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掌燈時分。
桃花鎮,南城門。
城門并不高大,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城墻上有些許戰爭的痕跡,一直沒來得及修繕。
一輛駢車從敦煌方向緩緩駛來,清脆的馬蹄聲在寂靜的馬路上傳出去好遠。馬的嘴角吐著白沫,看來它們已經趕了很遠的路。
馬很疲憊,坐車的人也很疲憊,車夫已經不再揮舞手中的馬鞭,這是坐在車里的人特意囑咐過的。林捕頭說,反正今天回去也是天黑,干脆慢慢走回去,省得把馬累壞了。
馬車終于穿過城門,一轉彎就到唐小米家,與眾人說了句“明見”,少女便跳下馬車。
來到門前,伸手去拉,門是鎖著的。
“開門!”唐小米拍著門喊。
此時尤蘭一個人在家害怕,門窗關得結實,聽到唐小米的聲音,她和鸚鵡一起撲到門口。
“誰呀!”尤蘭壞笑著問。
“別裝了,聽不出來是我?”唐小米嚷。
“我讓你買的東西都買了嗎?如果少一樣,我可不讓你進門。”尤蘭臉上的笑意加深了。
“哎呀,別麻煩了。我都買了。”唐小米不耐煩地說。
嘭的一聲,門開了,尤蘭一把奪過小米肩頭包裹,小跑回屋,點燃蠟燭,仔細看綢緞、輕紗。妮子嘻嘻一笑,把布料舉起來,左看右看,又往自己身上搭了搭。嘀嘀咕咕說自己沒錢了,否則明天就去找王裁縫做一套夏裝,要做襦裙,露肩膀的那種。
見唐小米無動于衷,尤蘭又碎碎念叨:“你看這椅子是我買的,這梳妝臺是我買的,這刷子是我買的,這臉盆也是我買的,你開工資了,怎么不得還我千八百錢?就算不換這么多,五百總是可以的吧?”
唐小米終于嫌煩了,丟給他五百個錢,并說道:“為了給你買這些東西,已經花掉800個錢。我兜里還剩下七百。再給你500,我就剩下200了。一個月工資剛到手,就沒了。”
聽唐小米口氣,帶著埋怨的味道。尤蘭臉色一沉,把錢又摔給唐小米,并說道:“別說你這點錢不夠還我的,就是夠,你這樣說話我也沒心情再要了。愛給就給,不給別跟我倆甩臉子。姐不吃這套。”
唐小米一瞪眼:“你愛吃不吃。不吃出去吃西北風去!”
“這是你說的!”尤蘭火了。
“對,是我說的!”
“好,唐小米,叫你絕情。”尤蘭轉身,收拾小背包:“咱也不是那種賴皮賴臉的人,被人嫌棄,咱走就是了。”
尤蘭摔摔打打,把自己的東西歸攏到一個小包里,背在肩頭,作勢要走。
唐小米倒在炕上,冷眼看著。
“我走了!”尤蘭站在屋門口,憤憤喊道。
唐小米不吭聲。
尤蘭氣急,一跺腳,向外走去。
唐小米懶洋洋道:“有種你就別走!”
尤蘭站住腳,想了想:“不能讓你說我沒種,所以我決定不走了。”
聽唐小米說,自己做的假證沒能通過,尤蘭氣得一宿沒睡著覺。
左思右想,反復對照,表面上看不出一點破綻。
后來她同時拿起假證和真證,放到蠟燭前,燭光透過羊皮,終于發現端倪。
真證上,竟然有一層淺淺的水印痕跡。
對此尤蘭很是好奇,拿來剪子,想剪開真證研究研究。
可是,這真證是唐小米從武衙借來的,如果被自己拆毀,讓唐小米如何交差呢?以后她如何在武衙立足?
尤蘭手持剪刀,有些猶豫。
后來想一想,要想賺大錢,不冒險怎么能行。如果將來林捕頭因此對唐小米不滿,我就主動站出來承擔后果。這房契上只對應一間三等小房,估計也不值多少錢。大不了買個大點的房子補償一下受害者,這件事也就擺平了。
辦這件事的風險不是很大,可一旦自己研究明白其中道道,那桃花鎮里空置的那么多房產可都是我的了。
“膽小不得將軍做!”
尤蘭打定主意,拿起剪刀就把真證剪開一寸。
這時蠟燭快滅了。
家里沒有新蠟燭,尤蘭取來一根干柴,點燃,跑到外屋去繼續研究羊皮證。
研究半天也沒發現有什么問題。
“奇怪,那水印是如何出現的呢?……莫非,中間是鏤空的?可這羊皮看起來是完整的呀。”
少女陷入沉思,后來把羊皮證拿出去,用錘子敲打。
邊上已經砸爛了,也沒發現有什么問題。
少女愁眉苦臉,突然發狠:“既然是羊皮做的,用水煮一下會如何?”
想到什么辦法就立刻去辦,剪下來一塊帶有水印的羊皮,丟進鍋中。
倒水,生火,大半夜的開始抽拉風箱。
“咳咳!”
姑娘力氣小,使出全力拽風箱,依然不能把煙全部吹走。
過了好一會兒,水才開始咕嘟起來。
可這時羊皮證依然完好,好像頑強的蟑螂,怎么弄也弄不死它。
尤蘭雖然瘦弱,但卻倔強,使出全力繼續燒火。
鍋里的水快燒干了,又填寫水繼續煮。
終于,羊皮證上有了變化,一層皮開始漸漸剝離。
尤蘭撈取羊皮仔細一看,這證書竟然是三張皮黏壓在一起的,一瞬間恍然大悟,尤蘭眼睛一亮:“我終于搞明白了,原來真證書里面有夾層。”
跳腳喊道:“這不是一張皮,而是三張薄皮粘壓在一起的。中間那層皮是鏤空的!哈哈!”
尤蘭沖進屋里,大吼大叫:“唐小米,你給我起來!”
抬起腳,踹向睡夢中的唐小米,唐小米迷迷糊糊地爬起來。
尤蘭掐腰吼道:“向我賠禮道歉!我告訴你,姐姐我馬上就要發大財啦!快過來,給我磕頭,你個丫鬟!”
唐小米被吵醒,愣了愣,抓起枕頭就拋了過去,隨即一頭栽倒,繼續睡覺。
雖然是下意識的動作,可唐小米無意間觸發內力,拋出去的枕頭竟然把尤蘭打了一個跟頭。
尤蘭哎呀一聲坐到地上,可她卻依然保持著傻笑的表情。
有些興奮過頭,尤蘭拎著剩下的羊皮跑到后院,用刀開始切羊皮,打算切成薄薄的三層。可她努力幾次,也未能做好。如果只是小小的一片,她倒是可以勉強分成三層,可如果像羊皮證那么大一張皮,她就完全做不到了。
“奇怪,那些做真證的人是如何辦到的呢?”
可惜韃靼人已經被打跑了,想問也招不到人問。
少女眉毛一挑:“明天去問武屠,看他有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