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罪淵之上,墨君面無表情,手持靈木法劍,隨手一挑,便刺中眼前封印陣法的陣眼之處,靈氣沖擊下,讓那封印流轉如接觸不良一樣,頃刻明滅,又帶起跳蕩火光。
其靈氣反沖過來,被墨君揮起寬大長袖,衣服之外墨符昭昭閃耀,如墻如壁,將反沖之氣輕松打滅。
這封印一看就不是墨家人設下的。
其環形結構中多帶陰陽二氣,流轉如魚,運作時以陽剛壓制驅散魔氣,又以陰柔御守,如激流環繞,打壓魔氣侵入。
其內節點又借芥子須彌之法藏匿,讓它看上去像極了一個發光的普通光圈。
應該是兩儀微塵山的鎮壓仙術。
只此陣法一枚,就滌清周遭百里之內魔氣飄蕩,端的厲害。尋常修士過來,別是尋陣眼,怕是連陣法大體形態都看不清楚。
但那是對普通修士說。
對于墨君這樣雜學甚廣的非常規修士,破去這個仙術輕松容易,并不比剛才被他連續破去的十八個各色封印更難。
“住手!入魔狂徒!離那封印遠一點!”
墨君提著劍,身形飄忽的閃到下一個封印地,剛剛站穩,周遭就有數個正在鏖戰的明理院執法怒吼著沖來。
這些明理院猛男剛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大家都在對抗罪淵魔潮,使這些暴動邪物不干擾到苦木境其他生靈,好你個墨君!居然趁這機會,反過來撬仙盟墻角。
連破封印陣法十九個,攪得這一圈魔氣在三十息內厚重了何止十倍!
再這么下去,這混蛋指不定還要鬧出什么幺蛾子。
最重要的是,罪淵之上封印何止萬千,看似混亂無序,實則是五百年前的先賢大能刻意布下,以各色封印結成大陣,鎮壓并滌清魔氣。
每個地方的封印都是有用的,彼此聯合能發揮出百分之兩百的效用。
如今若是不理會墨嵐的破壞,任由他掀開這邊角之地的封印,很可能會影響到整個大陣運轉,導致魔潮激化,甚至是鎮壓失敗!
這如何能忍?
但這群猛男以力拔山兮的姿態沖殺過來時,卻眼色愕然,方才離得遠,看的不夠透徹,這會靠近之后才發現,眼前這墨霜山掌門身上,已有厚重魔氣纏繞。
其形還縹緲無比,真如那靈氣纏繞,化作黑云蔽體,還幻化出各色兇獸,甚至在墨君頭頂匯聚出黑色枝葉與花朵來。
“滾!”
一眾執法揮拳就打。
但墨君回頭丟出一方八階渾天,那精密法寶快速旋轉中,帶起五行仙術,卻從墨家人常用的陽五行,化作陰鴆森寒,顛倒萬物的陰五行。
魔方旋轉一周,便有七八道仙咒打出,或束縛,或沖擊,將七八個執法迎頭打的退出去老遠。
待眼前墨君回頭,眾人更是愕然。
這苦木境有名的博學修士,此時已是雙眼漆黑如墨,連個眼白都不見。
這是入魔了!
“師兄們且稍等。”
打退了明理執法,見他們還要再沖,墨君冷哼一聲,八階渾天轉動,又有束縛仙咒丟出,將他們困于原地,無法動作。
做完這后,墨君回頭,對身后遠處罪淵翻滾魔氣,以讓人頭皮發麻的溫柔語氣說道:
“待我再破個,就能把你們從這罪淵魔氣中換出來。”
“小師弟果然能干,莫要分神,加快速度!”
在墨君身后,環繞不休的魔氣震蕩中,顯出七七八八的魔性投影來。
卻都是五百年前墨家仙門的弟子們,各個化出上半身,以那魔物統帥的姿態,桀桀狂笑著催促墨君破壞封印。
其中為首的那個頭生獨角,黑發飄飄,鱗甲遍布皮膚,一雙血目滲人,一看就是苦海境的大魔頭。
他蠱惑道:
“待我等脫離罪淵,便與小師弟一起,在這苦木境里,重建我墨家仙門傳承,殺盡那些害我們之人,為鉅子復仇。
我等已在罪淵之中做好準備,只等小師弟壞了上方封印,就能里應外合的發動,出來便要格殺了那麟主!
