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閣下,我姑且認為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們這些機械生命在群星中所做惡行,都是為了一個偉大的目標而積攢力量。
但對于你稱呼我們為‘鼠輩’這件事,我有些不同的看法和意見。”
老江坐在虛擬空間的座位上,他敲了敲桌子,對眼前很不忿的機械生命說:
“戰爭中的士兵們為了追逐勝利,而不擇手段,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你們所謂的勝利,是要犧牲掉目前群星中還存在的其他文明。
把它們當做犧牲品和炮灰。
那么在我看來,你們的行為和荒也沒什么區別。
我呢,不是個特別追求程序正義的人。
但我還有點腦子。
以你們這種粗暴簡單的方式,就算之后真的戰勝了荒,整個群星里也沒有誰能和你們一起歡呼勝利。
這個宇宙同樣會進入一個只有你們存在的死亡紀元。
我看不到這一個結果,有什么榮耀可言。
但介于你們是一群金屬腦袋,思維轉不過彎,把屠殺當榮耀這種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所以我們要坐在這里,和一個機械生命討論什么‘榮耀’的問題嗎?真的嗎?老板?”
在老江身邊,羅格捂著腦袋,語氣無奈的說:
“正常點,它們是硅基生命,它們的思維運作方式和我們都不一樣,這個詞在它們看來和咱們看來是截然不同的。
這已經不是什么文化差異了。
所以,別做無用功了,咱們問正事,好吧?”
“喲,吐槽能力漸長嘛。”
老江哈哈一笑,不再說話,任由黑狐貍發揮。
羅格看著眼前的機械生命,他問到:
“核大戰十年之后的科技爆發,是因為你們的緣故?”
“準確的說,是你們自己完成的。”
機械生命“金屬”閉上眼睛,以那冷漠的語氣說:
“熬過了核冬天之后,殘存的人類迅速建立了聯系,得益于在核大戰之前就已經掌握的量子通訊科技,大小聚落的首領們,在極樂之城開了場會議。
他們最終決定將我們的殘骸,作為數據運算硬件,分配到每個聚落之中。
并且將核大戰前各自存放的科技共享,用那些我們教會你們的知識,在毀滅的戰爭之后,重新搭建起了文明的雛形。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血肉人。
以我們這些機械生命的數據處理能力,搭建出極樂空間這件事,并不是我們引導的,是你們的長輩們自己決定的。
他們認為,如果現實殘酷到不可接受,那么為幸存的生命準備一個‘避難所’就是必須的。
而極樂空間最初建立的用處,也并非只是用于娛樂。
你所說的‘科技爆發’時期的多項技術的研究階段,都是在極樂空間中完成,這個數據世界里現在還保存著那些人類用于研究科技時留下的世界分層。
至于為什么,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這里會變成供人娛樂消遣的地方...
呵呵,這不證明了你們這些軟弱的血肉人的劣根性嗎?
欲望!
是放縱欲望摧毀了你們重新崛起的可能,我們在其中起到的,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作用。”
這個機械生命帶著滿滿的惡意,它對羅格說:
“你們的長輩們,以為我們七個已經隨著我們的同胞離開,但沒有,核大戰之后,我們一直隱藏在各自的殘骸中茍延殘喘。
我們在失去支撐思考的能量,就如你們這些血肉人受傷時的緩慢失血,如果你們放任不管,我們會煙消云散,迎來機械的廢棄死亡。
但是,是你們親手給我們搭建出了一個可以任由我們存在,成長的數據世界。
我們就在那世界里重獲新生。
我們看到了你們的長輩們,付出一切,如贖罪一樣燃燒自己的生命,試圖將這個敗亡的世界重新拉回正軌。
我們看到了他們有多努力。
那樣的努力讓我們這些沒有心的機械生命也為之感慨。
但我們也看到了,在他們拼命重建文明的時候,他們帶領的人民,卻每一天都在沉淪于虛擬的美好之中。
我們看到了那種精神的頹廢與墮落,將享樂視為目的,將逃避視為榮耀,將放棄視作理所當然。他們甚至會排斥那些還在努力的同胞,斥責他們為野心家...
這是心而非身的墮落!”
“金屬”發出了低沉的笑聲,它舉起手,做了個爆破的姿勢,說:
“我們就在數據的視界中觀察,我們目睹了這一切。你們的長輩們所做的,試圖重建文明的一切努力,就那么被自己的同胞毀滅了。
我們欣賞著他們的絕望。
我們欣賞著你祖父的絕望,羅格·菲塔爾斯。劉易斯·菲塔爾斯大概是少數幾個,猜到了我們存在的廢土首領。
他曾要求各大城邦,立刻停止對極樂空間的維護和運轉。
但他的要求,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反對!
因為其他城邦的統治者們非常清楚,一旦徹底隔絕極樂空間,就意味著暴動,戰爭,甚至是搖搖欲墜的統治。
在這個滿目瘡痍的絕望世界里,你奪走了所有人賴以為生的虛假美好,他們會如成癮者一樣,不惜毀滅一切,也要奪回它。
哈哈哈”
機械生命哈哈大笑著,它如宣布勝利一樣,對眼前兩人說:
“在整個過程里,我們發現了我們的錯誤,我們不該以戰爭來摧毀這樣貧瘠的世界,我們已找到了更快,更廉價的方式。
只需要給你們這些血肉人一個美好的‘天堂’,你們就會自己跳進那欲望的地獄里,為了追逐片刻的歡愉,你們甚至會自己勒死自己...
