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是個挺善良的精怪。
雖然偶爾會有些小心思,但畢竟初出茅廬,還如白紙一樣純潔。
這會雖然不知狼妖的遭遇,但目睹江夏手中的玉石針法器,便能猜到狼妖遭受的苦難。
給腦子里,裝進去兩根這樣的針,只是想一想,都會讓石榴感覺全身發毛。
它這一會,竟也長吁短嘆的,對那昏迷的狼妖,感覺到可憐起來,蘇幾人把那昏迷的妖怪重新綁起,加了更多電擊抑制器。
石榴就蹲在旁邊,偶爾憐憫的哀嘆幾句。
江夏到沒有這么多愁善感。
他正在和羅格告別。
方式嘛。
就有些特殊。
兩個大男人,在鎮子外的沙漠里站成一排,在滴滴的水漬聲中,江夏目視前方,說:
“你真不和我們一起回去?
這世界穿越,需要三天的時間充能,一比五的時間流速,等我下一次過來,這邊最少在半個月以后了。
就你留在這里,頂得住永生會的反撲?”
羅格也目視前方,還抖了抖下半身,回答到:
“放心,永生會的反應沒那么快的,你看這風沙的樣子,這才是這個季節沙塵暴剛起,以我的經驗,最少得肆虐十多天才會停歇。
永生會的戰斗機器人,不會選擇這樣的環境進軍,再說了,我又不蠢,不會和他們正面對抗的。
對于這片沙漠,我比他們了解的多。”
說著話,羅格又抖了抖,提起褲子,一邊穿腰帶,一邊瞥了一眼江夏那邊。
嘖嘖,江老板本錢不錯啊。
黑狐貍嘿嘿一笑,在江夏注意到前,收回目光,說:
“十五天,頂得住,下次過來,記得把我預定的炮灰們也送過來,如果有更多,就更好了。”
“會有更多的。”
江夏也提起褲子,說:
“十五天,加把勁,運氣好的話,足夠搞定如意坊那攤子爛事了。不過說實話,我怎么感覺,你是不怎么想回那邊去呢?
對我們的世界有意見嗎?
在那邊是我沒款待好你們?”
“這倒不是。”
廢土的黑狐貍眺望著遠處的風沙,他抿了抿嘴,似是在組織語言,這才說:
“我只是...
怎么說呢,有點怕。
我怕,我在那個美好的世界里待得太久,我怕,我對這片廢土感覺到陌生,忘記了我從哪來,忘記了我當初在祖父墓碑前立下的誓言。
你們那個世界很好。
對我來說像是天堂一樣,打下自由公民城,親手干掉艾瑪之后,我或許會移民去那邊,安享晚年。
但現在不行。
這片沙漠在呼喚我,一刻都沒有停止,在鳳山,每一個安穩入睡的夢里,我都能聽到,來自廢土的召喚。
這里畢竟是我的家。
如果我放棄它,去你們那個天堂,那我和那些被我鄙視的,依靠虛擬空間獲得精神滿足,逃避現實的廢物們,又有什么區別?”
