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徽記,在本地被叫做烈陽印。
這個法寶,只在墨霜山時,老江用來暗算宋梵時用過一次,它為附靈術的最高結晶,在紅月界被叫做“除魔圣器”。
老薩恩和江夏,用它轟碎了一頭幽魂類魔物領主,而薩米娜夫人的實力,換算到苦木境,大概也在存真境前中后期左右。
說這么多,就是想說明,烈陽印這件法寶,對于幽魂鬼物,有極端強橫的殺傷力。
它激發后涌出的火焰,至剛至陽,就如凝練的太陽之火,極其克制陰祟之物,據劉慧說,它同樣克制妖氣。
但效果不如對付鬼物時那么明顯。
此時的京畿城里,所有在尋歡作樂的百姓們,這一瞬都被巨大的爆鳴聲震動,一些正在玩快樂游戲的男女們,更是被嚇得當場ED。
所有人向城市東南角看去,都能看到一道金色的光貫穿天地,將夜色照的猶若白晝,還有股滾滾熱浪來襲。
一瞬好似置身驕陽之下。
但那異象來得快,去的也快。
不過三息,通天金光就消散開來,那股熱流也飛快的消散在夜色風中。
只是,只是三息之內,京畿城東南角那個本地人都知道的,從不去的鬼宅坊市,卻已經被夷為平地。
在爆發的烈陽光中,周遭荒棄的坊市磚石,破屋,都如被置入爆炸的火海里,隨著陽剛之力的沖刷。
飛快的倒塌,風化。
其實,烈陽印對于這些土木磚石,本沒有如此強的破壞力。
但無奈三十年中,這地方的每一寸土地,都已蓄滿了陰氣,表面的破損風化,其內在是陽剛之力與鬼祟陰氣的碰撞消磨。
這才制造出了如此駭人聽聞的場面。
至于那些被暴露在烈陽天火中的怨靈陰魂,自然更不必多說,這里又不是真正的鬼蜮,只是個稍精巧一些的聚陰地罷了。
是誕生不出厲害鬼物的。
那些被困在院中的陰魂怨靈,看著恐怖厲害,但實則最厲害的幾個,也不過是剛入練氣境。
換句話說。
如果石榴的心態能好一點,如果它不慫的話,靠它自己,其實是能從這里打出去的。
畢竟,石榴也不是一般山怪,它不如其他同類那么羸弱,除了本命石膚神通外,它還有兩個神通在身。
吳城隍是低估了石榴的實力。
不過這沒出息的小山怪,其實也沒有真正認清自己的實力。
剛才被百鬼一沖,自己先嚇得亂了方寸。
這充分證明了,紙面實力再優越,不會用,也發揮不出絲毫威力。
待金光散去。
鬼宅坊市已成一片灰燼之地,在倒塌的院墻,被燒毀的朱紅大門的廢墟下,那些被烈陽火焚燒的怨靈粉身碎骨,只留下一層厚重的灰。
那些被點燃的灰,在夜中飛舞,如灰塵的風暴,把這里弄得影影幢幢,又有幾十顆未燃燒徹底的火星點在灰中亂舞。
讓這場面,看上去倒也不是很滲人。
反而有種破敗的美感。
老江的左臂衣袖已被高溫焚盡。
可悲的仿生材料又沒能逃過被燒毀的下場,他的機械左臂在夜中還散發著高溫,團團熱氣纏繞在左臂的每一寸金屬上。
在左手中,緊扣著那枚剛做出來的烈陽印。
在右手懷里,小石榴正瑟瑟發抖的躲在那里,如一個被嚇壞的熊孩子,將頭埋在江夏懷中,身體一個勁的抖。
顯然是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
“別怕,別怕,我在這。”
老江伸手給自己嘴角叼了根香煙,灼熱的左手,拍打著懷中石榴顫抖不休的身體,如安慰小孩一樣。
他語氣溫和的說:
“一會就帶你回去,不用怕了,安全了。”
在這安慰中,江夏左眼散發著微光,他看到了石榴的石膚上,殘留下的咬痕,盡管山怪很多次說,它感覺不到疼。
但江夏知道,這種怨靈的撕咬,不但作用在軀體上,還會直接作用在神魂上。
石榴此時的顫抖,到也不只是被嚇壞了。
或許還有些來自神魂的痛楚。
靈魂...
