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城到了臘月這里的時候見常嬤嬤抱著個小匣子要出去,就問了一嘴,“這是什么東西?你要去做什么?”
常嬤嬤剛要回答,臘月已經撩開門簾踩著門檻子笑著和之城打招呼,“之城,你來了。”
她對常嬤嬤擺擺手示意她離開,然后才迎了出來拉之城進屋,邊和他解釋,“這不是冷么,我這腿你也知道受不得冷,屋里炭盆子少就有點扛不住這股子寒勁兒,再加上我還想添置點過年的衣裳首飾的,就讓嬤嬤把一些舊鐲子不時興的珠釵金簪拿去典當了換點錢貼補著用。”
竟是已經艱難到這個份上了,之城臉上一熱,有點下不來臺。
囁喏了半天,看著臘月這空蕩蕩的屋子實在也說不出什么籌銀子的話來了。
不過,若是不說就死路一條了,李太守可不是惹得起的人家。
“月娘,家里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已經開過一次口了,這次之城倒是沒有上次那么多心理建設,很容易的就說了出來。
臘月手里揣著暖手爐放在膝蓋上,爐子有點燙,她左右手倒換著,又墊了個帕子捂著手和膝蓋,這才笑著回答,“嗯,聽見一點,說是瓷窯里怎么了?娟娘那里今早上大喊小叫的,說是被盜了,我也聽見了,之城說的哪件事?”
“娟娘那里且不用管,那是小事。我要和你說的是另外一件事,這個事連娟娘都不知道,咱們家如今也就我和你知道,”他看著臘月,慎重的叮囑,“我說給你了,你也別傳出去,和你商議著給家里尋一條活路呢。”
見他說的鄭重無比,神色凝重的,臘月心里痛快,卻故作驚訝,“什么事?之城你別嚇我,難不成是娘的身體不好了……”
她說到這里停住,趁機把婆婆詛咒了一句,心里樂死了。
果然這話弄的之城極為不快,他惱怒的把蓋碗往桌子上一敦,“月娘你真是越發沒分寸了,這話也是能胡亂說的嗎?”
臘月趁機低頭,捂著手再不說一句話。
好好的話就斷了,之城有點生氣,怎么就個個都沒有個省心的呢,真是流年不利,回頭真的要找個風水大師來給看看是哪里出事了。
“咱們瓷窯里毀了一單大生意,得賠償人家兩萬兩銀子。”之城輕飄飄的丟出這么一句話。
臘月一驚,手里的暖爐差點掉地上,她不可置信的重復著之城的話,“兩萬兩?這……這如何賠得起?”
“是賠不起,”之城長吁短嘆的,把經過和臘月說了一遍,“明年出了正月交貨,你說如今可要怎么辦吧?月娘你一向最有辦法的人,幫我想個法子吧。”
臘月認真思量了半天,這才難過的看著之城說道,“如今這是真沒什么法子了,上回一萬兩都是借貸的,你也知道還貸那人多黑,總不能再去。”
“這還用你說?”之城聽她說沒有辦法,脾氣就上來了,“實在不行也只能把家里鋪子賣幾個,再把娘和你們的嫁妝典當了,以后大家一起過苦日子吧。”
他這是氣話,威脅臘月呢。可是他也不想想,臘月如今在他們家的日子吃喝用都是自給自足,難道還不算苦日子嗎?
臘月才不管他這是不是氣話,順著他的話頭接道,“之城說的是,若實在沒法子,說不得也只能這么辦了,娘那頭可不能瞞下去了,找個合適的機會,慢著點和她說了吧。”
這如何能說,要是這也算個辦法,還用來找你嗎?
之城生氣的看著臘月,為方才一氣之下的口不擇言后悔不已,誰讓自己說出來的這些個蠢話的。
咳嗽一聲清清嗓子,他收起脾氣來,緩和了臉色和臘月商議,“我這不是氣話么,大夫說的娘不能再受刺激了,這個事還是不要叫她知道,你也別和我慪氣,這時候咱們就該齊心協力度過難關才是,幫我想想辦法。”
屋外又下起了雪,臘月起身把方才北風吹開的棉門簾一角擺正,親手添了兩塊炭撥旺了火,這才坐回來。良久嘆口氣,“之城,如今,只有兩條路可走了,要么就還錢,要么就花錢偷偷從南方買點鈞窯的瓷回來放到咱們自己家窯里就說是咱們家燒出來的。”
“這條行不通。”之城一擺手,“哪個窯出的都是落著款兒的,這可冒名不來,再說如今臘月十幾了,眼看都要過年停工,那瓷窯都是來年出了正月才開工的,有的甚至要到二月二。”
思量了許久,臘月故意又說出幾條辦法來都被之城否決,最后才裝出實在為難的樣子來,猶豫又猶豫的欲言又止了許久,最后還是嘆口氣閉上了嘴。
她這副樣子果然激的之城更加好奇,心想著月娘一定是有法子了,就是這法子不太好看所以不敢說?如今能保命啥失臉面的法子都不要緊,面子哪有命重要。
于是他放低了身段,虛心向妻子求教,“月娘,你要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不妨說出來咱們一起研究下,說不定就行了呢。”
臘月尷尬的笑笑,眼神躲閃著,“我也說不準哈,就是平時聽云清和人談起公務聽來的,你聽聽就好了。”
見之城一臉期待的看著她,臘月這才壓低了聲音,湊過去小聲道,“我聽云清平時話里話外的顧慮說,如今咱們鄴城好像被三伙勢力盯著呢,只怕最多到來年正月末,可能鄴城要變天。”
變天在他們當地的方言里就是要易主的意思。
之城一聽驚的面色一白,聲音都打顫,鄴城竟然要亂了嗎?
他抖著唇,聲音發干,“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假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聽云清是這么說的,他在潘大人手下效力,估摸著應該有八成真,”臘月忍著笑,又推了推發呆的之城,“你這時候還不該給丞相大人去個信打聽著朝中的風兒嗎?”
之城自然不知道臘月已經知道了丞相非丞相,乃是賣酒的成向,聽臘月這么一說略有尷尬的點了點頭,胡亂道,“月娘說的是,我待會就休書給岳丈。不過這又和咱們毀單的銀子有什么干系呢?”
這消息的確讓人震驚,可之城到到底沒忘此行的目的。
臘月白他一眼,“鄴城和磁州城唇齒關系,你覺得鄴城若被攻陷了,磁州城還能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