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償所愿的崔城隍和心中激動的淮安公,被石榴送了出去,他們也都忙了一夜,過幾個時辰,等明理院執法修士過來,他們還要繼續忙。
香火神也是會累的。
接下來鳳鳴國中,必有一場風暴席卷,他們作為本地唯二可信的向導和地頭蛇,必須養精蓄銳。
石榴也是一樣。
今夜的遭遇,把這小山怪嚇得夠嗆,它這會只想回去自己溫暖的小巢里,好好睡一覺,平復一下心情。
待他們都走后,書房里就只剩下了江夏和如月。
老板躺在椅子上,在心腹面前,才露出了一臉疲憊,之前強撐的樣子一下子垮了下來,如月伸出手,幫老板揉著額頭,她輕聲說:
“老板,你又給自己接了個燙手山芋。崔城隍和淮安公所求之事,不深入南荒,把那‘陰魂教’剿滅干凈,怕是不得收尾。
還有那些被掠走的本地無辜魂魄,誰知道那些邪修,把他們帶去了哪里...”
“無妨。”
江夏靠在椅子上,語氣疲憊的說:
“反正,之前不就扯謊給施妍說,我這次要去南荒游歷嗎?正好,我在那想做些生意,這不還順路了。
南荒那地方,說大也不大。
那伙邪修肯定不敢靠近精怪圣地雁蕩池,這一下子就排除了三分之一的地盤,還有神農山和丹鼎宗所在山脈。
那兩個宗門也是仙盟三十三宗正道,不容邪修落腳的。
剩下的,無非就是凄煌谷,還有大莽林兩個地方。
大莽林邊緣,不正好有個鬼物聚集的星谷嗎?那是個四不管的地方,距離東土又近,恰好避開墨霜山的地盤。
更方便隨時越境,秩序混亂。
若我是那些邪修,我也會躲在那里。”
“老板,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如月有些無奈。
她對自己故意避重就輕的老板說:
“你才是個練氣境修士,在宗門里惹了宋梵師徒,本就已經很麻煩了,再看看你身邊!
劉慧看著憨憨的。
但那狼妖也是個有算計的。
它每次提到萬獸宗都恨得牙癢癢,以它如今和你的關系,也算是你惹上了素昧蒙面的萬獸宗。
那可是仙盟中強力的宗門。
老板啊,我雖對修行事知曉不多,但我也未聽聞,哪個練氣境修士,身上會背這么多因果,你對我們這么好...
但你對自己,也太苛刻了。”
“我習慣了。”
江夏躺在那里,閉著眼睛,他如夢囈一樣說:
“如月,你知道嗎?其實我從小時候,就會做一些夢,在那些奇怪的夢里,我會在很多戰場上奔行。
那夢中的我,亦是一個商人,不停的販賣死亡,不停的制造仇恨。
在那夢中,我的仇人和競爭者很多的,那時的我,比現在狼狽多了,現在這點麻煩,算得了什么?
我才不怕。
而且我有必勝的秘訣,你想知道嗎?”
如月點了點頭,老江也坐直身體,他對如月勾了勾手,示意她附耳過來,秘書小姐便彎下腰,想要聽一聽老板的必勝秘訣。
但下一瞬,她整個身體,都被江夏抱入懷中,她還以為老板獸性大發,思考著是不是要配合一下?
假裝抵抗之類的。
只是隨即,她就感覺到,江夏將頭埋在她胸前,低聲說:
“別動。”
“就這樣,我睡一會,陽光升起后,叫醒我。”
說完沒幾秒,老江的鼾聲就響了起來,今晚于他而言,先是熬夜做了個法寶,又跑去救了個精怪,還覲見了一位苦海仙尊。
最后又聽了兩個糟糕的故事。
這也太累了。
如月愣了一下。
她記憶里,江夏好像從未這么累過,而眼前這副場景,也讓她想起了自己當日,在墨霜山和小胖子打了一架之后的樣子。
秘書小姐的嘴角,彎起一個溫暖的笑容。
她在不驚動的江夏情況下,悄悄的伸出手,以一個很曖昧的姿勢,坐在老板懷中,同時用雙手,挽住江夏的脖子,也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幾息之后,房門被微微推開。
探頭探腦的顧淼,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如月姐和老板之間的姿態。
小丫頭頓時捂住眼睛,臉頰通紅。
乖孩子不能看的哦 “噓!”
