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凄煌谷舊址上。
陰符公這會人都傻了。
不只是因為施妍激活這怪異攻勢不到十息,他家花了五百年塑出的十二鬼城,就被抹掉了十一座。
不也只是因為平日里抵御攻伐無往不利的冥氣結界,面對天空中不斷落下的黑色光雨,完全難以抵擋。
這可是冥山冥氣!
乃是苦木境自遠古時就有的天地異力,理論上任何神通怪力都難攻破冥氣防護。
五百年前西海蕩魔時,荒主魔念能被封印,就有很大部分功勞,是這冥山冥氣隔斷了它回返群星的歸程。
但今日,凄煌谷依仗的最強防御,卻完全失去了效果。
陰符公的天人道分身之所以被震驚的如呆傻一般,還因為就在剛才一瞬,他的四個苦海分身幾乎在同時失去了聯系。
基本上可以判定死亡,元神都沒能在黑洞武器的肆虐中逃脫。
那可是四個苦海分身!
雖然在絕對實力層面,六道分身和真正的苦海還差了一些,但到底是已經邁入探尋大道之力最后階段的力量個體。
在一瞬被秒殺,讓陰符公的精神都受到了強烈的沖擊。
就在剛才那一瞬,感知到黑洞的瘋狂擴張,感知到那吞沒萬物的黑暗之口已經張開,說實話,陰符公內心是有絕望的。
那是超越所有規則力量之上的毀滅,它的擴張會將整個苦木境輕松吞進去,除了罪淵之下那個不能以常理論之的魔念之外,萬物都會毀亡。
不過黑洞的擴張最終被同等級的力量破壞了。
來自通天山上的時光大道在剛才被激活運轉,哪怕只有一瞬,卻還是被彼岸大能,用時間切割的方式,將尚未成形的黑洞內部穩定破壞掉。
讓一場突如其來的滅世災難被消弭。
另外,最后一個讓陰符公陷入呆滯的緣由,是因為在他眼前,屹立于南荒邊境已有億萬年的冥山山脈...
塌了。
綿延十數萬里,將整個南荒和西海隔絕開的冥山,在凄煌谷的位置上,被星環的最后一記手動模式的軌道轟擊,弄開了一個深入地心的缺口。
這一記反物質主炮的投射,其火力投射強度達到了超負荷的120,理論上說,這樣的轟擊可以輕松讓世界大陸架瓦解。
但苦木境到底不是一般世界。
它承受住了這一擊,并沒有造成任何多余的損毀。
這大概是因為在苦木境五洲之地的大陸架上,除了古老的巖石層外,還有來自細辛大娘娘的根須遍布。
就像是一張結實的網,將整個殘破的世界死死的“鎖”在一起。
但大陸架沒事,地表延伸出的山脈卻頂不住。
哪怕是特殊的冥山。
數百公里長的山脈塌陷,讓冥山另一邊的西海海水瘋狂倒灌過來,在震天動地的巨浪海嘯涌動下,沉重的海水以千軍萬馬崩騰的氣勢沖過來。
在黎水大娘娘又驚又怕,但又充滿歡喜的歡呼聲中,從西海灌入了南荒的大地。
一路直入,將溝壑填平,在原本凄煌谷和十二鬼城的位置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凹型海峽。
海水奔涌的盡頭,已經和星谷接壤。
這下,三雀山地產的掌舵人馬提書,可以驕傲的宣布,星谷洞府樓盤,是真正的“海景房”了。而黎水大娘娘,也通過這種完全不科學的方式,實現了“回家”的愿望。
整個西海都是她的道場。
現在西海蔓延到了南荒,她終于可以理直氣壯的將自己的水神信仰,再次帶回這片她誕生的地方。
這下看那常山和京墨兩個混蛋,還怎么和她打對臺!
一定要狠狠修理那兩個王八蛋。
在這片新成型的大海峽中,在最后的軌道轟炸下,以六道輪回靈寶庇護殘存下的凄煌谷山門,只能以孤零零的島嶼的姿態,被西海的海水包裹。
不過還好。
老江沒有做的太絕,沒有像毀掉萬獸宗那樣,把凄煌谷徹底抹平,他給可憐的陰符公留下了一點念想。
盡管這座小島上殘存的一小部分凄煌谷弟子和長老們,基本上都已經被嚇瘋了。
嗯,物理意義上的嚇瘋。
他們跪在地上狂呼亂叫,一個個神態瘋癲。
盡管他們身為修士的思維和見識都已被大大拓展,但所謂的理智,在眼下這個場面里,并不足以支撐他們熬過內心涌動的恐懼壓迫。
他們在今日經歷了可怕的事,這些可憐的人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從這些陰影中走出來。
“喂,陰符老兒,你是傻了嗎?”
施妍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護在六道輪回前方的陰符公天人道化身猛地回頭,用一種欲擇人而噬的目光,惡狠狠的盯著眼前的二代墨君和她身后縮著腦袋的鎮山婆婆。
施妍是不怕。
她早就見過星環發威的場面了,陰符公也不是死在軌道轟炸下的第一個苦海。
但鎮山婆婆沒見過這場面啊!
