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朱白風躺在自家洞府前面幾十米的地方,他從天上掉下來的高度不太高,再加上修士生命力強,也不至于摔死。
但這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以他現在的情況,從肩膀以下,小半個身體都被附靈彈雨打碎了,他的小腿就砸在十幾米開外的地方。
從天空灑下的血肉,把這一片都弄得和屠宰場一樣。
散發著惡心的,死亡的味道。
劇烈的咳嗽。
身體就像是個破袋子。
完全擋不住生命如瀑布般的流逝,他只是個練氣境,神魂被溫養壯大,但還未成長為可以脫離軀體而存在的元神。
自然也就談不上元神遁逃,再尋秘法重塑血骨。
對于他這樣的下級修士來說,在這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管你之前苦修多少年,神魂一樣會消散在天地之間。
落入黃泉,投胎轉世。
朱白風的眼里盡是怨恨。
不但怨恨這個襲擊者挑他的大好日子發難,更怨恨世道不公,他甚至都不知道,是誰在襲擊他?
又為什么要襲擊他?
他在鳳鳴國修行幾十年,談不上與人為善,但絕對沒做過什么殺人劫寶的惡事。
為什么?
“你”
躺在那里等死的朱白風,艱難的扭頭。
看到那個穿著古怪的黑色緊身衣,帶著頭罩的襲擊者,正提著那把冷幽幽的M107黑色重狙,朝著他走過來。
至于那挺重機槍,已被黑水收進了自己的儲物戒里。
呃,不是自己的。
這戒指已經是劉老四掌柜的了。
這一次是借給他用。
之后要還的。
不過沒關系。
黑水大步走過來,也不理會血漬,伸手從地面撿起朱白風被打碎的左手,又從那血肉模糊里,取出那染血的納戒。
將意外身亡的師父留下的遺產,由他這個大弟子繼承,天經地義。
“你到底是誰!”
躺在地上的散修完整的看到了這一幕,但他已經沒有精力生氣了,他語氣艱澀的問了句,同時看著那黑衣人朝著他走來。
一步。
兩步。
朱白風的眼中閃過一絲即將反殺的狠辣,自己剛才掉下來的時候,拼了最后一口氣,激活了洞府的靈火燎陣。
只要他再上前兩步,就會激發靈火從地下爆發,把他活活燒死!
“唉,我在這破地方,過了快十三年。
你當初設下這靈火燎陣的時候,還是我幫你挖的陣眼,我還知道,你身為散修,又吝嗇的很。
手里資源有限。
因而這洞府四周,也就這一個殺伐靈陣。
師父。
我到底沒你想的那么蠢。”
黑水停在靈陣殺伐處前。
他伸出手,把自己的頭罩摘了下來,露出了那張蕭索的臉,還有被剃光的腦袋,沒了頭發遮擋,耳朵上方那處銀白色的鐵片如此顯眼。
藍色的光在上面跳動,代表著黑水現在復雜的心理活動。
朱白風也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那雙瀕死的眼中,頓時浮現出了相當精彩的神情,他的嘴唇在抖動,似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只能化作一身哀嘆。
“鳳山那事,是你惹出來的,我懲戒于你,難道有錯?”
他低聲說:
“你我好歹有師徒之情何必做到如此?
“不,鳳山那事,我沒有怪過你,師父。”
黑水蹲下身,對朱白風說:
“那是我年輕氣盛,做錯了事,被奸人誘惑,怨不得旁人。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想著求你原諒呢。
但后來我才意識到,其實不管我有沒有做錯事,不管我對你多么孝敬,這件事總會發生的。
你并沒有把我當弟子。
你只是在,履行當年和我父母的約定。
當年我父母散盡家財,幫受傷的你,換來了穩定境界的丹藥。
于是你收了我當弟子,把我引入修行,就丟給我一套追風靈決入門篇,然后讓我出去游歷,去給附近宗門打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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賺的仙錢還分一些給你。
我有問題,有疑惑,都是去尋我那些朋友解答。
我突破練氣境都是靠我自己。
你卻從沒給我過什么指點,更別說什么丹藥賞賜,對我那幾個涉世未深的師弟師妹也一樣。
可笑當初馬掌門邀我去三雀山,我還想著忠誠于你,謝絕了那招攬。
我覺得我作為大師兄,好歹得給幾個師弟師妹做點榜樣。
我覺得我雖身為低賤散修,但該有的骨氣一定要有,不能被人家宗門修士看扁了。”
黑水說到這里。
自己似乎都被逗笑了。
他笑的前仰后合,好幾息后,才低頭看著已經說不出話的朱白風,說:
“我是真的把你當師父的,任勞任怨,期待著你教我更厲害的仙術,但直到鳳山那會,我才意識到。
我永遠沒機會學到完整的追風靈決了。
因為你一開始,就沒想著把它教給我,師弟師妹們也和我一樣,只學了入門。
不是因為他們資質差,只是因為你心里想的,永遠只有你自己。
你只是把我們當成給你賺錢的仆役。
你,只是在白嫖我們!
