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在朝著末日要塞跳躍過去。
這是非常冒險的行為,他這個血肉生命可能會被作為末日要塞的鎖定打擊目標。
除此之外,在末日機體張開了數字率擾亂裝置后,他這種主動跑過去的行為幾乎等于自殺。
這玩意能在存在層面改變0和1的規律,既無和有兩個概念的形態。數學差一點的人都理解不了它的生效形式,更難以想象它的威力。
但只看那些不可一世的滅世大魔如爛泥一樣消失在機體周圍,就知道這玩意絕對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老江卻也不是自殺。
他畢竟是個會開掛的掛壁,在靠近到足夠近時,江老板以自己的穿梭神通,在短距離跳躍中精準越過空間阻隔,出現在了末日機體的內核中。
如此順利的過來,肯定是鉅子關閉了針對他的神通干擾。
而在老江落于機體內部的同時,一抹數據層面的指引,就像是為他規劃好了前進路線,讓他一路向鉅子所在的機體操縱核心前進。
這會在末日要塞內部的構造中,已經不存在任何機械生命,只有那些老江之前見過的自動維修機器人在大量活動。
這些章魚一樣的家伙搖擺著身體,像是在水中遨游的魚類,各自在關鍵位置進行著緊急的維護和調整。
數字率武器強大無比,但要用它所消耗的能量肯定也是個天文數字。
介于目前這種變形戰斗狀態下,所有的能量都由燃燒的世界之心提供,就注定了這種規則級的武器不能長時間開啟。
否則耗能過多,就會讓世界之心再無法點燃宇宙熔爐。
話句話說,這種神擋殺神的模式很快就會結束,在沖進宇宙中心的黑暗大漩渦之后,末日機體就要進入慘烈的近身戰環節了。
老江跟隨著數據流的指引,一路向上跳躍。
他這個穿梭神通并不是簡單的空間穿梭,因此并不會被機體內部開啟的空間鎖定影響,同樣概念下,那些具備空間跳動的能力的滅世者大魔,也根本無法直接跳到機體內部做破壞。
鉅子還真是把一切細節都已經打磨到位。這臺機體完全就是針對荒主麾下前鋒們的作戰方式設計制作的,堪稱真正意義上的荒主殺手。
在機體最內層,靠近能量爐的位置,江夏在最后一次跳躍中,落在此地,抬起頭就看到了正坐在一處金屬座位上的機械賢者。
它還維持著那副“弱不禁風”的人形機械體外形,但正有數個數據插口從這個逼仄的指揮倉各處延伸下來,連接在賢者的腦部和軀干上。
它就是末日要塞機體的中央處理器和思維核心。
老江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
鉅子果然有一套專門用于戰斗的機體,不過他確實沒猜到,鉅子居然玩的這么大。
“想說什么就說吧。”
機械賢者此時的狀態是不可能和上次一樣,與老江正面對話的,它只能分出一絲線程在指揮倉的發聲模塊上。
它的聲音在這個艙室各處響起,帶著一股專注與簡潔。
“不愧是你啊,鉅子。”
老江慢步上前,走到賢者所在的“機械王座”正面,他看著眼前緊閉雙眼的賢者,說:
“我在你面前是如此的魯鈍,都被你騙過去了。當然這些可以稍后再說,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你其實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徹底點燃熔爐的打算吧?
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所謂末日決戰的真相,就是在此時此刻,帶著整個阿爾法文明沖進宇宙熔爐,以你們的犧牲作為代價,毀掉整個黑暗星域?
你也認為荒主魔念的破封是不可阻礙的?”
“我們困不住它。”
鉅子語氣溫和,不帶一絲沮喪的回答說:
“這片宇宙從此紀元誕生開始,就一直在往自毀的終點前進。這種本身的腐朽就是荒主的力量之源。
除非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否則荒主就是不可戰勝的。
五百年前的西海蕩魔已證明了這一點,哪怕付出了那么慘烈的代價,用世界破碎換回荒主魔念的封印,也不過是飲鴆止渴。
我從一開始就沒指望能把荒主永遠的封印在苦木境中。
我只是在用寶貴的犧牲換取時間,多一天也好,多一秒也好。我曾留下三策給我的同伴們,我信誓旦旦的告訴他們,我們可以找到這片末日的方法。
但在這一刻,也不必向你隱瞞。
當初我提出所謂上策時,自己心中都沒有半點把握,我曾嘗試過自己去做,但我無法脫離這片星海,盡管我有和你一樣的穿梭神通。”
鉅子停了停,語氣遺憾的說:
“但誕生于此的生命從出生開始就會被帶上宇宙萬物無所不及的印記,我既是這片宇宙的一部分,我既是它奔向死亡的一部分。
衰敗的氣息籠罩著我,籠罩著這片宇宙中誕生的所有人。
我們誕生于一個錯誤的紀元,我們的誕生本身就是錯誤,我們必須隨著這片宇宙一起消亡,這是注定的。
我無法超脫。
我只能期待于一個可能并不存在的幻想,既有更高維度的生命對我們伸出援手,那就是我的上策未說出的含義。
這個幫助可能永遠不會來。
那么我所能做的,就是盡我所能,為這片宇宙再贏得一些時間。在荒主破封之后,再為居于群星中的生命贏得一些微不足道的時間。”
在鉅子的話音轉達中,末日要塞機體依靠著數字率武器,一路沖到了黑暗大漩渦的正前方,然后毫無猶豫的一頭扎進了這片漩渦無垠的黑暗之中。
在跳入其中的一瞬,整個機體開始劇烈震動,連帶著指揮艙中都迸濺出了刺眼的火花,周遭的燈帶不斷閃滅,讓老江也心中一沉。
下一瞬,連續不斷的戰損報告被送到指揮倉中,鉅子沒有隱瞞江夏,任由他接受到那些信息。
“第一戰團遭遇到負能量沖擊,我們已無法繼續戰斗,將執行毀滅協議...為了機神的榮耀!阿爾法萬歲!”