小鎮山這會看向眼前這片大海時的目光,和陰符公的震驚也差不了多少,她一直認為冥山是不可能被破壞的。
這道不斷涌動冥氣的山脈,甚至不在自家父上的控制之中。
但現在,它碎了。
小鎮山感覺自己心里一直在堅持的某些信念也隨著一起碎了。原來,群星中真的還存在著可以匹敵仙術體系,甚至是超越它的另一種力量。
自己以前還以為江夏是在吹牛皮,現在看來,真正傻的是自己。
“你的其他分身呢?叫出來瞧瞧啊。”
施妍這壞蛋這會叉著腰,滿臉的挑釁,她身后有一輪紅色月弧在搖曳,映襯的施妍的挑釁似乎更加可惡。
她對眼前的陰符公說:
“本君猜,你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占盡優勢,哪怕在西海小小受挫,但只要重整旗鼓,就能把我墨霜山輕松摁死。
不過,現在你親眼看到了。
事實和你想的有些小小的不一樣。一直占盡優勢的并不是你,而是我們,在西海時如果沒有那些苦海插手,你在那時候就該死了。
我們一直忍著,不是因為我們怕了你。
只是因為我們有一套完整的計劃,我們不想因為你這個上躥下跳的家伙,就打亂自己的行事步驟。
但你就是不安分。
你和你那些雜碎朋友們,就是要搞出一些事情來。自己要給荒主當狗也就算了,非要拉著整個苦木境和你們一起當軟骨頭。
吶,現在我們已經騰出手了,就隨便露兩手給你們這些坐井觀天的混蛋們看看。
就算不動用阿爾法世界的無敵鐵軍,我們也有的是辦法毀掉你和你的老巢。那些鐵軍可是為了更崇高的目標準備的。
我們才不會把它浪費在你這樣不知所謂的老鼠身上。”
施妍今日是真的出了一口胸中惡氣,說話自然毫不留情。
陰符公那邊聽完了施妍的一番譏諷呵斥,他的天人道分身臉上也從憤怒,轉變成了一抹失落和嘲笑。
他說:
“那又如何?你們干脆利落的毀了我的宗門,我承認,我小瞧了你們,我承認,你們掌握的力量已經不比仙盟差了。
但那又如何?
五百年前的先賢們聯合在一起的軍力,我見過,他們比你們厲害多了,那時的苦木境還在全盛,兩位彼岸也未被束縛在通天山上。
那時我們在已經發現的靈界中也可以調動出這樣一支大軍。
結果呢?
你家鉅子墨九以身引誘,荒主魔念降臨,只是一個沒有實體的魔念,就把整個苦木境弄成了現在這樣。
西陸陸沉,億萬生靈陪葬,光下罪淵去維持封印的苦海就不下三十位!兩個彼岸也被迫以身合道,這才抱住了苦木境不亡。
那只是個魔念!”
陰符公冷笑了兩聲,說:
“本尊差點就被嚇瘋了,本尊毫不掩飾這一點,那時起我就知道,荒主是不可戰勝的!拼上群星萬界的一切,也傷不得它分毫。
你們和仙盟的其他人沒什么區別。
他們想要在五百年后,再打一場封魔之戰,他們只是癡心妄想!他們必輸無疑。
但你們更蠢!
你們集結起星海中的萬界生靈,想要和荒主打一場全面戰爭?
真是無知者無畏。
本尊欣賞你們的勇氣和力量,但卻被你們的愚蠢震驚。
今日我是輸了。
但你們最后的結局不會比本尊更好多少的...等你們慘敗而回,等你們真正意義到荒主的不可戰勝之后,你們要么與心中信念共亡。
要么還是得反過來求本尊開恩,給你們一條活命之路走。”
“求你開恩?”
施妍仿佛是聽到了什么最滑稽的論斷。
她咧嘴笑了笑,說:
“求你開恩把我們化作魔物嗎?想入魔還不簡單,放棄抵抗就好了,這種事隨便一個傻子都會做,哪里還用得到你?”
“愚蠢!”
陰符公呵斥道:
“本尊花了五百年光陰,搜羅天下各族生魂,用了各色奇術,甚至不惜分化元神,以我自己為引,這才造出六道分身之法。
鐵山不過是個并不成功的試驗品罷了。
本尊的成果是你們這些滿腦子死戰的瘋子無法理解的,本尊已經通曉了荒主威能的奧秘,只要以我之法,改造世界。
哪怕是最羸弱的小娃娃,也能在荒主魔災中幸存下來,還能保有理智,借荒主魔性修行力量!
這才是真正的救世之法。
而不是如你們一樣,魯莽的帶上一切,去打一場你們根本沒把握取勝的戰爭!”
說到這里,陰符公再度冷笑了兩聲。
他那天人道化身的仙子臉龐上浮現出一抹懷念之色,說:
“五百年前,初見你家鉅子,本尊便因他那敢為天下先的才智勇氣所折服。本尊以他為榜樣,一直試圖走出自己的路。
你們這些小輩是無法理解,與墨九生于同一個時代的絕望。
不管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挖空心思,都無法與他比肩,莫要說超越,就連跟上他的腳步都難。
但他最終還是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狂妄與無知之中。
在那之后,我就知道,那救世的擔子已落在了我輩身上...而本尊也沒有辜負墨九犧牲自己,為我們爭取到的五百年。
本尊和那些蟲豸是不一樣的!
本尊拿出了真正的救世之法,那是連墨九看了也要直呼精妙的手段。本尊終于...終于追上他,并且超越他了。”
陰符公很神經質的表達了一番對鉅子的追憶與崇敬,但卻聽得施妍全身不舒服。這感覺就像是聽一個早被恐懼壓垮的瘋子在囈語。
她正要呵斥一番,卻又聽到陰符公話音一轉,語氣又變的狠毒起來:
“本尊不是輸在你們手里,今日之敗,無非是通天山二圣放縱你們行事罷了。看來他們也打定了主意,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如此甚好!
本尊既然被他們放棄了,那么再行其他事也終可以無所畏懼。”
“你要作甚?”
施妍感覺到了不妙。
下一瞬,陰符公露出一個大壞蛋該有的笑容,說:
“自然是讓爾等看看,本尊這五百年里,制出的救世良策咯。睜大眼睛,好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