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鳳陽郡城到墨霜山宗門,兩百多里路,劉如意一介凡人,用不得挪移神符,又帶了貴重物品前去討好,這一路自然也是走不快的。
一來一回,再算上于山中應酬,打點關系,最少得十天時間。
以他料定,這場風波絕對不可能在十天中結束。
但事情的變化之快,卻遠超劉如意的預料。
從他高價請托,煽動散修去鳳山鬧事,這才過了一個周不到,就有變天的消息傳回。
那些之前數年,都和如意坊訂了契,采買靈石的散修,小宗門,一個個都不見了蹤影,有的客氣些的,還專門派人來解了契。
更多的,卻是不聲不響的拋棄了他們。
原本一兩日就要接待修士們的鋪子,已經連續四天無人上門,從其他礦區運來的靈石,都已在倉庫中堆積起來。
這可是之前從未有過的情況!
而從那些上門解契的修行弟子最終,如意坊的管事們,也得到了一個晴天霹靂一樣的消息。
鳳山那邊,也有靈石供應了。
而且價格比他們如意坊的,要低很多。
靈石質量據說還要更好一些。
原本自家壟斷的買賣,已成競爭之勢,且對方選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愚蠢方式。
他們要和如意坊打價格戰。
管事們都是商場老手了,自然知道這一招的兇險,這是要釜底抽薪,徹底把如意坊最重要的靈石生意剝奪掉。
但他們并不慌。
如今坊主雖還在回程的路上,但已有書信傳回。
信中說他已知道鳳山的事,叮囑眾人不必憂心,如意坊和墨霜山之間,供應的契已經續了三十年。
最大的客戶還在,這場商戰還有得打,根本不需要采取什么冒險的動作。
鳳山礦就那么大。
其地脈分支每月能產出的靈石是有上限的。
就算他們再怎么壓低價格,也不可能吃下除了墨霜山之外,鳳鳴國其他全部的修士市場。
而如意坊就算丟了鳳山,還有其他四五處可以產靈礦的礦區。
敢打消耗戰,鳳山那邊絕對是一敗涂地的下場。
就是如意坊的底氣。
就算最穩妥的硬耗,也能耗死鳳山那邊。
這封信,就如一記定心丸。
一下子就把如意坊的軍心定了下來,不過坊主在信中,也提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讓如意坊發動所有力量,去找到答案。
那就是,鳳山的靈石,是哪里來的?
那群占山為王的悍匪,到底是威逼了自家的靈礦礦工幫忙挖礦?還是已經破解了如意坊的探礦和開掘秘法?
真不愧是劉如意。
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根本。
管事們也知道輕重。
這是事關自家根基的大事,在書信到來之后,整個如意坊立刻就行動起來,各色力量都往鳳山派遣,想要探尋問題的答案。
這么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最近過的很不如意的寶爺。
自從上次被大哥狠揍一頓之后,劉寶在家里就被剝奪了僅有的一點權力,劉如意不允許他再參與坊中的任何事情。
各種花銷雖然沒斷,寶爺也能繼續過自己悠哉悠哉,美妙如天堂般的日子,但卻已經被徹底禁絕于如意坊的權力核心之外。
他終于回歸了自己樸實無華的二世祖身份,雖并未被禁足,但劉如意在離開郡城,去墨霜山拜見之前,也不允許寶爺離開郡城,到處溜達。
顯然是怕他再惹禍。
這家伙成事不足,但壞事的本領可是大得很。
“什么?鳳山那伙賊,也能挖靈石了?”