羅格笑了一聲,從那種詩人般的憂郁里回過神,對身邊看著他的江夏說:
“你在那邊已經熬過最艱難的時候,有沒有我,區別都不大了。
你帶蘇回去吧。
鳳山的幾個戰士也留給你,讓他們在那邊幫你,我和莫蒂,朱莉都談過了,他們都愿意接受兩邊跑。
說你們那邊好是好,就是太平靜,太無聊,沒有太多娛樂和刺激,偶爾過去度度假散散心可以,長待在那里就讓他們不太習慣。
不過他們也有要求。
下一次過來,記得帶來足夠的水和吃的。
他們都被養刁胃口了,一個個和嬌生慣養的少爺一樣,都說這里的水和食物,難以下咽。
真是見了鬼了。”
“行吧,你們打定主意,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風沙中,江夏朝著羅格伸出手,他說:
“只是這離別來的太突然。
本來還說給你們開場送別會呢,下次一定補上,在這里好好待著,等我帶著你預定的炮灰過來之前,可別死了。
還有。
下次過來,我要拿到我的軍火。
那邊好生意才剛開始,我可不想半途而廢。”
“哈哈,以這個基地的產能,就你要的那種破爛,我這里要多少有多少。”
羅格伸手,和江夏的手緊握在一起,他說:
“保重,江,咱們的合作才剛剛開始,但我已經看到了光明的未來,在兩個世界里,咱們一起努力。”
“你該叫我老板。”
江夏不滿的說:
“我畢竟養了你們這么久。”
“想讓廢土的黑狐貍叫你老板?嘖嘖,江,那你還得再努力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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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熟悉的水流拂面般,場景迅速變幻,江夏悄無聲息的回到了苦木境,不過去的時候人多,甚至還有只妖怪“隨行”。
但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了江夏,老四,牛憨憨,蘇,還有石榴幾個人。
人員精簡了不少,時間也沒過去多久。
一比五的時間流速,在這邊被夷平的荒山野嶺,還在燃燒著夜色下的火,不過好消息是,留在這里的幾臺廢土機車,倒是有了富余。
因此回城的時候,心心念念的老四,終于體驗了一把廢土騎士的感覺,
他載著坐在車斗里的牛憨憨,在夜下疾馳,發出鬼哭狼嚎的喊叫。
江夏和蘇則行駛在后面。
蘇的情緒不高,很顯然是因為首領把他派過來常駐苦木境,讓他有些遠離家鄉,被疏遠的錯覺。
“鳳山里的新兵,訓練的怎么樣了?”
江夏抓著車把,隨口問了句,蘇還是一貫的沉默,簡潔的說:
“軍紀勉強提高了些,槍械也算熟悉了,射擊水準在穩步提高,最少不會聽到槍響就害怕,但總體而言,還是很糟。”
“那就加緊訓練。”
江夏舒了口氣,回望了一眼身后燃燒的荒山,他說:
“劉寶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劉如意這下估計要瘋。
這筆債要算到我們頭上,不算動用修士力量的話,如意坊麾下那些私兵,可能很快就要軍臨鳳山了。
洪太守也看著呢。
只有咱們贏了,那代表官方的老狐貍,才會把手里的底牌都壓上。
咱們,必須贏!”
“就靠那些栓動步槍?”
蘇搖了搖頭,說:
“五百人的火槍手,都是新兵,沒見過血,火力不夠的。”
“馬爾特不是弄出迫擊炮了嗎?”
江夏扭動手腕,轟了一下油門,在低沉的嗡鳴聲中,他對蘇說:
“雖然火力還是不足,但已經夠用了,
這幾天再去埋些地雷。蘇,我和羅格已經計劃好的那些事,都要借著你的手,一點一點的完成。
羅格把你留在這里,不是疏離你,更不是不看重你。
恰恰相反,他知道黑手會的未來與苦木境息息相關,只有把你放在這里,他才放心,我也知道,你永遠不會讓羅格失望。
所以,就由你,在我們的地盤上,代替你的兄弟,代替你的首領,用你們廢土人的方式,對那些膽敢阻攔我們事業的家伙,好好打個招呼吧。”
蘇依然是那副沉默的模樣。
也沒有對江夏的話做出太多回應,但隨著江夏的機車在油門聲中向前疾馳,他也沒有猶豫,轟了轟油門,緊隨其后。
夜色下的目光,越發銳利。
這一次,輪到他,再次肩負起黑手會通往未來的希望了,他不會讓他在另一個世界等待的兄弟們失望的。
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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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石榴從地脈中跳出,回到了自己鳳山頂上的小窩里,雖然這一夜出去,到現在不過小半個時辰,但其間經歷之事,著實讓石榴有種一日三秋的感覺。
它也是沒想到,這江夏凡人竟如此大膽,就這么放它回來了。
那么,在經歷了世界穿越這樣離奇的事情之后,作為桃符院忠誠的監察,對待工作很認真的石榴大人接下來,要做什么呢?
