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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三章 人之尊嚴

  麻斑出身在鄉村寒門,對奴隸了解不是很多,也就如實答道:“我之前在鄉村任職,那里沒有貴族,都是窮苦的平民,沒有誰能養奴隸。”

  “后來我被調到丹雨城,在那里的時間不長,

  高級官吏從未邀請我去他們的宅子,所以也沒見過他們的奴仆。來到王宮以后倒是見過一些大臣們的奴隸。”

  索蘭黛爾:“你覺得奴隸和貴族的區別在哪?”

  麻斑想了想,說:“主要是財富吧,貴族有錢,奴隸貧困。”

  索蘭黛爾:“還有呢?”

  麻斑:“地位?貴族位高,奴隸位卑。”

  索蘭黛爾:“還有呢?”

  麻斑一時間被問住了,

  啞口無言。

  索蘭黛爾注視著遠方燈火,

  默默說道:“關于奴隸,

  我可能知道的比你多一些。我身邊許多仆人就是奴隸,我從小就在她們的侍奉中長大。”

  “前幾年我去薄暮城游玩的時候,也曾短暫交到過一個奴隸朋友。在和這些人相處的時候,我的感受就像你所說的,奴隸與貴族財富有差,地位有別,但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任何不一樣的地方。”

  “可事情奇怪就奇怪在這里,我從小就被教導,奴隸是動物,就好比我養的牛羊,平時給他們一點口糧,他們就應該為我勞作,為我干活,犯了錯要責罰,如果奴隸做了什么事讓我不滿,我隨時可以宰殺他們,就仿佛我們生來不是同一物種。”

  “除了奴隸,

  平民們也一樣,跟貴族比起來就像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而最可笑的是,將這個王國建設起來的不是別人,恰恰是這些人。”

  索蘭黛爾指向身后被夜幕籠罩的王宮,冷冷地說:“就拿你今天發的年賜來說,這么多年來大臣們領到的那些年賜,動不動每個人幾百斤糕點,幾百斤肉,成百上千匹絲綢...這些都是哪來的?”

  “種麥子的是農民,做糕點的是廚師,飼養豬牛羊的是牧民,織絲緞的是織工,那些年賜里有任何一樣是貴族自己勞作所得嗎?沒有,全都是源自于平民或奴隸的勞作。”

  “再說打仗,去年和今年兩場大戰的軍費都是國庫所出,國庫的錢是哪來的?貴族交的?法典規定,直系親屬里有主城級或以上級別官吏,全族可以免除稅負。”

  “我專門去看過統計數據,國庫里來自貴族階級的稅收僅有7,連一成都不到!所以國庫里的錢是哪來的?都是底層人民交出來的。”

  “可笑嗎?腰纏萬貫的達官貴人不出錢,

  卻讓過年連肉都吃不上的那些人分擔整個王國的賦稅!貴族們平時所享之物,

  所用之財,沒有一樣不來自于對底層的剝削!”

  “這就是為什么法典里一定要刻意區分出階級,因為所謂的階級就是為了保護貴族所設立,如果沒有這種階級差距,貴族就沒辦法再高高在上,繼續享受這種剝削。”

  麻斑低著頭,默默地說:“可是,殿下您想過沒有,人與人之間確實存在差距,有些人聰明、機敏、會經營人脈,他就是能平步青云,成為人上人。而有些人樸素,愚拙,哪怕給他機會,也可能一輩子都混不出頭。這種客觀差距是無法忽視的。”

  索蘭黛爾重重地說:“我知道人與人之間有差距,一個絕對公平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哪怕有一天將全王國的財富集中起來,平均分配給每一個人,也會因為個體之間能力的不同,財富流動重新形成階級差距。”

  “別說現在,哪怕過了幾百年,幾千年,乃至幾萬年,這種階級差距都有可能繼續存在,這種客觀事實不可避免。但是——”

  索蘭黛爾話鋒一轉,聲音中似有熊熊烈火燃燒:“如果把這種階級差距寫進法典,由官方公然支持它的存在,刻意把人區分成三六九等,那就是不對!”

  麻斑為索蘭黛爾的話語所震撼,一時間有些茫然,下意識說:“但是,法典所區分出的階級,是「眾神之長」太陽王親自定下的鐵律...”

  索蘭黛爾手指蒼穹,仿佛也一同指著高天之上的存在,聲音似要穿透這片夜幕:“神明所言,就一定是真理嗎?!”

  麻斑只感覺一股熱流從頭頂升起,沿著脊背竄向全身,他呆滯地看著眼前之人,這個身影佇立王城最高處,如此嬌小,卻驀然間仿佛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偉岸,遠方的萬家燈火都為之黯然。

  索蘭黛爾把手搭在心口處,仿佛是在觸摸那顆原本不屬于自己的人工心臟:“曾經的我也篤信神明,覺得神明說的話一定不會錯。”

  “但后來見過的人越多,我就越覺得不對。那些被神明認定是畜口的奴隸,我發現他們并不是一頭頭動物,全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索蘭黛爾低下頭,看向手腕上系了數年的破布條,深深地說:“我在薄暮城短暫認識的那位奴隸朋友,是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她讀過的書肯定沒我多,但她對時局的認知、對各類政策的針砭時弊、還有其思想之深刻,都讓當時的我望塵莫及。”

  “可就是這么一個人,在我終日錦衣玉食的時候,她只能住在貧民窟,跟流浪狗睡在一起,每天撿垃圾,喝生水,活得沒個人樣。”

  “后來她死了,你知道她為什么會死嗎?因為她肚子餓,去翻了一戶貴族放在宅子外面的垃圾桶,那些貴族嫌她臟,就派出衛兵抓到她,把她活生生吊死在街頭。”

  索蘭黛爾說到這里已是紅了眼,汩汩熱淚從眼中流出,聲嘶力竭地說:“半個小時前還在和我說話的人,就因為這么一點事被貴族當街處死!”

  “她被吊在絞刑架上的時候,兩只眼睛死死地睜著,治安署的士兵在和那戶貴族談笑風生,過往行人對此視而不見,沒有人問她為什么死,也沒有人關心,就因為神明說過,奴隸是畜口,可以隨便打隨便殺!”

  “從那天起,我就在心里告訴自己——索蘭黛爾,永遠記住這一幕,你絕對不能成為他們這樣的人。等你長大,你一定要去改變這個世界,讓每一個人...都能有尊嚴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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