如月對顧淼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示意她出去,從指縫里偷偷看的顧淼,看到了如月姐的動作,便很乖巧的退了出去。
她可不敢惹如月。
別看秘書小姐文文氣氣的,真要下狠手揍她,哪怕都是練氣境,但就算讓她一只手,顧淼也打不過她。
書房里又安靜下來。
如月以很近距離的姿態,看著眼前老江的臉,幾息之后,她得出了一個結論。
老板的睡相。
真差。
“害,本怪剛才看到那個女人抱著你,本怪還以為,你是準備欺負她了。”
等到兩個時辰之后,睡足了的石榴,溜溜達達的順著地脈,來到劉宅書房時,江夏已經洗了臉,換了身衣服,在那里等它了。
老江此時身上的衣服,和之前沒什么不一樣。
就是左袖子下方,在左手處帶了個黑色長手套,將機械的手指和手臂遮掩一絲。
用烈陽印,每次都會導致仿生材料燒毀,麻煩的很。
江夏干脆也就不裝了。
反正他現在是正兒八經的墨霜山弟子。
本就是制器師,而且墨霜山也有機關術傳承,有這么一只略顯猙獰的機械手臂,更像是坐實了他的身份。
而又胖了一圈的石榴,這會盤坐在江夏的書桌上,身上還有未散去的咬痕,只是好像已經從惶恐中恢復過來。
它正低著頭,如網癮少年一樣,啪啪啪的按著手中游戲機的按鈕和拉桿。
這不是那款妖魔城了。
那個游戲,石榴之前就通關了,現在它手里拿的是升級版。
對,斗狼傳說。
小山怪見江夏不說話,紅色的小眼珠子眨了眨,惡意滿滿的對江夏說:
“本怪還以為,你要和那個女人如月,交配一下呢。”
“你個精怪,還懂這個?”
正在腦海中,和老王聯系的老江,聽到石榴的話,頓時驚為天人。
他的目光順著胖石榴的巖石之體一路向下,最后停在石榴光滑的胯部。
他摩挲著下巴說:
“不對啊,你這山怪,可沒有那玩意,我聽說你們山怪傳承,是精神戀愛?雙方老去的時候,會把雙方的精華,注入靈石中。
以此誕生新的山怪。
真可憐。
體會不到那種爽快吧?”
“嘁,瞧不起誰呢?”
石榴背后的小翅膀舒展了一下,它晃著細長的尾巴,低頭繼續打游戲,不屑的說:
“我等精怪的神魂交合,可是如登天一般的體驗,本怪雖還沒有相好,但咱石榴當時在雁蕩池,那也是出了名的十里八鄉的俊后生...
本怪為什么要和你說這個!”
“原來,你也知道這個話題糟糕啊?”
老江拉長了聲音,回了一句,讓石榴無話可說,但逗弄小山怪并不是江夏的本意,他往門外天光看了看,便問道:
“仙尊說,今日執法修士就來,怎么現在還不見蹤影?”
“明理院總部又不在東土,人家在西海呢。”
石榴頭也不抬的說:
“你不是仙盟內部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咱們東土常年承平,是仙盟心腹之地,三十三宗多數于此,便少有亂事,因而在這里的活動的明理院執法,總數也不過幾百人。
還都是新手執法,分散在整個東土四方。
這一次既然是蟬衣仙尊許下的話,明理院肯定也不能隨便派人來。
就咱鳳鳴國現在這情況,非得從頭到腳狠狠梳理一遍才行,而且本怪估計,這一次我桃符院,肯定要展開一番大巡查。
整個東土各地,沒準都要篩過去一遍。
因而前來配合的,定然是真正的精銳執法,那些手段厲害的修士,可都是常年鎮守鎮魔塔和罪淵的。
他們從西海出發,到咱們這邊,也要花點時間呢。”
這尖銳的話音剛落,就有一名陰兵在院中現身,他先是對江夏鞠了一躬,這才說到:
“江修士和石榴監察快動身,崔城隍和淮安公,已在城隍廟中等候,說是客人要來了,不可耽擱。”
江夏立刻起身,石榴也收起了游戲機。
老江掃了一眼,發現石榴的左爪上,也套了個黑色的納戒,看來這小山怪吃一塹長一智,總算是知道隨身帶點武器防身了。
可惜石榴的鋼叉法器,在昨夜的百鬼攻殺中,被毀掉了。
據說那還是它那三句話不離嘴邊的鎮山婆婆送它的禮物呢,可惜到頭來,落在石榴這慫貨手里,也沒發揮出武器該有的效果。
算了。
改天給它做個新的吧。
看慣了背鋼叉如小妖怪一樣的石榴,這會山怪背后空蕩蕩的,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走!”