算了。
我現在也不需要那些了。
我找了份新工作,老板對我也不錯。
瞧,師父。
這是你一直想要想到快發瘋的神通。”
黑水抬起手指,四周的血液化作水滴,一滴滴纏繞在他手指上,看上去煞是邪異,又有種神秘的美感。
他大大方方的展示著自己新拿到的神通。
對瞪大眼睛的朱白風說:
“你一直想要的,只是我的入職津貼罷了,老板有句話說的真不錯,就算要賣命,也得挑個出得起價錢的主顧。
我的命。
其實沒你想的那么賤。”
他站起身,往天空看了看。
那里正有一道靈禽的身影,往這邊飛行,黑水笑了笑,他將手中霸氣槍械的槍口,對準了朱白風的腦袋。
“我其實不想和你說這么多,誰讓他們來的太慢。師父,殺死你就是我的第一個工作,老板說,讓我用一顆子彈,送給你。
當做我給你的退門文書。
我侍奉了你整整十三年,你引我入修行的恩情,我想我早已在你無盡的壓榨下還完了,但剩下的那些怨恨,也要還干凈。
吸取教訓,下輩子做個好人,師父。
別再想著白嫖其他人了。”
“住手!”
三雀子馬提書的呵斥聲,從天際響起,帶著一股救人的急迫,還有其他幾名修士的喊聲,也在落蛟澗的河水涌動聲里回蕩 但黑水并不在意。
他似是沒聽到一樣,面無表情的扣動了扳機。
“砰”
數重刻印加持靈力的子彈,從槍口飛出,順著朱白風柔軟的眼睛射入腦部,在聚靈爆破效果激發中,隨著一聲低沉的爆炸。
原地只剩下一具凄慘的無頭尸體。
這一幕,讓剛從靈禽上御風躍下的馬提書的呵斥,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也讓其他幾名趕來觀禮的修士面面相覷。
“大師兄!”
隨著馬提書一起過來的,之前去給三雀山送請帖的女孩,也是朱白風的弟子之一,她一眼就看到了師父的尸體。
嚇得面色慘白。
但隨后,又看到了不久前,被師父開革出去的大師兄的臉,還有他那個圓圓的大光頭。
眼前的慘烈景象,讓女孩和其他幾個師弟師妹不敢上前。
她只能站在那里,徒勞的呼喚師兄的名字。
可惜她不知道。
對她很好的大師兄,已經失去那個名字了。
“我是朱白風的大弟子。”
黑水不看自己的師弟師妹。
他背起自己的槍,很有禮貌的對馬提書做了個禮節,說:
“和我師父起了點沖突,這是師門內部恩怨,請諸位不要介意,也不要插手。”
“本修認得你。”
三雀子馬提書握著拂塵,他厲聲說:
“你之前也是個有為青年,本修還曾想著引你入我三雀山,你,你為何要做出弒師惡行!你知不知道!
這事一旦傳出去,你這年輕人以后,在附近千里地界,就無路可走了!”
“沒關系,我有這個。”
黑水拍了拍肩膀上掛著的槍,他語氣平靜的說:
“我能自己給自己掙一條路出來,不勞前輩費心。小茵兒,我知道你家已無人了,師父死了,你也無處可去。
要跟師兄一起走嗎?”
他對站在馬提書身邊的師妹說:
“師兄找了份很好的活,若你跟著我,我能賺錢供你繼續修行,還有你們幾個,你們平日里都是我照顧的。
朱白風對你們怎么樣,你們心里都有數。
你們也要跟我一起走嗎?”
名叫小茵兒的女孩,看著師父的尸體,又看了看師兄朝她伸出的手,那手套上,還沾著血。
她臉色蒼白的回頭看了看其他師弟師妹。
他們都低著頭。
“別去!”
