戰亂不止,所有殉國將士都應該祭奠。”
趙桓頓了一下,“朕定個調子,紀念死者,緬懷忠義,卻不是要雙方繼續仇恨,清算廝殺……更何況如今西夏權貴一驚所剩無幾,諸部也都找到了嚴懲,剩下的都是無知百姓,按照國法,嚴刑治理即可,卻不能濫殺無辜。”
“劉正彥,朕說的這話可算公允?”
劉正彥慌忙磕頭謝恩,“官家天恩,臣哪里還有奢望,能如此這般,已經是很好了,臣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趙桓點頭,立刻撥下了一筆錢,讓劉正彥自己去安排。
他也并沒有大興土木,而是挑選了一處寺廟……好在這玩意西夏多的是,寺廟的建筑宏偉,足有二十多間,充當祭祀所在,絕對夠用了。
劉正彥只是清理了里面的神像,對廟宇進行了簡單改造,所有便是替老父劉法重塑身軀。
能工巧匠,按照劉正彥的要求,以最好的木材,替老將軍雕塑了身軀,等一切完畢,一個栩栩如生的偉岸神將,赫然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不只是劉法,還有幾十年來,喂了收復西夏,付出心血生命的文臣武將……包括王韶,章楶……還有三川口,好水川,歷次大戰的殉國將士,悉數在列。
坦白講,如果只看這些人,這些戰役,絲毫感覺不到榮耀不說,相反,還會萬分郁悶,能把人活活氣死!
就算西夏是天兵天將,可他們地盤那么大,人口那么點,糧食不夠吃,軍餉也有限……經濟封鎖,武力威懾,不斷交戰,哪怕輸,只要能一直堅持下去,這個國家也早就完蛋了。
西夏能活著,就是在證明大宋的無能,類似的效果差不多古巴之于美帝,就是為了騎臉輸出,專門辱宋。
而這一次,情況大不相同了。
就在廟宇落成之日,早早就有黨項八部的頭人在這里等著,橫山諸部,還有西夏的貴胄,全部加起來,差不多有八千多人。
幾乎整個西夏的上層,還存活的,幾乎都在這里了。
他們束手而立,戰戰兢兢,宛如上刑場一般。
在他們的周圍,盡是大宋御營兵馬,氣宇軒昂,殺氣騰騰。
明亮的鎧甲,銳利的馬刀,硬弩,短斧……這些兵器都透著寒氣,毫不用懷疑,都是殺過人的。
只要大宋愿意,一聲令下,大可以將他們悉數屠殺,一個不留。
不只是這些人,包括那些被叫過來,念經祭祀的僧人,都心驚肉跳,隱隱有汗水流出。
就在他們艱難等待之時,趙宋官家終于駕臨……隨同趙桓來的人當中,竟然還有一個素服少年。
眾人愣了好久,這才認出來,居然是李仁孝!
這小子怎么還活著?
趙官家帶他來干什么?
要當眾問斬嗎?
趙桓面色嚴峻,走到了大殿之前,對李仁孝沉聲道:“去,上一炷香吧!”
李仁孝點頭,乖乖進去,上了香,跪在地上……足足一刻鐘之后,才躬著身體退出來。
趙桓看了他一眼,隨后轉向其他人。
“朕可以殺了他,也可以殺了你們……不是朕不敢下手,也不是什么天心仁慈的屁話!只是幾十年的征戰,讓你們為死者負責,你們還沒有那個份量!把國仇家恨,無數的血債算在你們頭上,你們還不配!”
“都給朕聽好了,你們去行臺之后,要認真悔過,知道自己錯在了哪里,改過自新,爭取立功表現,否則的話,爾等身死之日不遠矣!”
趙桓說完,一擺手,就讓手下士兵領著這幫人,按照順序,進去磕頭……比殺人誅心還厲害的是讓鬼變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