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邢夫人……安置到哪里呢?”阿二見公子只顧著對鏡自照,硬著頭皮問出來這句話。
石云清神色訝異的看著這個暗衛,似乎他問了一個極蠢的問題。
“這還用問嗎?自然是送到我這里來,別被旁人發現,就連老爺老夫人都不要驚擾。”
阿二額角一滴汗落下,公子這副驚喜外露的樣子,他實在有點不習慣。于是連忙躬身退下了,片刻后肩上扛著個昏睡的女人進來,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公子懷中,然后這次很有眼色的自動退了出去。
石云清將臘月放在床上,坐在她身邊,手指描摹著她的臉龐,從額角那塊疤一一描過她的眼睛,鼻梁,落在唇間逡巡許久,滿眼的思念深情卻不自知。
一別半年,這個女人變了許多,瘦了,黑了,憔悴了,皮膚都變的糙了,眉頭緊鎖著滿滿的心事憂愁,連睡著都不能舒展。
石云清輕輕揉著她眉心皺起來的地方,低聲道,“睡夢中都緊鎖雙眉,是在擔心戴雪嗎?臘月,你明明喜歡我的,硯花水生死相依的那些天,你明明已經愛上了我,為什么卻要答應嫁給他呢?你的心是楊柳絮嗎?吹到哪里就扎根在哪里,那這次呢?你以前總說喜歡南方,那就扎根在這里吧,陪著我一起。”
不知是藥力時間過了,還是石云清過于深情的注視太熱烈,臘月竟然就這么生生被他給“瞧”醒了,瞪著眼睛骨碌碌轉了個圈,然后似乎確定是不是做夢般的又閉上了眼再睜開,這才驚呼出聲,“云清!”
“是我。”石云清笑的還是那么溫文爾雅,清風明月神采如仙。
臘月嘆口氣,起身坐起,可是她已經被藍夢和阿二他們喂了藥連續癱眠了好多天,身體一時不適應,沒坐起來竟然歪歪的栽向了一邊。
石云清慌忙扶住她,一手半抱著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拍了拍靠枕掖在她身后,這才小心翼翼把她靠在枕上。
“臘月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臘月搖搖頭,她心里一肚子的心事,一肚子的霧水,怎么可能吃的下。
低著頭思忖一回,她問道,“阿雪呢?”
石云清一怔,溫聲道,“這中間發生了許多事,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你才剛醒,先休息下,回頭我再慢慢講給你聽。”
騙人!他石云清只要想,能五句話把盤古開天到現在的歷史概括完,他根本不是說不清,是不肯說,不能說吧。
什么情況下云清才會不肯說,臘月眼神一黯,再聯系下自己的遭遇,有氣無力的問出一句心里疑惑的求證,“這里是金陵是嗎?”
窗外雨聲滴滴答答敲著樹葉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著,床上的被子是薄的也不覺得冷,空氣里都是潮潤的氣息,鄴城如今不會是這樣的氣候,北方任何地方春二月都不會是這樣的天氣。
“阿昔真厲害,一下就猜著了。”石云清心情是真的好,無視臘月低垂落寞的頭頸,用了當初在硯花水的戲稱。
心一下子沉入谷底。果然是金陵,這么說,自己是被藍夢劫持往北燕的路上被石云清又半路劫來的了。她嘴角一撇,戲謔一笑,自己什么時候這么搶手了,都能趕上那蕭后了,被幾路男女爭搶,哦,不對,藍夢也是男人。
石云清此時稱呼她阿昔,是玩笑,逗她開心的,可他卻忘了硯花水一村鄉親們如今已經都成了刀下亡魂,陰間冤鬼。
臘月笑不出來,兩滴淚順著臉頰淌下滴落在手背上,“云清,”她輕呼對方的名字,頭卻依然垂著不曾抬起,“沒有阿昔了,以后也不會有了,硯花水的鄉親們已經都被人殺了。”
她說的如此平靜,話音里不帶絲毫情緒起伏,仿佛在說今天我吃了什么,想穿什么衣服一樣普通。
這種木然刺痛了石云清,他長嘆一聲,擁住臘月,輕拍她后背,“我知道,我答應你,一定會為鄉親們報仇,決不食言。”
這話臘月信,反正是要滅北燕的,就是沒有硯花水這樁仇恨,石云清為了他的抱負也會料理了那北燕一族。
“云清,阿雪怎么樣了?”臘月第二次問出聲,“我很擔心他,我想給他送個信,告訴他我在金陵,讓他放心……他身上還帶著傷,我親手捅了他一刀……我不放心他。”
石云清僵住,保持著抱她的姿勢,心里卻一片冰涼。不過離開半年,才不過半年而已,戴雪就在臘月心里變的這么重要了嗎?
“臘月,上次離開匆忙,沒有向你告別,是我不對。”石云清答非所問,竟然解釋起連夜離開鄴城的事情,“那時候,走的太急,而且要保密行蹤。”
臘月推開他,笑著搖頭,眼神淡然,毫無責怪之意,“沒事的,云清不用解釋,你沒事就好了,我能理解這些。”她忽然主動伸手握住石云清的手,神色誠懇而急切,“給阿雪送一封信好嗎?我求你了,告訴他我平安無事,讓他不要因為我和北燕引戰。”
臘月竟然想到了!她竟然想到了這層!
見她這么堅持,石云清知道躲不開這個話題了,于是思考片刻說道,“臘月,這件事我大可答應你,然后隨便找封信送出就說半路出了事沒送到,或者干脆不送騙你說送去了,但我不想騙你。”
他起身到桌邊倒了一杯水,擰開桌上貼著玫瑰香露的銀瓶滴了一滴在水杯中,緩緩走到臘月身邊遞給她,見臘月不接,他耐心道,“你昏迷了這許多天,傷身傷神,這露能養神活血。”
臘月這才接過,石云清看她喝了兩口才又繼續道,“我這次為的將你救回不假,卻也順手而為的將計就計設下這么一招,讓竇大人和北燕起紛爭,好坐等漁翁之利。”
他毫不避諱的把這些計謀和盤托出,并不是有多君子,實在是也知道如今臘月在自己手中插翅難飛,并不怕她借機泄露什么出去。
臘月自然也清楚這點,呵呵一笑,“云清把這些都告訴我,看來我是休想離開金陵城了。”
“我們各為其主,云清并不想就此事道歉,他日若有這等機會,戴雪也會毫不猶豫這么做,希望臘月能理解。”
“是我想的太理所當然了,”臘月苦笑一聲,“云清說的是,方才的話就當沒聽見吧,所以,云清打算怎么安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