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被嚇住了，以為他在傷心，“廷凡，不要太難過了，這人犯了錯，總歸要受到報應，你三叔三嬸是他們自個造的孽。”
他們遭的孽已經還了，那他造的孽怎么還？
他有妻兒，還有家。
宋廷凡洗干凈了手，站了起來，背光的身軀越發挺拔，如同青山直直的松柏。
當他已經想好什么時，卻已經晚了一步。
這幾日，林俏突然發現反派對她好了，雖然話依舊不多，但沒事總陪在她，似乎以前發生的事絲毫沒有存在過。
但林俏做不到當不存在，他反反復復的情緒，她摸不透了，也不想提心吊膽的去猜。
她開始有意無意躲著他了，不過不算明顯，頂多他進屋時，她就出屋子去陪宋秦氏他們說話。
他去廚房做飯時，她就去院子里折菜。
年節的前夜，一家子五人圍在堂屋守夜，桌上點了一盞油燈，油少了就添，少了就添，必須要燃過子夜。
宋榮其實已經熬不下去了，讓他去睡，他卻堅持要守著。
到最后合著眼睛趴在桌上睡。
要不是他的身子微微起伏，林俏就會擔心是不是……
但現在看著好不了多少。
過了好久才過了子時，外面放起了鞭炮，宋廷凡也拿了鞭炮出去放，“噼里啪啦”的聲響不停的響徹在村子里。
宋榮驚醒了，望著外面的夜色，最后又轉頭看向了林俏的肚子，渾濁的眸子有些不舍，“俏兒，你跟廷凡要好好過日子。”
聽起來像遺言一樣，林俏心里明白了什么，鼻尖有些酸，但忍著沒有表現出來，“好，我們會好好過日子。”
宋秦氏直接忍不住眼紅。
宋廷凡進來正好聽見兩人的對話，抿了抿唇，卻沒有說什么，過了一會，背著宋榮回了屋子。
見他們站著不走，宋秦氏笑著趕他們出去，“快去睡吧，我跟你阿爺也要睡了。”
宋廷凡抿了抿唇，“好。”隨后伸手牽住了林俏。
林俏低頭看了一眼，沒有扯回來，跟著他出了屋子。
宋秦氏給宋榮蓋好被子，坐在床邊，小聲哽咽道：“老頭子，我們再過個年吧。”
宋榮有些費力的拉住她的手，“好，老婆子，照顧好你自個，我……我先去前面給你探探路。”
“好，別走太遠了，我找不到你。”宋秦氏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會。”
宋榮的聲音漸漸沒有沒力氣了，他廢勁的想再看她一眼，臉皮子卻怎么也抬不起來，最后閉上了眼睛。
“老頭子，老頭子……”宋秦氏喊了好幾聲，已經沒人應她了，她終于忍不住趴在他身上哭了。
宋榮終歸還是沒有完年節。
聽著里面的哭聲，宋廷凡和林俏僵在了門頭，一時兩人都沒有反應。
樊老婆子在旁邊紅了眼眶。
宋榮在年節去世了，不能辦席，只好安安靜靜的送宋容入土，埋在宋二家的墳的上邊。
村子里不少人來墳前吊喪，大概多數都是沖著宋廷凡身份來的。
林俏看著跪在地上的反派燒紙，跟機械一般，她心里有些喘不過氣來。
已經跪了好幾天了，要不是一日三頓吃了些，怕是扛不住了。
不止他這樣，宋安也這樣，這些天胡渣長了出來，滄桑了不少。
過了很久，吊喪才走完了最后一程，宋廷凡緩了一會站起了身，身子晃了晃，但很快就穩住了。
林俏伸手扶住他，他卻躲開了，慢慢的朝著下山走。
似乎又把自個包裹嚴實了。
雖然沒有推她了，但卻讓她依舊失望，林俏在原地站了一會，隨后手托著肚子，慢慢的跟在他身后，宋廷凡，這是我陪你走的最后一段路了。
日后自個多保重，做個頂天立地的將軍。
原本她在等宋榮看曾孫子，沒想到還是沒有等到。
阿爺，我已經盡力了，不要怪我。
宋榮死的時候，她沒有哭，這會卻忍不住的掉眼淚，她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快要下山時擦干了眼淚。
她總是笑著跟經紀人調侃出戲打遍天下無敵手，但馬總有失蹄，還摔得夠重。
回家去看了宋秦氏，還在睡覺，她熬到了今個下葬才睡的，明明沒幾日，整個人消瘦了很大一圈。
林俏咬緊了下唇，心里又開始動搖了，但很快又忍住了，阿奶，對不起，我沒有路走了，廷凡日后不會放過我的。
這個孩子我也要帶走了。
陪了宋秦氏好些天，她才有了些精神，吃了兩碗飯。
軍營的事已經壓了不少了，宋廷凡必須得回路南城了，說這事時，林俏為難拒絕了，“廷凡，我肚子太大了，你們先走吧，我在后面跟著來。”
只有這會才好走，到了路南城怕是走不掉。
宋廷凡幽暗的眸子盯著她，“一塊走，不趕路。”
“你屋子里的信件堆了好多，趕緊去吧，我肚子不方便，阿奶就不能跟著我走。”林俏神色真切。
宋廷凡看了她肚子一眼，抿了抿唇，最后點了點頭，“到時候我讓爹娘送你過來。”
“好。”
林俏心里微微松一口氣，目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她強迫自個沒有躲開，對著他笑了一下。
“我去幫你收拾東西。”
望著女子的背影，宋廷凡心里有些不安，卻又不知道怎么不安，他跟著進屋，看著她在柜子里拿東西，他走過去接過，突然道：“一塊走吧。”
林俏嗔了他一眼，“你的事情再不處理就要被人說了，我后面就跟著來。”
盡管她沒有表現出來，反派還是感覺出來了一些，她心里暗暗謹慎了。
細細打量她的神情，沒有什么異樣，過了一會宋廷凡“嗯”了一聲。
他的東西不多，就幾件衣裳，林俏疊好后放在了包袱里，最后起身放了小匣子在里面，她認真道：“廷凡，你可管好，全身的家當都在這里了。”
鋪子的契約、錢莊的兌換物，以及這些年買的首飾。
她來時沒帶什么，走時也不會帶，這些帶著也是個“禍害”。
很快她又道：“你別給我帶掉了，要是帶掉了我就找你賠。”
她小心翼翼的語氣，讓宋廷凡心里安了一些，“不會。”
“不會就好，路上照顧好阿奶和樊阿奶。”
“好。”
“照顧好自個。”
“好。”
“廷凡……”再也不見。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