江夏摸出個土行盤,往其中注入靈力,下一瞬,地面松散一絲,便如流沙吞沒老江和身后的如月,顧淼。
三人一瞬從院中挪到城隍廟里。
石榴就不用這個了。
它有土遁秘法,速度比江夏還要快得多。
他們三人一怪出現在安靜的城隍廟里,陪著儀刀的崔城隍,和腰帶上插著煙桿,雙手拄著棗木棍的淮安公,也在臺階上等候。
而在院中,正站著一個修士。
只有一個。
卻無法被忽視。
相比桃符院身份繁雜的眼線和沒有標準的制服。
相比江夏見過一次的欽天院高功那威嚴滿滿的,繡著星斗圖案的長袍。
眼前這位仙盟三院的最后一個,專司征伐的明理院執法修士的打扮,就有些太“樸素”了。
甚至簡樸的有些過頭了。
這位修士就穿著普普通通的藍色外袍,內襯麻木衣裳,頭發梳成武士髻,身上除了手指有納戒之外,再無任何裝飾品。
連修士標配的玉佩玉環都沒有。
至于他的武器。
更是簡單。
就一把毫無花哨的靈鐵劍。
江夏對這東西很熟悉。
因為這把劍,就是墨霜山制作出的法器之一,名為“斬鬼”。
名字簡單粗暴,一聽就知道是專用于殺伐陰鬼邪物的,品級也不高,按照用料不同,法器等級從練氣境到修神境都有。
眼前這把,品鑒靈氣縈繞的濃郁程度,應該是存真境的斬鬼劍。
換句話說,眼前這位執法修士,應該是一位存真修士。
他也太不講究了。
那把劍就反持在左手,連個劍鞘都沒有。
不過這修士臉上倒是有一副執法者應有的冷酷表情,其氣質冷漠的很,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四個字。
生人勿近!
“道友如何稱呼?”
江夏上前拱了拱手,正打算認識一下,卻聽的那修士以冰一樣冷的語氣問道:
“你便是此地主事者?”
老江環視四周,看了一眼崔城隍和淮安公,又看了看石榴,他說:
“勉強算吧。”
“嗯。”
執法修士的目光,并未挪移幾分,甚至沒有在如月這樣的漂亮姑娘身上分散,他看著江夏,如一臺毫無感情的殺戮機器。
以之前同樣的語氣,問到:
“邪修在哪?”
“大部分被堵在本地淮東府的云火洞中。”
江夏很懂的和這樣的戰士對話,他立刻簡潔的說到:
“但不能確定那里的,是不是本地所有的邪修,應該還有些分散在其他地方。”
“無妨。”
那執法修士對老江說:
“本地修士,一個個找過去,總能找全。現在,帶路,去云火洞!我時間緊,明日還要去武陵國。”
“嗯?”
聽到這話,老江眨了眨眼睛。
他感覺事情不太對勁,便多問了句。
“請問這位執法,此番清掃東土邪修,明理院派了多少修士?”
“算上我,四個。”
那修士平靜的說:
“上官只給我等三日,所以,別浪費時間了,道友。”
“只有四個?云火洞那邊可是有幾十個邪修呢。”
江夏身后的顧淼聽到這話,立刻皺起眉頭,小丫頭問到:
“夠嗎?”
這話里透露著一股不信任,口無遮攔的丫頭,當即被如月狠狠瞪了一眼,但話已問出,無法收回。
院中場面一下子變得尷尬,但那位執法修士,卻并無太多表情。
他似乎有問必答。
扭頭看向顧淼,很認真的對笨丫頭說:
“我們一共來了四個,在鳳鳴國做事的,只有我一人,其他三名師兄,在還有別事要忙。
只是邪修而已。
一人。
一劍。
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