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鳳陽郡城,在城中心處,一棟有兵卒護衛的大宅子里,穿黑衣的管家,剛送別了客人,急匆匆的來到書房。
待他推開門時,卻看到自家老爺,正坐在書桌前,拿著一封信,翻來覆去的看,手邊放著已經冷了的八寶養生粥。
“走了?”
那一頭白發,梳的齊整的老者目光并未離開信紙,而是隨口問了句。
管家點了點頭,關上門,說到:
“事情鬧的有些大了,云火洞的掌門派了弟子過來,話里話外,都是請老爺高抬貴手的意思。”
“云火洞?淮東府附近的那個不入流的宗門?”
那老者這才抬起頭,語氣疑惑的說:
“若老夫沒記錯,其掌門也不過區區練氣巔峰的修為,也敢插手我國中大事?”
“那人本不是這么無智的。”
管家低聲回了句,老者呵呵一笑,捻須說到:
“那就是財帛動人心咯?
這劉如意倒是好大的手面,竟能說動本地散修那邊,都來給本官施壓,小小年紀,卻如此八面玲瓏,手段厲害。”
“但厲害如他,也不要用這種婉轉之法,對老爺俯身認輸?”
管家也輕笑一聲,對眼前老者說:
“洪七已經回來了,老爺。
事情辦得很順利,那劉寶果真是個無智之人,可惜,如此妙計,還搭上一個星陣,卻只差一招。
到底還是沒能離間劉如意和墨霜山之間。
據說是墨霜山外門長老王六福自己擔下了疏忽罪名。
老爺謀劃許久,卻未竟全功,沒能借用墨霜山之力,除去如意坊這個趴在我國朝汲血的惡賊,實在遺憾。”
“遺憾?不,不遺憾。”
白發老者,也就是鳳陽郡太守,鳳鳴國當今皇后的哥哥洪韜,這會臉上并無失落遺憾之色,他將手邊的信紙拿起,遞給管家。
“世事無常,正謀雖差,在意外之處給了老夫一個驚喜,你且看,這是鳳山礦監孫秀庭送來的密信。”
管家拿來看了一眼,幾息之后,他搖頭說:
“字,是讀書人的字。
但信中意味如此直白,實在不像是一個學有所成的人寫的,倒像是個商賈,開口閉口都是利益好處。”
“這不說明,孫秀庭背后還有高人嗎?”
洪太守哈哈一笑,端起手邊冷了的粥飯,拿著勺子舀了一勺,說:
“你看此計,可行否?”
管家皺著眉頭,仔細思索信中所說之事,好幾分鐘的沉默之后,他才回答說:
“此人膽大妄為,又不明身份,還夸下如此海口,按理說,信不得。但他又以擊殺如意坊大管事,釋放善意,顯然是與如意坊不死不休之態。
他與老爺,確實有同樣的目的。
但可信與否,還得見面詳談,親眼所見才能再說。”
“確實如此。”
洪太守呼嚕呼嚕的喝著粥飯,胃口好到不像是個近花甲的老人,他說:
“但這信里有句話,說到老夫心坎里了,咱們凡人之爭,就該凡人來做,借修士仙人之力,不僅麻煩。
而且后患無窮。
旁的不說,就這以星陣離間之事,你我都是踩在雞蛋上跳舞,一個弄不好,墨霜山的怒火,不但會燒盡劉家,還要燒到朝廷來。
老夫思來想去,后怕的很。
這會,反而有些慶幸此計不成了。”
太守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頭發,也不知想些什么,幾息之后,他又重新端起碗來,對管家說:
“以劉如意的心思,此時定然已在關注老夫,老夫輕易動不得。你便帶府中秘衛,去一趟鳳山。
那人是否可信,是否能引以為援,也都由你來定奪。”
管家點了點頭,幾息之后,他又說到:
“如意坊以靈石不足為由,又找了散修做托,已鼓動一批末流修士,往鳳山去,顯然是打算挑起雙方爭斗。
一旦鳳山那人耐不住火氣,失手傷了這些自命不凡的低級修士,會引來修士眾怒,事情便會相當麻煩。
老爺,要不要提醒一下他?”
“不必!”
洪太守大手一揮,就如合格的干飯人一樣,用心對付手中粥飯,他語氣含糊的說:
“既然夸下海口,說要和老夫談一筆如意坊基業那么大的大生意,就得先讓老夫看看,他到底有幾斤幾兩。
若是連這么點小伎倆都識破不了,老夫又何需在他身上花心思?”
管家點頭,便要離開書房。
剛推開門,就見一只怪模怪樣的信鴿,如一道青芒自天際落下,正落在洪太守書房的窗戶邊。
老頭正吃完飯,看到那信鴿,就皺起了眉頭。
他取來信鴿書信,只掃了一眼,便臉色陰沉下來,搖著頭,將那信紙裝好,放入抽屜里。
“有些人啊,還不是國主呢,就先端起國主的架子了,私下命令一方封疆大吏,他一個小小王子,哪來的這么大膽?
如此性急,又怎能成大事?
真要是讓這無智之輩登了龍椅,老夫與這鳳鳴國百萬生靈,可還有活路?”
太守似是吐槽一樣說了句。
管家聽的清楚,卻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如意坊的事。
不只是單純的商賈之事。
其中還牽扯到鳳鳴國的王位之爭,近些年越發飛揚跋扈的二王子的背后金主如意坊,和忠于老國主的洪太守之間,一開始就沒有妥協的余地。
不過...
