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們一門心思要沖來罪淵,解救自家掌門,若是墨君知道他們想法,估計要呵斥著他們趕緊回去山門,莫要參與接下來的事。
但這能怪誰呢?
真要說起有錯,也只能是墨霜山宗門里,把這互相友愛,尊師重道的優良傳統傳承的太好了。
彼此之間已越過純粹的師徒之情,就如那家人一樣。
哪有家人遇險,袖手旁觀的?
不過墨君墨嵐,這會確實是沒精力再去考量更多。
他正獨身穿梭在數個互相連接的小靈界里,這些小靈界都曾是墨家仙門主峰的一部分,但現在都已殘破不堪。
它們被以星陣連接,弄出了一條前往未知之地的道路。這條小靈界相連的道路末端是什么,墨君不用去想也能知道,定然是罪淵無疑。
這條撤離主峰的“路”,也肯定是當年墨家仙門的弟子們,面對域外天魔襲擊時,有序從主峰之下撤離的道路。
掌門是在重走當年師兄弟們走過一次的路。
五百年前。
他以內門小師弟的身份,被鉅子與師兄弟們托付傳承,又在天魔將至時,被送出主峰。他留了一條性命,又肩負著傳承宗門的職責。
但墨君并不因此竊喜。
這五百年中,他四處尋找當年宗門遺跡,又在各種細節證據中,想要弄清楚,在自己離開主峰之后,宗門之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并不相信,當年的師兄弟們會盡數戰死于天魔之戰里。
那曾是被他視為一種妄想。
但隨著自己尋找到零零星星的證據越來越多,墨嵐越發相信,五百年前所謂西海蕩魔的“大勝”之下掩蓋的,是一個由鉅子主導的大計劃!
這種猜測并非空穴來風。
從自己的徒孫江夏那里,他知道在域外星界中,有墨家傳承在,而且在好幾個秘境里,都有鉅子現身過的證據。
這些證據表明,在苦木境五百年前的天魔之戰前,鉅子就已經在其他面臨末日的世界里做各種“嘗試”。
或者叫試驗。
他在嘗試著找到一條讓苦木境幸存下來的辦法。
伊甸人的正面決戰、M世界的世界之心融合異變,這兩個是最有代表性的嘗試。
或許在開戰之前,鉅子就已有了完整的計劃,西海的罪淵,甚至都可能是鉅子親自設計搭建起來的封印地。
這堅定了墨君的信念。
自己的同門師兄弟們并未死去,他們只是按照鉅子的計劃,在罪淵里堅持著,鎮壓那個被封印的荒主魔物,為苦木境的存續贏的時間。
不只是他們。
當年在西海蕩魔中被宣稱戰死的先賢們,極有可能都未死去,他們都在罪淵之中,如黎水大娘娘化身海眼,作為封印一環。
“嗡”
墨君的腳步又越過一個殘破星陣,按理說這樣的星陣根本不可能開啟,但墨嵐這五百年也不是白過的。
他能教江夏制作星陣,就代表著,他已把墨家仙門的星陣之法吃透完全。
他能在星陣殘破的情況下,竭力將它重新引向當年定位之地。但越是沿著這條靈界之路向前走,遭遇到的魔氣侵襲就越嚴重。
在下一個小靈界中,已有實質化的魔念籠罩,在墨嵐踏足這里時,迎面就遭受到了滔滔魔性的襲擊。
籠罩天空的魔性化作吞沒萬物的饕餮兇獸,嚎叫著朝踏足此禁地的墨嵐當頭咬下,要把這修士元神占據,將他拖入無間。
但墨君并不在意。
他為了今日之行,已準備了太久,這具法體之中,并沒有那些靈樞血肉,能被這魔性吞沒。
墨嵐甚至不理會頭頂撲下來的滔滔魔念,只是隨手甩出兩道八階渾天,于掌門周身環繞,精密旋轉組合中,將諸多五行仙咒道道丟出。
不求殺敵,只求阻礙。
他沒時間在這里上演一出斬魔大戲,時間緊迫,現在肯定有大能在上方鎮壓罪淵暴動,一旦等到鎮壓之力重啟,這條密徑小路也就會被再次封死。
快了。
墨嵐尋到通往下一個小靈界的陣盤,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后被渾天魔方喚引的仙咒沖擊不斷打散,又不斷重合的魔性,他心中想到。
這等近苦海的魔性在此界生出,代表著他距離罪淵已經很近了。
或許在越過下個世界,他就能真正踏足罪淵之中。
至于進去了,該怎么出來?
這個問題墨君也早有準備,他是抱了必死之心過來此地,但若真能尋到當年師兄弟們,哪怕拼著神魂俱亡,永墜無間,也要把他們換出來。
自己已在他們犧牲換來的世界里,活了五百年...