靈魂被傷害的痛苦,是無法用神通或者功法免疫的。
這也讓老江眼中的兇光,更甚幾分。
他抱著石榴,向前走出幾步,從那被連根拔起,徹底破壞的聚陰地中走出,行走間衣袍帶起微風,將身后一地灰燼吹起。
崔城隍在更遠處等他。
這位城隍也很倒霉,他雖然修香火道,但本質上也算是陰神一類,那烈焰印對他也有額外傷害。
剛才只是站的稍近一點,身上的官袍就被撩的燒掉小半,連香火軀體,都變得更淡薄一些。
城隍爺這個工作,很奇特。
他們受各地香火供奉,能用各類神奇法術,但只有在自己的地盤,實力才會最強,一旦離開自己的“轄區”,他們就會立刻變弱。
土地公,也是一樣的。
老江抱著石榴,走到崔城隍身邊,要將懷中嚇壞的山怪遞給他,但石榴卻死抓著江夏的衣服不放爪子。
顯然,在剛遭遇過致命危險之后,只有老江這個和它簽了古怪契約的家伙,才能給石榴一點安全感。
這個,也是老江一定要來救石榴的原因之一。
他吃不準,那個古怪的契約會給他和石榴之間構架起什么聯系,鴉先生也沒有多說,若是往最壞的方面想...
總之,江夏絕不能允許石榴出事。
“你是本地城隍?”
老江抬起頭,左眼在夜中微亮,看著眼前的吳城隍,后者的能量讀數,投射在老江視界中。
是個勁敵!
他語氣很不善的問到:
“為什么害我朋友?”
吳城隍木著臉,不說話。
但他身邊聚集起的,金色的,如光紗一樣,越來越亮的香火愿力,代表著他并不打算用語言解決眼前這事。
這兩個突然出現的家伙,已揭開了吳城隍的秘密一角。
一旦被他們隨口亂說,自己可就完了!
自己一個區區存真境的香火神,只要秘密暴露,仙盟將他挫骨揚灰,那比碾死螞蟻還要簡單。
“不必問了。”
崔城隍在江夏身后,一邊整著自己被燒毀一些的頭發,一邊低聲對老江說:
“他有秘密,而且牽扯甚大,今夜他不會許我們安然離開的,本官離了鳳陽郡,斗不得法。
就靠你了,江道友。”
“呵呵,老崔,你這個死硬的茅坑石頭,竟也敢今夜前來。”
吳城隍冷聲說:
“本官之前,還真是小看了你。
但你說錯了,本官乃是仁慈之人,只要三位愿意和本官做朋友,本官倒也不必非要趕盡殺絕。
今夜之事,還有轉圜。
還有那邊的道友,你愿為朋友兩肋插刀,讓本官甚是感慨,但你一個區區練氣境小修,今夜實在不該來趟這渾水。”
“朋友?”
老江吐了口煙圈,他的牙齒活動了一下,將嚼碎的聚靈丹吞了下去。
“你想和我做朋友?只怕是覺得在這殺了我們,會鬧出大事,所以打算先騙傻子一波,然后再隨意處置吧?”
“你怎會如此想呢?小道友。本官可是一向言出必行,在本地名聲好得很。”
吳城隍周身的香火愿力越發濃重,連帶著淡薄的軀體,也似被塑成香火金身,他語氣冷漠的說:
“且本官的朋友很多,都是些有本事的道友,你們加入我們,便有大大的好處給你們。老崔能修成陽神,不必再依賴這香火愿力。
而小道友你,只要用心做事,以后修的修神,尋道,也不是難事。”
“哈哈哈”
江夏聽到這話,哈哈大笑,他朗聲說:
“你讓本修放著光明正大的修行路不走,反而投入你們這群鼠輩之中,從此見不得光,還敢放下如此豪言!
讓我猜猜。
你背后所謂的朋友,就是那群最近從南荒越境過來的邪修吧?
我還以為,他們是那云火道人招來的。
卻沒成想,是城隍你招來的,不,不不不,我真是笨,都到這時候了,還把你和那施虐狂分開算。
若我猜的沒錯,那云火道人,也是‘你們’的一員咯?”
“那個廢物!”
聽到云火道人的名字,吳城隍頓時眼中閃過一絲兇戾。
他說:
“我輩在此耕耘三十余年,大好形勢,都被他一人壞盡。
整日沉溺色欲,施暴成狂,早知如此,當年在他瞧上人家貴人郡主,一夜暴欲,又怕事情暴露,屠盡這貴人一家時,本官就不該收他。
反而該閹了他!
唉,那時候的他,也如小道友你一樣,是個可憐兮兮的練氣境小修,但道友你也看到了,只是三十年,我們就讓他成了一宗之主。
那樣的廢物都能有此事業,小道友如此兇悍之人,以后只會更有出息的。
來吧。
本官很樂意將你引薦到我們之中,財色美女,功法寶物,應有盡有!
只要你點點頭,再殺了你懷中那個不懂事的山怪...”