馬提書手中拂塵一揮,擋住女孩身前,他語氣凝重的說:
“你家師兄,做下弒師之舉,名聲已壞,除了邪修宗門,再無人收他,你若跟著去了,大好前程也就完了。
我與你師父也算有幾分交情,可以收你入我三雀山繼續修行。”
“謝馬前輩垂憐。”
師妹沒有太多猶豫,就低頭說:
“還請馬前輩照顧好我家師弟師妹,他們年紀尚小,我我跟著師兄走,這些年都是師兄照顧我。
我相信他。”
這話說出來,已轉過身去的黑水猛地攥緊了拳頭。
他原本不抱希望的。
但現在,希望卻出現在他眼前。
“小茵兒。”
他努力的控制著心情,學著蘇教官冷漠的語氣,對跟上來的師妹說:
“去把洞府搜查一遍,再把那幾塊御雷石和那陣圖收起來,用它給你換個咳咳,這個之后再說。
走吧。
以后跟著我。”
黑水握住師妹冰冷顫抖的手,他又看了一眼朱白風的尸體,如許諾一樣,沉聲說:
“師兄一定給你,殺出一個光明前程。”
“江夏!你別裝死!說話!”
馬提書的喊聲,從傳訊石里響起,帶著一股怒火,他質問到:
“那把殺了朱白風的槍是不是你給他的?你敢給他槍,為什么不敢說話啊!”
“哎呀哎呀,馬掌門今日火氣怎么這么大?”
江夏躺在劉慧寬大的脊背上,被顯出妖物本相的傻妖怪載著,往郡城回返,他手里抓著傳訊石,慢悠悠的說:
“什么朱白風?那是誰?什么槍?我怎么聽不懂你說的?”
“你別裝!”
三雀子心情很差,帶著一股未知的惶恐,咬牙說:
“這鳳鳴國千里地界里,用那種兵器的,只有你一家,你知不知道,那人用你制出的法器,做了什么事!”
“不知道,也不關心,我就是個賣刀的,別人用我的刀殺了人,掌門你不去責罵行兇者,為何反而來責怪我這賣刀人?
莫不是,你心里對那朱白風,也有些鄙夷呢?甚至會覺得,如他那般的修士死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江夏閉上眼睛,隨口說:
“另外,馬掌門也對我新做出的槍械法器有興趣?它很厲害,對吧?我猜,那玩意嚇了你一跳?”
“呵呵,別急嘛。
過幾天,我在鳳山辦個墟市,那里就有出售這新型兵器,你們那些花里胡哨的法器好是好,但我這里有更好的。
道友親眼所見,自不必我再自吹自擂。
你難道就不考慮,給你家弟子,買上幾把防身用?”
“果然是你做的!”
馬提書的聲音變得沙啞一些,他說:
“何必呢?
朱白風那人吝嗇些,刻薄些,壓榨弟子,在本地名聲也不太好,但最少他和你無冤無仇,殺了一個將突破存真境的修士 莫非就只是為了給你開發的新法器亮亮相嗎?”
“不,不是的,道友。”
江夏給自己彈出一根香煙,對傳訊石回答說:
“我只是”
“只是單純討厭白嫖怪罷了,花了那么多錢,買個舒坦,我覺得很值。七日之后,鳳山墟市,期待道友大駕光臨。”
老江帥氣的抽離靈氣,讓傳訊石安靜下來,正要點煙,就感覺到身下一陣顛簸,還有傻妖怪那氣呼呼的聲音。
“說了好幾次了,老板,別在我身上玩火。
剛長出來的毛再被你燒禿了,我就一口吃了你,老板你吃了那么多聚靈丹,靈氣還沒畜滿嗎?
啥時候突破啊?”
“快了。”
江夏坐起身來,感受了一下身體里震蕩的靈力,他說:
“應該就在這幾天里了。”
“那你就要少吃點聚靈丹了,老板。”
劉慧一邊快速奔跑,一邊認真的提醒到:
“你是第一次,沒什么經驗。
不知道時間是長是短,又沒有什么技術,不懂得火候,別一味的埋頭硬干,要注意節奏頻率,要慢慢來,慢慢體會那種感覺。
還有你體內靈氣量大但虛浮些,若是控制不好力度,很容易直接引發雷劫 喂,我說話呢,你聽到沒?
你臉上那表情是怎么回事?
我說錯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