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庭孫大人這些時日,過的相當愉快。
他被上一任太守,發配到鳳山當礦監已經有五六年了,原本認定的職業生涯已經完蛋,又仗著胸中一股書生意氣,不怎么愿意和如意坊同流合污。
這就導致孫大人在鳳山的這幾年,過的像是相當苦悶。
一面是目睹豪商欺上瞞下,盜取國家財產的惡行,自己卻無力懲治的無能。
另一面是家中瑣事,夫人很不懂事,喜歡攀比,自己又放不下身段去撈錢,導致一家人隨他過清貧生活的無奈。
這種生理,精神雙重層面的壓力,讓孫大人在山中每一日都堪稱度日如年,只能靠讀文史打發時間。
但事情在他枯坐鳳山的第五個年頭,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折。
孫大人是不信鬼神的。
否則現在他就該說是天地賜福,是自己的運道來了。
江夏掀翻了如意坊在本地的統治,找了孫大人當虎皮。
這當然是半強迫性質的,孫大人一開始還不太愿意,不過掌握實權的感覺是真的不錯,哪怕只是管理一個鳳山街幾百號人。
但他一生所學,定國安民之術,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尤其是在江夏和羅格,以無傷的碾壓,打退了如意坊的第一次圍剿之后,孫大人這個礦監,當的是越來越有滋味了。
每日早晚兩次,都會在自己組織的護礦隊的保護下,騎著老馬,在鳳山街巡視一周。
又聽取村民言論,在吃穿用度各方面做改革,還主持公道,當眾絞死了多個游手好閑,騷擾民眾,不做好事的貨。
便讓這處礦工聚集之地,不到半月的時間,就如天翻地覆一樣。
這些治理之事,江夏是不管的。
他手頭滿打滿算,加上羅格的人,真正信任的也不過三十多號,這么點人,在鳳山布防都是捉襟見肘。
因而鳳山街的內政,都一股腦的丟給了孫礦監,不得不說,哪怕以江夏挑剔的目光來看,孫大人這些時日,做的也著實不錯。
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談不上。
但民生粗安這四個字是當得起的。
各家修士帶走鬧事的弟子后第三天,便到了新一月的第一天,正好該是山外的商人,入山收礦的日子。
好官孫大人早早的起床,穿好官服,在山口處等待。
他心里有些忐忑。
以往山中的礦,是全部賣給如意坊。
再由如意坊轉賣給其他商人,賺取差價,攫取利潤,整個鳳鳴國的礦業,差不多都是被如意坊壟斷,都是這個模式。
如今如意坊在本地的商號大管事都被敲掉,可謂群龍無首,盡管孫大人以自己的名義,寫了信給山外幾家礦商,請他們來收礦。
還直言價格公道,再沒有中間商賺差價的環節。
但那山外那群被如意坊盤剝的商人,今日敢不敢入山收礦,卻是個大問題。
如果他們畏懼如意坊的勢力,不敢來。
那采出的礦就堆在那里了。
賣不出礦,得不來錢,無法給礦工支付這個月的薪水,更無法通過這些商人,在山外采買各種物資,米糧。
就現在鳳山街大伙房為了安定民心,那每日可勁造的速度,街上倉庫里的存儲米糧,怕不到兩三日,就要見底了。
這壞事是一環接一環的。
礦工拿不到錢,吃不飽飯,任憑自己再怎么安撫,這人心也是定不下來的。
“老四,你家首領,就沒個想法?”
孫大人從早上等到中午,入山的山路上還是空無一人,這就讓他有些焦急,便騎在馬上,看了一眼正蹲坐在一邊發呆的劉老四,開口問了句。
老四這會看著發呆。
實際上在通過芯片通訊,正和前些日子認識的朱莉小姐聊騷呢。
那些廢土戰士,一個個作風豪放的很,又有異域風情,還懂得鍛煉來維持好身材,老四第一次見朱莉小姐穿著小背心熱褲外出游街的時候,鼻血都差點噴出來了。
他又從經常一起喝酒的戰士那里,了解到朱莉小姐的性格愛好,這最近幾天,就一直在給朱莉獻殷勤。
目的當然不單純,是打算把她搞上床,進行一番深入交流。
男人嘛,都這樣。
這會進展喜人,朱莉小姐剛私聊發了張很清涼的圖,老四還沒來及細看,卻被孫大人的問話打斷。
就讓老四很不滿意。
他頭也不抬,不耐煩的說:
“老大不管這個,當初說好了,這些事都是孫大人你處理的,為官一方,保境安民,本就是你們官兒的活,和我們又有何干?”
說完,老四便繼續發呆,在腦海里欣賞真人澀圖了。
他這一番話,懟的孫大人啞口無言,心中直說這些悍匪粗鄙,但他一個小小礦監,又能有什么好辦法呢?
“老爺,要不,回去吧?今日可能不會有人來了。”
孫家老仆往山路看了看,便低聲說:
“等到明日,老頭我再下山去游說一番。”
“你還走的動?”