“第十三戰團推進器嚴重損壞,我們將執行毀滅協議...為了機神的榮耀。”
“第十八戰團檢測到宇宙熔爐方位,我們將履行自己的使命,為末日要塞打開通路,黑洞炮已就緒,為了機神的榮耀。”
“第七戰團...嘶嘶...遭遇魔性入侵...嘶嘶...血肉感染...嘶嘶...自爆無法啟動...嘶嘶...幫我們一把!為了機神的...榮耀。”
“轟”
鉅子在下一瞬啟動了某個協議,老江隱約間聽到了一聲巨響。他為之默哀,也知道發生了什么。
在跳入宇宙中心的大漩渦后,一切感官似乎都被剝離,最純粹的冰冷黑暗淹沒了一切,這里沒有滅世大魔,這里也沒有毀滅者。
這里存在的,只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氣息與力量,正是在它在催動毀滅的腳步,也是在它在向外輻射死亡。
那些滅世大魔和毀滅者都是因它而生。
“聞到了嗎?”
在一片黑暗中,鉅子輕聲說:
“宇宙死去后的尸骸味道,這就是死亡與終結的味道,這就是荒主的本體所在,外圍的黑暗星域,不過是它在物質世界的力量具象。
只有毀掉了這里,荒主不斷擴張的力量才有可能被終止,或者叫拖延。
沒了這片本源力量,荒主也會元氣大傷,當然它不會就此死去,只要宇宙還在衰落,它就能源源不斷的獲取力量。
終有一天,它會超越現在的強大,將整個群星吞沒。”
說到這里,鉅子似乎并不想再談這個話題。
老江能感覺到,末日要塞在加速,整個機體不斷的朝著四周的死亡負能量開火,以此在這片毀滅的爛泥沼中打開一條通往中心的路。
在末日要塞前方,那些大戰團的浮島一個接一個的涌動上前,用黑洞炮作為前進的最后力量,竭盡全力為要塞的突進打開通道。
它們的誕生就是為了這一刻。
在源源不斷的“為了機神的榮耀”的宣誓中,戰爭網絡飛快的變得死寂下來,代表著機械領袖存在的光點一個接一個的暗淡。
看的老江一陣陣的心疼。
多好的戰士啊。
這簡直忠不可言!
“你知道,我在聽聞到你出現的消息時,有多么喜悅嗎?”
鉅子用一種交代后事的語氣說:
“你的出現,代表著我那個無稽的渴望幻想終于被他人感知,有強大又高貴的善良者對我們伸出了援手。
你出現的意義遠超你自己所想。
我這茍延殘喘五百年的殘魂,將在今日真正死去,我將終于可以欣慰的閉上眼睛,你已經成長到足夠優秀。
你已能做到那些我想做卻做不到的事。
而我能做的,就是為你解除后顧之憂,再送你走上最后一程。接下來,耐心看吧,這片宇宙已經不見光明太久。
我會為黑暗中的人們燃起這一束光。
它或許不足以照亮黑暗,但它會宣告希望仍在,便該你接過這團火焰,然后手持它在黑暗中找到一條通往未來的路。
你要證明,我們的生命或許誕生于錯誤,但它依然值得延續。”
老江沒有回答。
他這會的狀態有些奇怪,閉著眼睛,似乎在準備進行著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鉅子也沒有理會。
在大戰團浮島的不斷犧牲,以及末日要塞武裝力量的轟擊下,這臺被死亡負能量侵蝕的千瘡百孔的末日機體,終于靠近了這片空間的核心區域。
在機體眼前,是一個巨大號的金屬造物,就如鉅子之前給老江看到的那個東西。
一個比恒星還要巨大的熔爐。
它表面已經凝結了一層黑冰,被整體封凍起來,就像是一顆被封凍的宇宙心臟,早已停止了跳動,也再無法將群星需要的營養供給到這片星海之中。
在宇宙尚未誕生時,它是最先開始燃燒的。
在宇宙即將死去時,它是先于萬物而死。
巨大的末日機體伸出腐蝕累累的左臂,一拳砸在那巨型熔爐上,讓覆蓋的堅冰粉碎,這個動作讓它的左臂一瞬封凍,又在寒冰沖擊中破碎開來。
但在鉅子的操縱下,機器人用右臂粗暴的打開胸口的能量艙,硬生生將自己燃燒的世界之心取了出來。
將那一團火種丟入眼前冰冷的熔爐之中。
烈火焚燒在寒冬之爐,有光亮跳躍一路墜下,最終到達熔爐的燃燒室。
然后...
耀眼的光從眼前冰封的熔爐里閃耀開來。
距離最近的末日機體幾乎在瞬間被灼熱的光芒籠罩,在指揮倉中,鉅子軀體上的數據接口一個接一個的脫落。
他艱難的起身,回頭看了一眼依然閉著眼睛的老江。
他那金屬的臉上咧開一個笑容。
隨后,他做了個舒展身體的動作,扭頭看向在眼前爆發的,橫掃一切陰霾的灼熱光束,他輕聲說:
“好刺眼啊,多漂亮啊。”
“長久的許諾啊,終于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