也該讓師兄們歇一歇,換自己來承擔這份重責了。
“沒有明理院的人過來,看來果真就無人管束了。”
老江從龍宮靈界中探出頭來,左右看了看,見眾人都在,也沒有明理院猛男前來捉拿于他,便放下了心。
還很戲精的說:
“哎呀,今天又艱難的活下來了。”
“莫要多言,快過來,我們前去罪淵尋掌門。”
坐在騶吾車上的施妍招了招手,又對身后一眾弟子們說:
“讓江夏用秘法將你們都送回宗門山中,把山門大陣都開了,讓它懸浮起來,隨時做好山門挪移的準備,預防事出不妙被仙盟拘禁。
待我們尋回掌門,就回山中去。
西海一行搞出這么大事,之后怕要低調數年了。”
“這個給你。”
老江看了一眼劉楚,把之前執法長老偷偷交給自己的山門大陣開啟符箓,塞進了身旁如月手中,白澤小姐看了一眼手中之物,便知道輕重,也沒有鬧著要和老板一起去冒險。
她是聰慧的女子。
知道什么時候做什么事,才能更好的幫到心愛之人。
“劉慧和憨憨也隨著回去,現在鐵山就在西海上,還在這里游蕩恐生出事端來。”
老江掃了一眼人群,說:
“顧淼留下,聽聞你已開了龍相命格,乃是最尊貴的青龍之屬,對各色妖龍都有壓制,若是路上遇到惡龍攔路,還要借你這尊貴龍氣開道。
乾鐸也留下,黎水娘娘在戰后諸事,怕還要尋你聯系,咱們費了這么大勁才把她放出來,該尋著討要的好處可不能少。
其他人都過來,我把你們送入紅月界,自己在那里尋星陣回返宗門去。”
“江師弟這秘法就是方便。”
人群中的青珊師姐不住贊嘆道:
“穿梭諸界,易如反掌,境界雖低,卻已有崢嶸之力。
能藏勢于他處,頃刻間弄出驚天動地,不管是進攻還是撤退,都方便的很,不愧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神通。”
“師姐就算如此夸獎我,我也不能許你留下的。”
老江撇嘴說:
“接下來這事,不比之前,去的人越少越好。師姐和師兄們,還是回去護持山門,護住我等后路。”
“我只是 說,你有此等神通,便要護的我家師父。”
青珊快步走到老江身邊,壓低聲音說:
“掌門墨君有求死之心,我家師父卻是另一個性子,他視墨君如父親一般,此番肯定是拼了命也要救回掌門的。
我怕他做出以身替死之事。”
“放心,事情再壞,也能保劉師叔一條命的。”
老江回了句,讓青珊三人明顯松了口氣,便對江夏微微俯身,踏足被他重新開啟的世界通道里。尼婭也急匆匆的離開龍宮廢墟,去尋伊甸人送過來的三艘登陸船。
攪亂西海的目標已經完成了,一大群苦海在西海毆斗,引得天下關注,也是時候把扎眼的伊甸人送出苦木境。
剛好廢土那邊在籌備戰爭,就把三艘登陸船送到那邊去。
不過老江這會悲觀的認為,之前在威逼寒淵龍王時,搞出的大陣仗肯定已被有心人察覺,這西海事后,他這穿梭神通估計也是瞞不住了。
愁人啊。
十幾息后,旅程再起,騶吾車在西海之上快速突進。
很快就靠近了星羅海,這近罪淵之地,已被大股大股的魔氣盡數侵染,攪得此地靈氣也污穢不堪。
讓駕馭騶吾車的施妍,和車上的劉楚都有了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修為差些的顧淼和乾鐸就更不必說,這會捏著仙錢在口鼻之前,靠著“吸氧”才不至于被魔氣窒息。
但老江卻是個異類。
他在這里不但沒有感覺到難受,反而有種輕松之態。
一方面,是心魔小江為他過濾魔氣。
另一方面,是老江此時識海中七寶妙樹上,有紅月枝椏上的兩朵花,在為他不斷供應純凈靈氣,完全不必從周遭再取靈氣入體。
自然不會被影響。
不過江老板這會雖然輕松,但臉上卻是一片凝重。
越是往罪淵走,他心中不安就越是浮動。
之前來星羅海,未有魔氣生發,自然感知不到,但這會從罪淵里涌出的魔氣遍布,卻是讓江夏感覺到了這魔氣里隱藏的那一絲怪異。
“小江,你之前說,罪淵里封印的是個大家伙,有多大?”
他朝著身旁心魔詢問一句。
小江以黑氣中探出那和老江一模一樣的腦袋來,回答到:
“很大很大,能讓我輩都感覺到害怕那種。”
“和紅月亮比呢?”
老江再問一句,結果被心魔嗤笑一聲,說:
“紅月亮哪能和它比,之前就我輩所感知那魔性之中,哪怕遠隔萬里,都能知曉,它最少也是紅月亮百倍千倍以上。
不過就如我輩之前所說,這罪淵里封印的魔物頗是古怪。
懶洋洋的,也少有對外界侵染。
就和失了智一樣。”
“這感覺不太對啊。”
老江摸著跳動越發劇烈的心口,他狐疑的看著眼前暗無天日的海域,又眺望向萬里之外的罪淵方向。
他說:
“七寶妙樹都開始顫抖了,我還未見過它有如此狼狽之態,罪淵的可不是什么大家伙...我怎么感覺,當年鉅子引來的不是域外天魔,也不是荒主前鋒...
他誘來的,到底是什么大家伙?”
這般自言自語還未說完,駕馭騶吾車的施妍便鼓起靈氣,讓騶吾車這一次跨越數千里,從星羅海外側,跳入了核心處。
隨著靈寶車從空間裂隙里沖出來的那一瞬,老江整個人就好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捂在心口 ,抽搐著倒在地上,就差口吐白沫。
纏繞在他身旁的心魔小江,更是畏懼的尖叫一聲,嗖的一下回到老江識海,躲在七寶妙樹之下瑟瑟發抖,再不敢露頭。
它感覺到了。
它清晰的感覺到了罪淵之下在咆哮的魔念,它感知到了那股魔念的分量和它的源頭。
“弟弟!你怎么了?”
老江這突發情況,把施妍嚇了一跳,急忙將江夏扶起,將他腦袋抱入懷中,又以靈氣注入軀體,幫助江老板穩住神魂體魄。
在神魂與軀體的同時劇烈顫抖之中,老江艱難的握住施妍手腕,對她說:
“離...先離開...退到外圍...”
“罪淵里的,里面,是...是...荒主...本體!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