當然是...
向上官匯報這事咯。
石榴根本沒有想著對桃符院隱瞞江夏的事。
一來,作為體制內的人,它比江夏更清楚,桃符院的勢力有多大。
今晚發生的事,不只是它這個監察,鳳鳴國的四方土地,還有郡城的香火城隍,肯定也察覺到了。
是瞞不住的。
它也不敢瞞。
二來,石榴是個記仇的山怪,它對江夏把它卷入這一切,心里還是有很多不爽,打算就這么參江夏一本。
雖然大張旗鼓的向苦木境最大的官方修行組織,告發一個凡人,有些不講武德。
但唯有這樣,才能把石榴從這事里摘出去。
它這個監察,可是鎮山婆婆走了關系,為它求來的,于情于理,它都不能辜負鎮山婆婆的一番好意。
再說了。
山怪一族,為桃符院做監聽督查的歷史已有百多年。
從未出現過違法之事,它作為山怪族群的一員,職責所在,不能給自己的同胞們抹黑。
這一方面,石榴還是很有原則的。
它懸在洞中那個祭壇前,先點了兩炷香,從嘴里噴出火苗,待香燭引燃,煙霧迸發,又將爪子里的紅色桃符牌捧起,默念法咒。
幾息之后,石榴身前的煙霧聚散,若有神助一般,飛快的凝結成一個面色肅穆的老者修士。
“東土邊境監察石榴,代號丁字一百七十八,你啟用緊急文書,何事上報?”
那老者看著石榴,語氣生澀的問到。
上官面前,石榴也不敢再耍怪,努力肅起表情,說:
“我欲上報奇聞,鳳鳴國中有凡人...”
剛起了個頭,石榴就停下了說話。
還維持著振翅的動作。
但接下來的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了,不是有力量封住了它的嘴。
而是一種本能的預感,自體內升騰。
石榴這一瞬感覺的極其清楚。
若不是沒有毛發,這會都要炸開毛來。
它感覺的非常清楚,只要它敢說出江夏的名字,說出約定要隱瞞的那些事,它就要在這一瞬灰飛煙滅,身死道消。
那種感覺,源于精怪對天地規則的奇異感知。
根本做不得假。
死亡的陰影,在這一瞬如吞吐寒氣的怪物,就那么趴在石榴肩膀上,石榴甚至能感覺到耳邊呼出的寒氣,讓它這一瞬瑟瑟發抖。
更糟的是,眼前煙霧中那張人臉,見石榴久久不言,也陰沉下來。
質問到:
“新任監察,你家長輩在你出仕前,未告訴你嗎?你可知,戲耍上官,該當何罪!”
“啊,不是!”
石榴這一瞬急中生智,調轉話頭,當即做出一副義憤填膺之態,大聲說道:
“本怪到達此地,時日不多,但已知曉此間本地,修士與凡人勾結不清,為謀取私利,甘愿為凡人走狗。
仙盟法度,于本地被視作無物,諸派修士,為所欲為,規矩混亂,毫無體統。
眼中所見,心中所想,實在忍受不得。
長此以往,此地必有禍端,便啟用文書,以求上官,派院中大監察,往鳳鳴國走一遭,明察暗訪,以清本地風氣。”
“這...”
那上官聽石榴所說,亦有些猶豫,許久之后,他說:
“你所匯報,院中會加以討論,如有必要,將行建議。”
說完,那煙霧便消散開來。
石榴也啪的一聲,從空中墜落。
癱軟在地上,用爪子撫著心口,咬牙切齒的大罵道:
“該死的江夏!就會欺負我!你到底讓本怪,念了什么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