小師弟此番放我們出罪淵,乃是大功一件,到時便許你個宗門大長老的位置。”
“師兄師姐們稍等。”
墨君啞著聲音回了句,提著法劍就往下一個封印走動。
這一幕可沒有瞞著那七八個被束縛的明理院執法,事到如今,他們怎會不懂?
這是墨家墨君,被五百年前的入魔同門們蠱惑了!
心中妄念已起,要把他當年的師兄弟們,都從罪淵里釋放出來。
這如何能行?
長期衛戍罪淵的明理院執法們最是知道,往日這罪淵暴動里,鬧得最兇的就是入魔妖物,但背后都有大魔修們在背后鼓動。
這伙人想要逃離罪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此時西海混亂,竟給了這群魔修機會。
“這是為了我墨家仙門...”
墨君當真就如被蠱惑一般,手中法劍御起,環繞周身四方,眼前這個陣法有強烈的墨陣風格,這應是他被仙盟邀請,在此處布下的。
要解開也簡單。
但就在墨君準備解開封印時,一道金色天火突然從天際砸下,化作鳳凰飛舞,嘶鳴間打在墨君腳下,將他逼退出去。
“師父!”
身穿紅色大金烏袍的施妍從火焰熊熊中走出,她額頭之上有火靈紋亮起,雙手托舉火焰跳動,其太陽真火乃是這世間最陽剛之物。
莆一出現,就將四周厚重魔氣逼退開來。
“師父,莫要再做這錯事了,今日亂的還不夠嗎?快快停下,與我們回山去!”
施妍護著身后封印,悲聲呼喚。
眼中都要帶出淚水。
“嗖”
騶吾車也硬頂著魔氣滔滔,出現在罪淵之上,手持金色法劍的劉楚,持著靈幡的三寶,還有握住玄天劍器,一臉冷漠的江夏。
最后是手持朱紅魔槍,帶上面甲的大師姐沉魚。
呃,大師姐不太會演戲,只能帶面甲遮住臉色表情,免得被人看出端倪來。
“師父!夠了!看看周圍!這不是你往日所行之道!”
劉楚握著法劍的手都在顫抖。
一方面是約定的步驟如此。
另一方面看到掌門師尊真如入魔之態,又看到被掌門以一己之力拆毀的十九個陣法殘骸,心中也是驟然一冷。
師尊這是豁出去了。
如此惡行被他做出,還是在這個關鍵要命的時刻,待事后清算,掌門真的會被關入鎮魔塔中,還要背負惡名。
“砰”
戲精江老板這會臉上表情復雜,帶著三分同門相殘的痛苦,三分偶像破滅的失落,三分面對強敵的擔憂。
最后一分,乃是不得不做的憤恨。
他將手中玄天劍器拄于地面,伸手抽出斬天靈劍,又以昆玄劍鞘激活昆玄八分封印護住身后大片陣法。
也不只是有意無意,其封印邊緣,正好把那七八個被束縛的明理院執法堪堪護住。
“掌門!收手吧,外面全是仙盟的人。”
老江手持靈劍,半跪于地,抹著眼淚,悲聲喊到:
“西海之上已聚攏十多位仙尊于此,再錯下去可就晚了。掌門,莫要再錯了,我們知你一向懷念墨家仙門。
但你魂牽夢繞的宗門已經毀了。
你現在是墨霜山的掌門,宗門上下幾百號人,都指望著你呢。
你豈能因過去遺憾,就把現在追隨于你的人拋之腦后?你如此做派,讓宗門眾人該如何去想?我墨霜山此后,又該如何在這苦木境立足?”
這副姿態看的身旁三寶連連咋舌。
瞧瞧,什么叫專業?