“法寶?”
江夏撇了撇嘴,揚了揚手里烈焰印,說:
“法寶老子多得是,財貨也不需要你們給!這么點東西,就想讓本修投靠你們,你們把本修當什么了?
就你這點條件,本修很難幫你辦事的。
你好歹也是一地城隍,眼皮子怎么就這么淺?
老鼠就是老鼠,狗肉上不得席面!”
“那若是再加上你的命呢!”
短短幾句,吳城隍就被老江的嘴炮譏諷弄得心態爆炸,他語氣越發陰冷,周遭金紗散布,將老江離開的所有路線,盡數封死。
腰中儀刀抽出。
帶著幾抹鎏金鋒芒,另一手里也出現一冊文書,香火之氣越發躁動幾分,形成實質性的壓力,沉甸甸的壓在老江身上。
這香火愿力升騰之地,凝結成金色鎖鏈,把老江和崔城隍的身體四肢死死鎖住。
吳城隍以力壓人。
還用自己高出老江一個大境界的神魂念力,封住了他取用納戒的神念,那無形的念力,亦死死壓在老江體外,將他識海的波動都壓住幾分。
神念已鎖定,如待宰羔羊。
下一瞬,便要掀起致命一擊。
不是每個存真境,都如王六福一樣不善斗法,眼前這個吳城隍,一套手段轉瞬使出,斷去老江反擊之力。
顯然是極善于斗法之人。
“等等,我快死了,讓我給家人朋友留句話吧。”
老江艱難的將恢復一些的石榴,放在肩上,小山怪這會清醒過來,一個勁的朝著吳城隍呲牙咧嘴,小紅眼睛里盡是兇狠。
但它一個練氣精怪,也被那香火之力壓得死死的。
江夏很艱難的抬起手指,點了點額頭,在吳城隍詫異的注視中,他將手中煙頭丟在地上,一腳踩滅。
同時說:
“老王!聽到沒有?記下沒有?這就是你要的證據!還是看著不怎么聰明的嫌疑人親口說的。”
仿佛是在和空氣說話。
但下一瞬,通過義體的語音外放,墨霜山外門長老王六福低沉的聲音,便在這陰冷尷尬的場面中響起。
“吳城隍所說所言,都已記錄,正由宗門秘術,由我師父親自操作,傳到桃符院總部...讓那狗賊和他的同伙,洗干凈脖子等著!
他們死定了!”
“喂,老王,這擺明了桃符院有內鬼,你還敢把消息送過去?”
江夏不滿的說了句。
下一瞬,王六福的語氣就變得悠然起來。
“別怕,咱們墨霜山在仙盟還是有點排面的,本修保證,接收此道信息的人,絕不會是內鬼。”
“哦?那是誰啊?”
老江就和老王一唱一和,如表現雙簧,
在這被神念鎖定的時候,還故意朝著臉色大變的吳城隍擠了擠眼睛,拉長語氣問了句。
老王沒有回答。
回答江夏的,是另一個聲音,就出現在吳城隍心中滿溢憤怒與驚恐,欲發動殺招,將江夏三人挫骨揚灰的同一瞬。
“是我。”
那是個淡雅溫和的聲音。
出現的極其突然。
在它出現之前,周遭毫無征兆。
在它出現之后,整個天地之間,一瞬都萬籟俱寂,好似萬物與整個天地世界,都在這一瞬安靜下來,以此來聽這個聲音說話。
而在它響起那一瞬,吳城隍以香火之力構建出的絕殺攻勢,那要切碎老江和石榴的香火利刃,也如灰飛煙滅,土崩瓦解。
老江看的清楚,眼前那道金色光紗就如被巨人輕輕一碰。
瞬間消散無形。
如果這香火愿力也有實體,那么這一瞬,它就是在分子或者原子層面,徹底垮塌,這已經不是破去法術了。
這是降維打擊!
那個神秘人,剛才一瞬,在這個區域里,禁絕了香火愿力的存在,如言出法隨,整個世界的規則,都好似隨他心意而動。
江夏身邊的崔城隍。
和他肩膀上的石榴同時起身,擺出古樸禮節,異口同聲的高呼到:
“桃符院監察(城隍)石榴(崔昊),恭迎院主駕臨!”
老江心頭一震。
心說這王六福老不靠譜的,怎么就一下子把事捅到這樣高級別的大佬那里?
但他反應很快。
也立刻擺出禮節,在眼前原本占盡優勢,此時卻如臨末日的吳城隍的身體癱軟下去的同一瞬,朗聲高呼到:
“小輩墨霜山內門修士江夏,恭迎蟬衣仙尊,法駕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