正在郡城某個院子里尋歡作樂的劉寶,這會喝得已經有些微醺,他還是那副讀書人一樣的打扮,把自己弄得瀟灑一些。
手里也換了一把新作的扇子,和之前那把玉骨扇一樣漂亮,一樣精巧,一樣昂貴。
只是額頭處那快要愈合的傷疤,卻嚴重破壞了寶爺這張勉強算英俊的臉,那么大一個疤,小指頭長的撕裂。
就如一道紅色的蜈蚣,趴在寶爺額頭上,看著確實讓人心中畏懼。
也能看出,那一日劉如意下手到底有多重,心中到底有多恨。
“是的,寶爺。”
被寶爺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廝,看也不敢看寶爺懷里衣衫半露的風塵女子,眉眼之間妖媚的很,但一舉一動卻很端莊。
那是鳳陽郡城最出名的清倌人,號稱賣藝不賣身的。
不過在寶爺這里,她這點節操,實在是端不起架子。
這會依偎在寶爺懷中,外衣內衣都被脫下大半,還只能勉強媚笑,任由寶爺的手,在她胸前游走。
“管事們如今都急了,有的去打探消息,有的去城外幾座山上召集人馬。”
小廝也是個機靈的,把自己打聽到的消息,一股腦的告訴寶爺。
他說:
“據說坊主已有命令,若是查明鳳山真破了咱家秘法,那就要盡起大軍,殺過去,就算耗盡家財,也要把那里的匪人盡數殺干凈。”
“這就對了嘛!”
聽到這話,寶爺心中一喜,將歌姬送到嘴邊的酒一飲而盡,拍著那清倌人纖細的腿,極為暢快的說:
“大哥早就該這么做了。
一群匪人罷了,何必給他們好臉色看!不過以我看,一群占山為王的土匪罷了,哪有那個本事,能破我家仙術秘法?”
寶爺瞇起眼睛,額頭處的傷疤動了動,他放下酒杯,惡狠狠的說:
“定是那礦中幾個老不死的礦工,背叛了我如意坊,相助賊人挖礦!真是膽大,也是亡命,一家人的性命都不要了...”
“大爺說的是,定是那群匪人勾引了不忠,大爺,你看,鳳山幾個老不死的家人還在坊市里。不如咱們把他們都帶出來。
當眾殺了,敲山震虎?”
小廝低聲說了句。
寶爺聽到這話,立刻抖了抖身體。
砰的一聲將手中酒杯砸在桌上,語氣不善的問到:
“你在教我做事?”
“你莫非也是那洪老狗的人?想要攛掇本大爺再做錯事?”
“噗通”
那小廝臉色慘白,一下子跪倒在地,大聲喊冤到:
“大爺,小人哪敢?小人從小就隨大爺一起長大,陪在大爺左右的,又哪里是洪老狗的人?
小人對大爺忠心耿耿,大爺要明察秋毫啊。”
“切,沒個膽氣。”
看到小廝如此害怕,寶爺嗤笑了一聲,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從小跟著自己一起長大的親隨,不可能是臥底,便說:
“起來吧,瞧你沒出息的樣子。”
小廝訕笑一聲,站了起來,又小心翼翼的說到:
“寶爺,小人剛才的話,您就當沒聽到,您這樣就挺好,咱不惹坊主,您以后還有榮華富貴一生呢。
所謂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你懂個屁!”