管家在走出書房時,往身后不作聲色的看了一眼。
自家這位老爺,老謀深算一輩子,當真就死心塌地的忠于據說已經有些老糊涂的當今國主嗎?
也不見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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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為什么要如此麻煩?”
距離鳳陽郡城數百里之外的鳳山礦區。
跟著江夏在鳳山街上轉來轉去的劉老四,正一邊佯做忠誠護衛的模樣,用左眼義體的透視,賊機靈的打量過往的女人。
一邊低聲對江夏說:
“那王長老都說,若是墨霜山仙人們下一道法旨,就算是皇帝老兒心中再不滿,也得老老實實的收拾掉如意坊,那咱們可就徹底自由了。
老大你又為何非要固執于這凡人之爭?”
江夏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問的太低級,太愚蠢,他懶得回答,心中同時思考,這劉老四一開始不是很機靈嗎?
現在怎么這么笨?
是不是該把他換掉,一腳踹開,免得以后給自己丟人壞事?
不過隨后,江夏又想到,老四自從跟他“混”之后,自己的命令,他都是盡力執行到最好,之前還跟著蘇他們,一起上陣殺敵。
有功勞,也有苦勞。
自己手頭能用的人,畢竟太少,還是再點撥他一下。
江夏停在街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不遠處,一群礦工的家屬,正聚在一起,用磨盤磨谷子,還有些小孩穿著破布衣服,在一旁玩鬧。
他們臉上,好像根本沒有憂愁,也沒有受到最近幾天,鳳山礦大變天的影響。
在看這幅光景的同時,他在芯片通訊中,問到:
“老四,你覺得,劉如意難殺嗎?”
“呃。”
這個直白的問題,讓劉老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打量了一下江夏的臉色,這才小心翼翼的說:
“或許,不難?”
“是不難,簡單的很。”
江夏回答到:
“給蘇一把狙擊槍,讓羅格帶著他的兄弟配合,往鳳陽郡城去一次突襲,或者干脆埋炸藥遠程引爆。
要做掉劉如意,把握最少在七成以上。
就算他有什么古怪的護身法寶,殺不得他,要狙殺如意坊高層,也是輕而易舉,手到擒來。
但...
我缺那一兩顆人頭嗎?”
老四愣了一下,隨即便聽到江夏又問到:
“我在這里苦心經營,還招了羅格他們這群兇人助拳,要的就只是一顆人頭嗎?
眼界不要這么低啊,老四。
王六福請了墨霜山,干翻了劉家,咱們是輕松了。
但你告訴我,咱們能得到什么好處?咱們花這么大勁,就是為了在鳳山這個鬼地方占山為王?”
老四并不笨,他只是眼界還限制在于鳳山街游蕩,當下九流的時候。
江夏一點撥,他就基本上懂了。
“劉寶威風嗎?”
江夏回頭看了他一眼,這次沒有用芯片通訊,而是直接問到:
“你看那寶爺揮金如土,身邊好物多得是,枕邊妞兒每夜換,你就不羨慕嗎?你就沒想著,我可取而代之嗎?”
劉老四那干瘦的臉上,露出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但聽到老大詢問,他當即點了點頭。
寶爺那排場,誰不羨慕?
這一瞬,老四有些羞愧。
自己竟這般蠢笨,沒有猜到老大的心思。
老大不愧是老大!
輕易就說出了老四這輩子只能藏在心里意淫一下,卻從不敢說的事情。
但這也怪不得他。
畢竟幾天之前的夜里,他心里最大的奢望,就是活一場如黃管事那樣的人生。
“看著我的眼睛,老四。”
江夏伸手放在劉老四肩膀上,雙眼盯著老四那雙賊眉鼠眼的眼睛,他沉聲問到:
“現在,告訴我,你想要的是什么?”
“寶爺!”
老四抿了抿嘴,壓住心中激動和渴望,說:
“我...我想要,和寶爺一樣威風!”
“唉。”
江夏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他拍了拍老四的肩膀,遺憾的說:
“老四,我對你很失望。劉寶那點威風算什么?我問你,你看,劉如意姓劉,對不對?”
老四點了點頭。
“你也姓劉,對不對?”
老四又點了點頭。
“既然都姓劉,那他劉家產業,由你一個同樣姓劉的來繼承,難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嗎?”
老四還想點頭。
但下一瞬,他猛地愣在原地,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自家老大,他覺得老大是在逗他玩。
江夏看到劉老四一副呆滯的樣子,頓時更不滿意了。
算了。
這老四,看來不是他需要的臥龍鳳雛。
他沒救了。
這一輩子就這么大點出息了,思維總是逃不出那個眼界太低帶來的怪圈,一點為夢想窒息的勇氣都沒有。
仔細想想,還是一腳踹掉吧。
就在江夏想著一些危險的想法的時候,一聲尖叫,突然在芯片通訊中炸響,也挽救了老四岌岌可危的職業生涯。
“老板!救命!有壞人要抓我!還要抓你們!他們會飛!”
是茉莉。
芯片定位在鳳山礦,七號坑。
位置在快速往鳳山街方向移動。
“唰”
腰間的左輪槍被江夏拔了出來,在他身后,老四也一臉兇狠的拔出了自己新配發的,兩把沉甸甸的黑色柯爾特。
還行。
江夏看到老四殺氣騰騰的樣子,終于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股舍下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光棍氣,總算是沒丟,算了,就讓這個沒點理想的家伙,繼續為大家剛起步的事業服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