孫大人這會心情不好,便隨口打趣了一句。
之前老四把鳳山街上窯子里最有名的頭牌送來,都被潔身自好的孫大人送給了自家這老仆。
這些時日,老頭子也是勞累的很,頭上白發都多了些。
聽到主家打趣,老仆訕訕的笑了笑,又捶了捶腰,心里想著要不去街上老中醫那,買幾幅藥熬一熬。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孫大人終于徹底失望,便一揚馬鞭,頗為苦悶的對周圍人說:
“走吧,回去。”
老四是最興奮的,也不知道他和朱莉聊了什么,一聽到回去的話,第一個跳起來,拉了拉褲腰帶,雄赳赳的便要往回走。
但沒走出幾步,老四卻突然停了下來,扭頭往山外看去。
“那里的法器有消息了。”
他說:
“有一大隊人正往這邊來。”
老四說的“法器”,其實是廢土戰士布置在山麓周圍的太陽能無人機。
沒有作戰功能,只能進行偵查。
他搞不懂這些機器的原理,便按照自己的理解,把這些能傳回畫面信息,他又搞不懂原理的東西,都叫法器。
“嗯?”
孫大人也知道,江悍匪有些能耐,什么千里傳音他都會,這會聽到老四所說,頓時緊張起來,抓緊馬韁,低聲問到:
“是,如意坊又來了?”
“不是!”
老四微調芯片信號,將幾個無人機的畫面投影到腦海中,仔細分辨,然后對孫大人說:
“是沒見過的人,打著好幾個商號的旗子,還有一隊兵卒護送。”
“還有兵卒?”
孫大人心中急轉,頓時想到了一個可能,臉上也浮現出期待又忐忑。
他在山口等待,周遭二十多個護礦隊的漢子,也在老四呵斥下,各個握緊了手中都有些生銹的官刀。
老四自己,則扣住了腰間牛皮槍袋里的兩把柯爾特,并且隨時準備呼叫支援。
不多時,山路上便出現了老四說的那一隊人。
很大一隊。
除了人之外,還有三十多輛大牛車組成的車隊,上面插著旗子,待靠近之后,孫大人這才看清楚,那些旗子上,都是山外各家商號的標志。
他頓時長出了一口氣。
這些商人,果然還是來了。
看來商人果然逐利。
不過自己的一份書信,威力就這么大嗎?
看眼前這陣勢,鳳山外幾座城鎮中的大小礦商,似乎都來了。
然后孫大人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些未穿盔甲的兵卒身上,盡管并未有制式的衣甲,但三十多人騎在馬上,護在車隊左右。
陣勢清晰凜然,一看就是百戰精卒。
而在馬車前方,還有一個穿黑衣,戴斗笠的人,正在和幾名商人說話。
孫大人沒見過他。
記憶里甚至沒有這個人的印象。
雙方見了面,一頓寒暄,商人們也不糾結,就直說自己是來買礦的,也帶了現錢,孫大人便讓自己老仆,帶他們去鳳山街外的礦石倉庫采買。
自己卻并未走。
等到商人們帶著牛車隊離開后,那個被精卒護衛的黑衣人,這才上前來,騎在馬上,主動對孫大人拱了拱手,自報家門說:
“在下姓洪,乃是太守家人,這一次過來,就為替我家老爺,親眼看看為民除害的‘孫青天’。”
“啊,原來是洪太守家人。”
孫大人半驚半喜,立刻回禮,熱情的邀請這位管家,往自己院子去。
他這會心里已經了然。
這些商人只所以敢冒著得罪如意坊的威脅,來鳳山買礦,可不是因為自己那封書信,是這位神秘人背后使了力。
這行動,也暗地里證明了,素昧蒙面的洪太守,是支持自己的,那江悍匪信心滿滿的狙殺如意坊大管事,以此送去的投名狀,這會終于有回應了。
而洪管家也沒有拿捏身段,態度溫和的很,和孫大人一路相談甚歡。
他其實四五天前,就到鳳山外小城了。
卻一直沒過來,這幾日按兵不動,觀察變化,也通過自己的消息渠道,得知了鳳山匪徒和修士們的矛盾,已經化解。
昨日,甚至有本地修行界很有排面的三雀山傳出消息,給鳳山昆侖坊的靈石站臺,不僅價格優惠,而且質量上乘。
邀請散修,小宗門們,都可以去鳳山采買。
這事說明,眼前這位“孫青天”背后那個神秘人,確實有手段,不但化解危機,還從其中尋得勝機,直接給如意坊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這等殺人誅心的手段,讓洪管家心中感嘆,便也知道,老爺吩咐的事情,該進入下一步了。
那筆有如意坊基業那么大的大生意,也是時候,該和主事者,談一談了。
這人到來的消息,也在隨后,通過老四這眼線,很快被送到江夏那里,正在和羅格說事情的江夏聽到這事,頓時眼前一亮。
好事多磨,不過已拖了這么久,也時候認真起來,干點正事了。
“蘇,帶上東西,收拾體面一點,隨我去見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