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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談心

  晚間,秦道川要秦南去尋忠瀾,忠瀾一進營帳,就看見父親眼前的案幾上放著幾樣小菜,兩壺酒,兩只酒杯,母親卻不見蹤影。

  “我要你母親回避了。”秦道川解釋道。

  忠瀾默默走過去,將原本放在秦道川對面的矮凳搬到了左側,坐下后,又將酒杯移了過來。“孩兒是晚輩,哪能與父親對飲。”

  “你還是這般懂禮,從不行差踏錯。”秦道川看著眼前已經蓄了胡須的三子。

  “我都還未留須,你為何早早便留了?”秦道川問道。

  忠瀾為父親和自己都斟上了酒,“總覺得自己不夠威嚴,壓不住場面,只得如此,強裝些勇猛之氣。”

  秦道川說道:“當初蘭陵王苦于容貌,帶了面具來增加氣勢。”

  忠瀾接道:“孩兒試過,昆城天氣炎熱,受不住。”

  “心中還有怨恨么?”秦道川問道。

  忠瀾搖搖頭,“不瞞父親,剛出府時,心中帶著氣。后來被婚事套住了,曾祖母所為,已不能傷我。”

  秦道川問道:“可我卻悔恨至今。”

  忠瀾輕輕舉起酒杯,“父親,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況且我們,如今皆已成家立業,望父親以身體為重,莫再為這陳年往事憂心了。”

  秦道川舉起酒杯,輕輕與他碰了杯,然后一飲而盡。“父親,且慢些飲。”忠瀾擔憂地勸道。

  秦道川將空酒杯朝他亮了一下,忠瀾一抬頭,將杯中酒一口飲盡,眼中竟有淚花閃現。

  “不止你母親,其實我也認為,這些兒女中,你是最出色的。可是當初的我太過迂腐,又拘泥于孝道,不知變通,才令你受了這樣大的委屈。”邊說邊將自己和忠瀾的酒杯重新斟滿。

  忠瀾見父親再一次舉起酒杯,趕忙說道:“這酒有些烈,父親且慢些飲。”秦道川卻依舊一飲而盡。

  忠瀾見了,趕緊與他一樣,干了杯中的酒。

  秦道川又打算重新斟酒,忠瀾一把搶過了這個差事。“其實,幾個兒子,你與我年輕時最為相像,也最像你的祖母。”

  “孩兒在書院聽說過,祖母是難得一見的才女,只是不知為何突然喜歡上了出身行伍的祖父,執意出嫁。”秦道川解釋道:“祖母頗愛山水,得閑時常常換了男裝只帶一兩個隨從就在城外轉悠,尋了一處美景便停留下來,或吟詩或作畫。蘭溪書院又不在城內,不受城門關閉的制約。總之,不待到太陽落西絕不肯下山。有一次遇到野獸,被喜好打獵的祖父救了,就有了緣份。”

  忠瀾說道:“想也知道,祖母定是位奇女子。”

  秦道川卻說道:“可曾祖母向來嚴苛,又不容置喙。曾祖又對她極為尊重,父親身為獨子,不敢忤逆父母,只得暗地里寬慰母親。故而嫁進府后,她過得并不舒心。”

  之后祖母郁郁而終的事,忠瀾早已聽說,便想轉移話題,“白將軍在時,說得最多的,就是稱贊祖父的劍法,直呼普天之下,無出其右。”

  秦道川卻不受他影響,接著說道:“后來,你曾祖和祖父同時過世,國公府爵位旁落,是你曾祖母一生之憾,故而你長兄一出生,她便強抱了去,日日在他耳邊熏陶。而我則暗暗立誓,要自己另建一番偉業,拿回獨屬于我的功勛。”

  “父親,孩兒早已懂事了。是孩兒當初太不顧忌長兄的顏面,總想獨占鰲頭。”忠瀾說道。

  秦道川說道:“你長兄因此變得極度執拗;而我則處于另一極端,不再想承繼國公府的爵位。”

  “父親,孩兒真的明白了。”忠瀾說道。

  秦道川說道:“故而在得知你與忠湛的爭端后,我竟十分的看不起你,好男兒志在四方,何愁不能自建功業?為何要拘泥于祖宗的功業,爭來搶去。”

  忠瀾頓時沉默了。

  “可你母親的態度讓我明白了,你不過是想求一個公平而已。就像她嫁予我,長久以來,只想求個公平而已。見我始終不為所動,便如你一般的放棄了。”秦道川又將杯中聽酒一飲而盡。

  忠瀾拿起酒杯,忍住眼中的淚花,不得不承認,父親的話直擊中了他心底最深處。飲盡之后,重又為倆人斟滿。

  “從那以后,我開始忤逆曾祖母,將本該我自己承擔的責任推到了她的身上。她卻照單全收,從未點醒過我。”秦道川又飲了一杯。

  忠瀾又陪飲了一杯,之后再又斟滿。

  “直到曾祖母過世,我傷人傷己,痛苦不堪之后。才明白,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我明明可以公平處置,讓你盡早去北地歷練,將來承襲大將軍之職,可我卻什么都沒做,自傲地認為,只有我,孤膽英雄般地斬殺滿魯,年紀輕輕便在北地有了‘殺神’的稱號,戰無不勝,令韃子聞風喪膽的我,才有資格稱大將軍。”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接連幾杯酒下肚,眼中有了紅血絲。

  忠瀾卻決定不再阻攔,因為他知道,若今日不讓父親說完,他心中糾結終生難解。

  “所以你母親怨我,無論我事后如何悔恨,她都冷眼旁觀。”忠瀾接道:“母親性子自來如此,包容二字,在她心里從未出現過。”

  秦道川搖搖頭,“她的堅強獨立是我逼出來的,她的殺伐果斷也是我逼出來的,我不能不認這個因。”

  忠瀾說道:“父親將嫻珂百般呵護長大,她不也如母親一樣,主意大得很。”

  秦道川接著搖搖頭,“她不同,她是為了我。”

  忠瀾接道:“生為兒女,豈能置父母安危于不顧,只圖自己逍遙。無論換成哪個,都會如她一樣。”

  秦道川說道:“你們幾個都好,都極好。”

  忠瀾說道:“是父親和母親的潛移默化使然,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

  “名不正言不順,在軍中頗為艱難吧?”秦道川突然轉了話題。

  忠瀾說道:“總有刺頭,覺得我搶了他們的位子。不過,孩兒謹記母親的話,不聽話,就狠狠教訓一頓;若還是不服,就狠狠教訓兩頓。自然就老實了。”

  “在軍中,如此倒也可行。不過,若要長久,還是要以德行服人。”秦道川說道。

  “孩兒也不作他想,只暫時替景天守著,待他成年,就交由他。”忠瀾一臉淡然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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