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呢,就看到臘月的轎子遠遠的過來了,之城心里松了一口氣,連忙道,“來了來了,月娘馬上就到。”
兩輛馬車本來有一輛是下人丫頭們乘坐的,可是之城卻直接由著母親安排讓臘月上了簡陋的那輛車,和丫頭們同乘。他心里惱怒著臘月,此刻也想略施小懲煞煞月娘的性子。
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涼透心的時候,是根本不會在意對方任何自以為是的冷落的。對臘月來說,如果之城之前表現出來的溫柔體貼多少還讓她心里存著點溫暖,今天客棧內的事已經澆滅了她心中那點僅存的夫妻之情。
她面無表情的和小豆子一起乘上那輛簡陋的下人馬車,不理會里面幾個仆人婆子的眼光,靠著車廂內壁開始做她最喜歡做的事——閉眼假寐。
小豆子給她披上件衣裳,一滴熱熱的眼淚滴在臘月的手背,臘月沒有睜眼,低嘆一聲,拍了拍小豆子的手,“別難過了,那四個花環回去好好放著,回頭放店里永遠留存著,你放心,我不會饒了害他們的人。”
不單是為了那兩個孩子,這個陰毒狠辣的人不揪出來始終是個極大的隱患,一路上冷靜下來前塵往事細細回想,她心里大致有了個方向,只是還需要再求證下。
若真的就是她,那這次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她的.
馬香兒,最好不要是你!
車子緩緩行駛著,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黑了下來,車角掛上了燈籠。臘月撩開車簾看向外面,黑乎乎的連一盞燈火都看不到,這讓她又想到了當初磁州紅香樓被救的那個夜,戴雪把自己放在樹林里,然后遠方那一隊燈籠火把下的如玉公子把自己救了回去。
石云清,你現在在哪里,人還好嗎?金指和你到底發生了什么?
“還有多久到家?現在到哪了?”臘月隨口問了一句。小豆子回道,“再有一個時辰就能回家了,如今正好到了鄴城和邯鄲搭界的地方。”
臘月就不吱聲了,剛放下車簾子就聽的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雜沓的奔過,然后吁律律吆喝著在他們的車前停住。
她心內直覺不好,還沒等問發生了什么呢,前面婆婆他們乘坐的馬車里娟娘一聲尖銳的呼喊聲刺破了寧靜的夜空。
然后是一個震得人耳膜發疼的漢子罵咧咧的聲音夾雜著一聲巴掌響,“再他娘的喊,老子拔了你舌頭喂狗!”
臘月他們的馬車內,仆人們嚇得抱成一團瑟瑟發抖,臘月輕聲安慰小豆子不要慌,先看看這隊人是要干什么的,若是劫財,把身上銀錢首飾值錢東西交出來就行了。
門簾呼啦一下被撩開,一個蒙面人看了一眼車內,見這一車都是丫頭婆子,對他們揮揮手里寒光閃閃的刀,威脅道,“媽的,都給老子老實點,不然一刀捅了你們。”
仆人們瑟瑟發抖的點頭,臘月和小豆子抱在一起,無比感謝身上這件小豆子的衣服,這讓她此時看起來就是個一般丫頭仆婦。
門簾被放下,臘月不敢掀開偷看,只能豎著耳朵聽前面車里的情況。娟娘壓抑的低泣聲里夾著婆婆驚恐的哀求和之城更驚恐的卑微乞求。
婆婆說,“各位好漢,你們若是劫財,我把身上的首飾銀錢都給你們,求好漢們饒我們一命……你們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撲通一聲,之城竟然跪了下去,哭喪著聲音苦苦央求,“各位好漢爺,小生已經把老母弱妻身上的銀錢首飾都拿出來了,求饒一命啊!”
“饒命媽的,在客棧里聽你婆娘說的身上帶的都有八千兩銀子,你他么的如今就拿這點東西來糊弄你爺爺?呸!”
就聽之城哎喲一聲,身體的咚的一聲響,大概是被踹了一腳。然后那大漢罵道,“老子奔著大買賣才這么費勁搗怪的跟了你們這么久,這幾百兩銀子休想打發老子!”
“好漢……好漢……不要殺我娘,求您不要殺我娘,您說怎么辦?”之城哭著求告,估計是這伙人拿婆婆的命來威脅了。
“老子怎么知道怎么辦?媽的,晦氣!大殺小動的就這么點錢還不夠老子逛一趟窯子的!你他么不是什么舉人嗎?給老子趕快想個辦法來,想不出來我就叫你全家血濺當場,一家子齊上路也算老子做了件善事,讓你們黃泉路上不寂寞。”
然后是啊的一聲驚呼,之城哭著喊母親,又是罵娟娘趕緊拿白帕來給母親包扎手腕。
“他奶奶的,想到了沒?沒想到老子再幫你娘右手也放放血!”
之城哭著哀求著,忽然道,“我寫欠條,寫個欠條行不行?好漢爺爺們,你們拿著欠條隨時都能來討賬。”
啪的一個清脆的巴掌響過,有個大漢罵罵咧咧的道,“你他娘的給老子弄鬼兒,老子一個強盜見不光的,你讓老子上門討賬,你好告了官府把老子一網打盡是不是?他媽媽的……”
一陣拳打腳踢后,那群大漢吼道,“老子看你就是個軟蛋尿腦子,也想不出個啥辦法來,老子就把你老娘先請回山寨里住幾天,你特么等回頭籌夠了銀子就來取你娘來。”
之城有氣無力的哭聲微弱的問道,“好漢們,請留個地址……不是,不是我不是要地址,我要是帶了錢去哪里送?”
一陣馬蹄聲和婆婆哭泣的聲音漸漸遠去,風里傳來那群人哈哈的大笑聲,有一人罵道,“十天后老子在鳳凰山母豬腦派人接著你的人,敢弄鬼兒,保證你們一家子看不到冬天的雪花兒。”
夜鳥聲聲,秋風蕭瑟。
荒天野地里兩輛掛著風燈的馬車中傳來陣陣哭聲。
臘月在那隊強盜走后就被之城喊到了前面的車內,娟娘捂著肚子蒼白著臉卻也不敢喊疼,之城捂著被打的鼻青臉腫的臉一直哭著母親。
車內三人,如今竟然只有臘月因禍得福的沒有受到一點傷害,她靜靜的靠著車內壁閉著眼睛,只當自己是個木頭人,更不理會面前兩人蚊子哼哼似的煩人的哭啼。
“月娘,”之城終于還是厚著臉皮和臘月說話,“你猜到那群人了是不是?”
“嗯。”沒睜眼,臘月低低回了一聲,“在山頂上我就說咱們早些回你們不聽,那幾人明顯就不像普通挑山貨郎。”
“如今還說這些個干什么?”之城見這時候臘月還來數落,口氣又不好起來,“如今想辦法把娘救回來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