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山的天空,今日烏云壓頂。整個山,仿佛都要被這塊巨大的、烏云做的大嘴吞掉似的,空氣沉悶的叫人直想撕開胸膛才能不覺得憋悶。
沒有一絲風,臘月被做做樣子的塞著嘴,綁縛在一個帶著涼棚的椅子里,擺在包圍圈中最明顯的地方……做為誘餌,光明正大的等戴雪入計。
盡管穿著寬松的衣服,可是,那蓋也蓋不住的隆起的肚子,昭示著她的孕婦身份,三千圍著孕婦的軍士,甚至有人已經暗暗在責怪那位清名滿天下的榴花公子了,為了抓住敵軍將領,竟然利用人家妻兒,設下這等卑鄙無恥的計策。
但再鄙視,他們也是兵,是卒子,還是要聽從于將令指揮的。
臘月眼巴巴的,看著那四明山入口的地方,心里既渴望見到他,又希望他不要來,臉上汗水如溪流淌。石云清在她身后不遠處的地方,和別的士兵一起伏在草叢中,看的清清楚楚,有心派人上前為她擦一擦汗水,想了想卻還是作罷了,這個時辰戴雪多半也快到了,還是不要有太多動作的好。
巳時剛過,山谷口狹長的山道里,響起一陣格外嘹亮的急促馬蹄聲。片刻后,戴雪一騎一馬,衣甲鮮明的出現在谷口。
“吁~~”他勒住韁繩,橫槍在手,馬兒嘶鳴著人立而起,三千包圍圈的士兵嘩啦一下舉起兵器對準他。
戴雪渾然不懼,一眼就看到了,那圈中空地上涼棚下的妻子,他微微一笑,眉毛飛揚,一如往常每次和臘月相會的時候的樣子。
隔著層層疊疊的人群,臘月和他愣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對方。那個笑,那個讓人安心的笑,一瞬間,令臘月淚如雨下。
不見他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這么深愛著這個人了,一別數月,再見竟然是這種情況下,腹內孩兒似乎有所感應似的,踢了好幾下,臘月甩甩腦袋,把流到眼睛里的汗水和淚水一并甩飛,笑了笑。
戴雪安撫好戰馬,高聲對著人群大喊,“石云清,出來與我打話!”
石云清騎著馬,緩緩到他面前不遠處,含笑拱手為禮,“戴將軍,久違了。”
戴雪亦是拱手還禮,一踢馬肚子,到他面前,也是笑著,說出的話卻不怎么好笑,“石云清,此時的距離,我能一槍將你戳與馬下,你信不信?”
石云清哈哈大笑,“我信,但你不會,你是來救人的,不是來殺人的。”
“哈哈哈哈,”戴雪仰天大笑,“石云清,賤內這半年多來承蒙照顧,待我取回妻子,容后再登門謝過。”
“你就這么肯定,一定能闖得過這三千人馬?”
戴雪得意昂頭,冷哼一聲,“若是生死較量,自然不能。就是三千人齊放箭,也能將我射殺無數次了。然,你說的是讓我闖這三千人的包圍圈,這卻不難。”
好狂的人!
石云清聞言,不再多說,策馬后退十來步,馬上伸手做出個請的姿勢,然后緩緩退回了帥帳中。
戴雪深深的忘了臘月一眼,笑了笑,潔白整齊的牙齒,燦然生輝。
然后一打馬,手中長槍吞吐,大喝一聲,一槍挑開面前士兵手中長刀,馬兒一聲高亢的嘶鳴,直接從第一圍的人面前如飛般躍了過去。
山坡上戰鼓咚咚,旌旗飄揚。石云清手持旗子,觀望著人群中,左沖右突的那匹黑色戰馬上,猶如天神般的少年將軍,心中不由暗暗喝彩。
以前和金指圍困戴雪的時候,都是小打小鬧的。而且,都是在戴雪不知情的情況下,提前布置好了埋伏。戴雪也十分善用兵,每次也都是滑的游魚似的屢屢逃脫,雖知道他勇武,可是到底沒有見過他這般實打實不用任何陰謀詭計的在戰場上沖殺過。
此番見到他的風采,心中竟然一時生出了也想上陣殺敵的萬丈毫情來,深恨兒時沒有違逆父親的意思也反抗著去習武,也能如戴雪這般釋放男兒天性的上陣殺敵,保國衛民。
臘月從沒有見過打仗,幾次看到的戴雪口中說打完了一場小仗,沒有休息直接趕過來看望她,聽他說的輕松,雖然見他容色憔悴,但精神飽滿,就以為打仗也不是多可怕的事。
此時,親眼看到這個男人在敵陣中沖殺,無數次在背后偷襲而來的槍刀下躲過危險,那顆心跟著一下提到嗓子眼,一下落回肚子里的,忽忽悠悠的總也落不到實處。
這才知道了戰場上生命竟是如此脆弱不堪,生死八分全看運氣。
這還是高思遠存心想收了他這個將才,下了令要活捉,萬軍中還如此危險重重,若是平時他每每上陣打仗的時候,那是個什么情景,臘月想都不敢想了。心中暗暗盤算,這次和戴雪將來回去了,一定要過普通人的日子,再不讓他上陣殺敵了,自己將來的孩子,也決不能讓他碰這些槍刀劍戟的。
石云清用的是拖延戰術,人的體力畢竟有限,戴雪他就是有楚霸王之勇,拖得他戰個三天三夜,也能耗的精疲力盡,然后活捉了他。
但他顯然低估了戴雪的耐力,他闖陣的時候是巳時,午飯未用,這時候已經是戌時,天色黑了下來,戰場四周都點上了火把,照亮的陣中如同白晝。
士兵們得了帥令,不許放冷箭,只能硬耗,面對此人勇武,早就戰的疲憊不堪,無甚戰意。再加上也都佩服此人是條漢子,為了個不相干的,只是有過救命之恩的女子,竟然只身勇闖敵陣,因此手上就都偷偷的放了水。
士兵們存心放水,石云清如何能看不出來,但他卻并不曾阻止。
看到陣地中心的臘月,蒼白的臉色和被汗濕透的衣衫,他心中早就有拿定了主意,讓戴雪趕緊闖陣完事。
反正到時候,臘月也還是自己的妻子,反正只要和自己成婚了,將來就有的是時間慢慢感化,打動她。
他就不信有了孩子后,自己對孩子親如己出,臘月就不會被打動。
終于又戰了幾個時辰,到了夜里亥時末,戴雪終于一身血跡斑斑的來到了臘月面前。
傷都是皮外傷,臘月知道,她全程觀看瞧的明白,那些士兵們,后來幾乎都是上來虛晃一槍就跑了的,根本已經絲毫沒有再戰的意思。
簡直就是光明正大的打敗仗放水。
她感激的望向石云清,然后笑著,哭著,看著自己的丈夫下馬,笑著走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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