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戳在上溪大隊位置最好的耕地上那棟怪模怪樣的建筑，屯子里部分人冷嘲熱諷，更多的人則保持緘默。
鄉下只是日子過得苦，然而生活的貧瘠不代表大腦同樣貧瘠，他們雖然沒看過宮斗，但是卻目睹了不知多少次文逗和武逗，勞動人民樸素的自我保護意識告訴他們，這絕對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冬菜種植嘗試，而是涉及到某些他們不知道的斗爭。
既然城門已經失火，作為不想被燒烤的池魚，做不到力挽狂瀾，起碼要學會明哲保身。
天氣漸漸變得寒冷，當花生脫殼機再次被抬到場院亮相的時候，葉蘭芝生下一個四斤多的女嬰，貓兒崽子一樣弱唧唧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母體長期營養不良的關系，頭發枯黃的小肉團子連哭都顯得有氣無力。
這并不是一個被期待的小生命。
因為這場被人安排的婚姻，葉蘭芝家里已經不再提供任何援助，岑俊杰那邊基本也面臨同樣的困境，他豆芽菜一樣的體魄拼到吐血也只能把工分頑強停留在數字五。
而這可憐的數字無法養活嗷嗷待哺的一家三口。
這還要幸虧當初王寡婦舉報葉蘭芝妄圖墮胎，大隊在一定程度上對葉蘭芝給予一些照顧，讓她才勉強糊口。
隨著小奶娃的到來，日子愈發艱難，看目前的情況靠工分是不可能達到溫飽了，這對心思機敏的夫婦不約而同在其他方面動起了歪心思。
當支持高東海一方的社員們每天忙忙碌碌時，岑俊杰也開始一趟趟頻繁往公社和縣里跑。
然后某個夜晚，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楚少爺忽然光臨何小滿寒舍。
“岑俊杰在黑市倒買倒賣呢，需要哥出手幫你整治一下不？是櫸報勞改還是套麻袋帶黑吃黑，哪種形勢能讓你身心愉悅？”
何小滿斜睨了楚云浩一眼：“呵，要不是知道你跟鞠愛紅同志早就暗通款曲，我都以為你暗戀我了，突然對我這么好有何企圖？”
被人戳破這廝也沒有一點羞赧：“元旦我跟愛紅準備訂婚，你還有沒有棉烏拉這種特別好、別人弄不到的稀罕物，給弄個十件八件的，以后我任由你差遣，只要不違背大原則，至于錢和票，該多少我就給多少。”
獨家款讓楚云浩一顆悶騷的心得到極大滿足，如果不是害怕陶小甄翻臉，甚至他都想買下她腳上這雙，到時候整個三十泡子縣只有他跟他心愛的姑娘兩個擁有這款鞋。
何小滿看著眼前這個無比蕩漾的男人，哪里還有從前的高冷和神秘？戀愛果然令人智熄。
想到洛城那邊家里前幾天的來信，何小滿沉思片刻之后說道：“岑俊杰就不要收拾了，除非他又把歪腦筋動到我身上，如果可以的話，你給我弄張自行車票或者縫紉機票都行，至于禮物嘛。”
何小滿似笑非笑看著楚云浩：“是不是還想要情侶款啊？”
楚云浩老臉一紅，他不懂什么情侶款不情侶款，只要覺得這件穿在心上人身上的東西他也有個同樣的，心里總是有種別樣情懷。
見何小滿拿出來兩套自發熱隨意剪內衣，沒有任何包裝和標識，一套暗紫羅蘭色，一套蟹殼青，其實這并不是什么情侶款，不過是同樣款式不同尺碼的兩套內衣而已。
楚云浩打開那套蟹殼青的，從顏色上他直覺這個應該是自己的。
觸感細膩柔軟，帶著一層薄薄的蓬松的絨毛，摸上去微微帶著溫度，果然陶知青出品必屬精品，他就從來沒見過這么柔軟又密實的針織品。
“你也別問從哪來的也別問以后還有沒有，因為只有這兩套。”
楚云浩眉開眼笑對著何小滿挑了一下大拇指：“妹子，哥謝你啦！有什么困難你就跟哥說……對了，你想不想回城？哥手上有指標可以幫你回洛城。”
何小滿一怔，這真是太夠意思了。
講真，兩套內衣換一個回城指標，她簡直血賺。
可惜的是屬于何小滿的戰場在上溪大隊，原本她還覺得自己這次任務要五六年，因為處理完上溪大隊這些人，她還要去洛城拾掇害了宿主的甄璐思，結果對方竟然急火火自己送上門來找虐，倒是給何小滿節約不少時間和精力。
“怎么也要再過一年吧，眼下冬菜大棚我還沒有完善，做事要有始有終，前期大量物資都已經投進去了，我要是在這個時候走了，有點對不起大隊長和老支書對我的照顧，也愧對那些社員的信任。”
楚云浩側頭盯視著何小滿足有兩分鐘沒有說話。
鄉下的苦，不是簡單一個“苦”字可以說清，楚云浩記得青年點里有人曾經說過，冬天晚上盡量劈開腿睡，不然的話頭天晚上出點汗，第二天早上褲襠都上凍。
三十泡子縣離洛城千里迢迢，他還以為自己這句話說完陶小甄立刻就會飛撲上來，一把抓住這個機會死不放手。
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小丫頭片子，心里倒是真的有點熱血。
“行，你什么時候想走，提前給哥打招呼，到時候我想辦法給你弄回洛城去。”他眼神里比從前多了些認真：“我能知道你為什么放棄收拾岑俊杰嗎？這小子從開始對你就不懷好意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他為什么對我不懷好意？因為他想回城，落戶在上溪大隊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懲罰，再有就是我只是不讓你插手他去黑市的事情而已，畢竟孩子是無辜的。”
“還是你們女同志心思比較細，我只想著把這小子趁機按死，免得他以后再給你添亂，倒是我想的不周全，的確，攤上這樣的父母，那個小丫頭也挺可憐。”
所以還是給小孩子留點活路，就暫時放過那個垃圾了。
這個冬天對于整個上溪大隊來說都是前所未有的。
高東海就差沒拎著行李卷住進暖棚里。
如果不是里面有些潮濕，不利于人類居住的話。
大棚有一面墻是火墻，里面中空，可以在外面加熱增加大棚的溫度，當然不到萬不得已，何小滿并不想動用這面火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