若不是之前通過氣,就老江這副表演,莫說是瞞過外人,就連自家人都能瞞的妥帖。
但事到臨頭,也由不得三寶多想。
禿頂長老亦手持靈幡上前,大聲說到:
“本修承掌門恩義,于宗門修行百多載,不敢負恩。墨君且放下法寶,本修這有三枚退魔金丹,能助掌門滌清心中妄念,可莫要...”
“嗖”
三寶的話還沒說完,墨君那邊揚起手,靈木法劍化作千方劍光,竟是不管不顧,朝著眼前一眾弟子門人痛下殺手!
“對,小師弟,就是這樣!”
墨君身后的大魔影還在蠱惑:
“你生是我墨家仙門的人,死亦是仙門的鬼!
與這些無知小修有何說法?什么狗屁墨霜山!敢奪我墨家正統,待吾輩出去,定要把這群欺世盜名之徒,斬殺的干干凈凈!
莫要和他們多糾纏,小師弟。
壞去封印!
再壞一個,我等就能出來了!到時我等護著你,這苦木境殘破天下,誰人能與你爭鋒?咱們殺上通天山,砍了浮石老賊!
到時以秘法抽他修為,轉化給你,讓你也尋個彼岸寶座,嘗一嘗那權傾天下的爽快。”
也不知是這蠱惑太厲害,還是墨君本身入魔失控,下一瞬,他就幻化出身外化身,和身前四位門人打在一起。
其本體卻邁步向前,欲再碎去一方封印陣法,換的墨家仙門師兄弟們走出罪淵來。
“眾道友!快護陣法!”
這一幕急得七八個明理院執法大聲疾呼,老江那邊借著靈寶之力,最先斬殺掌門化身,身形一閃便落在墨君身前。
手持靈劍,滿臉淚水,情緒幾乎失控,對掌門喊到:
“莫要再往前了,掌門!莫要逼得咱們手足相殘,求你了,醒過來吧!”
“本君乃是墨家仙門的墨嵐!五百年前是,五百年后還是!”
墨君聲音干澀的說:
“墨霜山于我本就是尋個心中念想,如今宗門已歸,爾等自去吧,本君與你們之間,再無一絲一毫的關系。
若敢攔我...
殺了你!”
聽到此言,老江如被雷擊一樣呆立在原地,其心酸痛苦,好想把這年輕人打擊的如風中扶柳,瑟瑟搖曳。
怕是手腳冰涼,心如死灰。
演技太好了。
看的身后七八個明理院熱血猛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這些糙漢子最是見不得這種始亂終棄,恩斷義絕之事了。
“那邊持劍的小哥!莫要多想,封印要緊!”
一名光頭執法對身形蕭索的老江大喊到:
“莫要管那前塵往事了,他墨嵐發瘋了不要你們,仙盟大伙斷不會因此不管你墨霜山傳承。眼下之事,攔住那入魔之人最為要緊。
莫要讓生靈涂炭啊!”
“你們倒是說的輕松,那是我家掌門啊!”
老江扭頭赤紅著雙眼,大喊一聲:
“此乃我宗門事務,你們都給老子閉嘴!我不信!我不信我家掌門會如此棄我等而去,閉嘴!都閉嘴!”
“說得好!墨家人不愧是這苦木境天下最講情分傳承之人,聽的我輩都佩服不已。”
誰料老江話音剛落,就聽得周遭幻音響起,帶著幾縷唏噓,但隨后就有冷風陣陣,所到之地皆化作寒霜一片。
讓老江愕然抬頭,就見百丈之上,有群鬼咆哮,又有持黑靈幡者,屹立于天際之上。
是個表情冷漠的中年人。
“墨霜山道友下不了手,乃是人之常情,畢竟是同宗同門。但今日墨嵐已入了魔,留不得了。道友下不了手,就由本修來吧。”
那人如此說了句。
聽的老江心中愕然。
你誰啊!
這邊戲演的好好的,眼見就要大轉折了,哪有你什么事?
怎么還給自己加戲?
趕緊滾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