這鼓弄聰明的咬文嚼字,卻讓這會喝得微醺的劉寶越聽越不是滋味,之前被大哥責罵懲罰的回憶又在腦中翻滾回蕩。
他邊借著酒勁罵了句。
很是粗暴扣住懷中美人胸前一物,疼的那清倌人臉色漲紅,卻不敢發出一聲。
“我自然知道我上次做錯了事,引得大哥暴怒,這些日子,我也是痛定思痛,知道自己上次魯莽。
但,這一次必不會如此。
你方才所說,有幾分道理,大哥此時不在城中,若不能殺雞儆猴,我如意坊的人心不定。”
寶爺瞇著眼睛,思索片刻,說:
“那幾個從賊的礦工,若是珍惜自家家人性命,便讓他們主動離了鳳山,他們給賊人挖礦,定然是賊人用心呵護的寶貝。
以此脅迫,賊人必會派人前來劫營。
到時我們布下天羅地網,把來襲的賊人一網打盡,待手里有了人質,讓他們投鼠忌器,也給我好好的出口悶氣。”
說著話,他看那小廝依然畏懼,便又說到:
“你且放心,我知道。
你被大哥叮囑要監視我,不讓我亂做事,我也不讓你為難,這事要做的地點,就選在郡城之外的山上。
而且,也不必擔心那賊人厲害,我已有萬全之策。”
說到這里,寶爺哈哈一笑,將懷中女子拉過來,在她臉頰上狠狠啃了一口,又輕佻的伸手,在那清倌人臀部拍了拍,說:
“如月小美人就在院中等候,待老爺我破了賊,大勝歸來,再取用你頭湯飲上一飲,這才實乃人間樂事。”
說完,他站起身,丟下那女子,帶著小廝離開此處。
目送著寶爺離開,衣衫半露的清倌人癱軟在原地,也不說話,只是低頭垂淚。
她身世已經夠慘了。
之前好不容易被自家媽媽桑包裝一番,在郡城出道,打出了名氣,眼看要爭得花魁,結果又落在了劉寶手里,以后前途堪憂。
這郡城中誰不知道,劉寶玩女人的手段可是殘忍的很。
而且專好清倌人這一口,就這幾年里,前前后后已有四五個如她一樣的可憐女子,不甘受辱自盡了。
更多的,則是被玩膩之后,隨手賞給下人。
那...
也是她的未來。
這女子心中凄苦,但在這深宅大院里,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能跪于地面,向漫天神佛祈禱求助,只求能脫了苦海。
這個世界可是真有修士大能的。
或許,能有仙人聽到她的祈求吧。
另一邊,寶爺思來想去,打算吸取上一次失敗的經驗,這一次一定要做好萬全準備。
他轉入院中自己屋里,取出一個木盒,看著里面放的一沓浮動幽光的黃色符紙,各個都是紅朱砂,黃符紙寫的精品。
又覺得光是這樣,還不夠。
便從抽屜的暗柜里,摸出一塊古怪的石頭來,放在手里摩擦幾下,石頭表面的符文便亮了起來。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發光的石頭里傳出,帶著幾分冷清,問到。
“何事?”
一向很“隨性”的寶爺,面對這聲音也收起自己的脾氣,帶著幾分恭敬,低聲問到:
“請問,旬月前,無人領購的那物,可還在?”
“在。”
那個聲音很直接說:
“你要買?三百枚仙錢。”
“三百枚?”
寶爺一臉肉疼的說:
“之前不是兩百嗎?”
“不還價。”
那邊的人很直接的丟了句話,似是沒了談話的興致,石頭上的光也黯淡下來,好像掛斷通訊一樣。
“別急,我買!”
寶爺咬了咬牙,說:
“送到鳳陽郡城二十里外,越快越好!”
“專人派送,要加錢。”
石頭另一邊的人聽到生意做成,這才稍稍熱情一些,說:
“一日送到,加錢十枚,半日送到,加錢二十枚,一個時辰送到,加錢五十枚,客人選哪個?”
“半日。”
劉寶抽搐著臉頰,忍著心疼,自己這兩三年從大哥那里討來的仙錢,這一趟就見底了,呸,這修士們,才是天下最會做生意的一群黑心商人。
但劉寶可是親眼在京畿黑市,見過那好物的,若能買下,這一趟設伏,那可就是馬到功成!絕無失敗之虞。
“約定半日,客官到地取貨,誠惠三百二十枚仙錢結算,務必財貨兩清。”
那人做成了筆生意,語氣便更熱情些,對劉寶說:
“多謝惠顧。
我鴻雁會,祝客官修行順利,洪福齊天。”
說完,劉寶手中的古怪石頭便黯淡下來,寶爺揉著額頭,將石頭放好,又走出門外,看著天穹天色。
他握緊了手中折扇,低聲說:
“大哥說我空有志氣,卻無才能,這一糟便讓大哥看看,我劉寶,也不是那無能的廢物。”
“我做錯的事,我一定會親手補回來的,也好讓大哥看看,我也是能為家族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