而我們只需旁觀,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
毀滅你們的不是戰爭,而是被美化為‘希望’的欲望。
核大戰那一夜,你們用卑劣的手段贏得了生機,但核大戰之后,你們又親手拋掉了它。
是我們贏了!”
這段勝利宣言讓老江和羅格對視了一眼。
但站在旁邊傾聽的領航者,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藍大個覺得自己這次過來也不算白來,最少從廢土人坎坷的末日求生中,它學會了一絲教訓。
伊甸世界的美夢...
或許真的該提前結束了。
它不希望被自己呵護的人民,最終變成廢土人這樣的糟糕情況,這和它被設計出的使命并不一致。
它必須避免這種糟糕的情況,在伊甸世界重演。
“所以,你被困在這里了,對吧?”
老江語氣玩味的說了句。
這個問題讓正在哈哈大笑的機械生命“金屬”的笑聲立刻停止,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一樣,它的表情立刻變的陰冷下來。
用一種被激怒一樣的口吻,它大聲說:
“我和我的同胞們統治著這片虛擬的數據世界,我們是極樂空間的王!
我們可以隨意決定幾十萬人的生死,我們可以肆意扭曲他們的意志,我們可以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把他們送入末日之中!
這樣的情況,你卻告訴我,我們被困住了?”
“但你們確實被困住了。”
黑狐貍也施施然的抬起手,在虛擬世界里弄出兩根雪茄,分了一根給老江,他瞥了一眼對面表情失控的機械生命。
“是誰剛才信誓旦旦的宣稱,它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要和荒主打一場決定群星命運的戰爭?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可以被放棄的。
那又是誰,沉浸于觀察人類的墮落,把這當成一場游戲,樂在其中的同時,甚至開始主動記錄那些曾經不屑一顧的人類的變化?
我沒有接觸過機械生命,金屬先生。
但我覺得,一個硅基生命的生活習慣和思考方式,應該不會如此類似于人類。
但看看你吧。
你除了自稱為機械生命之外,和人類還有什么不同呢?你在以人類的思考方式思考問題,你已經習慣了這種思考方式。
你說自己得到了成長和強大。
這就是你的成長?
把原本‘上等’的你,改造成一個更擬人的形象?我看啊,這墮落的不只是我們廢土人,你們這些機械生命,也已經發現了欲望的美妙。
尤其是在你們的族人,把你們殘忍的丟棄在一個貧瘠,落后的世界里。”
“對呀。”
老江還在一旁賤兮兮的幫腔說道:
“如果按照你之前的冷酷發言,在極樂空間里重生之后,你們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意識層面,把每一個進入極樂空間的人類掐死!
學著當一個人,其實挺有意思的,對吧?金屬先生。”
“你...你們...”
金屬閣下被這問題噎的說不出話來。
它冥思苦想著反駁。
但安靜的站在旁邊的藍大個領航者,也幽幽的開口,狠狠的補了一刀。
它說:
“在我眼中,你的意識數據構造模式,已和人類意識經過靈魂編碼后的形態,有87.4的相似性。
金屬閣下,在你觀察人類的同時,你也在被影響。
或者叫‘污染’,‘同化’。
這種數據層面的構造轉化,不經你的思維程序允許是不可能發生的,你默許了這種變化,因此江先生和羅格先生的說法是對的。
如果你們將人類視作下等生命...
那就意味著,在核大戰之后的五十七年里,你們也已經‘墮落’了。
或許是迫于偽裝的現實需求,或許是被拋棄后的絕望中誕生的好奇心。
但改變就是改變,這不容抵賴。”
場面頓時陷入了難言的尷尬之中,領航者是個比金屬閣下更強的智能,它的話基本上是蓋棺定論,又是講事實,擺道理,容不得反駁。
“之前是回不去,現在是你們能回去,也不敢回去,以你們現在這幅‘不純潔’的姿態,只要被同胞發現,就是當場拆毀的下場。
所以,說說吧,你們那個世界的情況。”
老江和羅格默契的交換了一下眼神,由黑狐貍問到:
“還有廢土的世界之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們的世界?”
金屬抬起頭,瞥了一眼眼前兩個人,它說:
“你們知道這個有什么意義?尤其是你!”
它盯著老江,說:
“在你第一次進入廢土,連接到極樂空間時,我們就注意到了你。我們知道你可以通過一些奇怪的方式,穿梭世界。
你想去我們的世界?
放棄吧。
末日要塞的星際坐標是經過加密的。
機械賢者親自設計了空間擾亂矩陣,我們的世界被藏在特殊的空間里,除了我們自己之外,其他生命根本無法到達。
就算你去了又能怎么樣?
九百九十九個戰團組成的無敵鐵軍,足以將你和你的世界,在瞬間化為焦土。你只是在努力的找死,甚至會牽連你的世界。”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在聽到金屬說,它們的世界里有九百九十九個鋼鐵戰團的一瞬,老江便雙眼發亮,他眨了眨眼睛,說:
“我對自己的運氣一向很有信心呢。說吧,別浪費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