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在街上快速移動著,雖然看起來只是在快步走而不是跑,但速度卻并不遜于一般人發力狂奔。
而且他并不是走直線,不斷地拐進小巷,不斷地靠地形遮蔽行跡。
十幾分鐘后,約翰在一條昏暗、惡臭的巷道里停了下來,他瞇著眼睛,看向巷道外街道的光亮,控制著呼吸,慢慢等待。
過了幾分鐘,沒有任何人影出現,而剛剛在快速移動的過程中,他同樣也沒有發現有尾隨跟蹤的人。
約翰松了口氣,覺得自己應該是過度緊張了,對方可能只派出了那個西裝壯漢,并沒有其他人。
他們是誰?又是怎么發現他的?
約翰皺眉思索,認為最大的可能,還是白天在那幾個郭天向曾經待過很久的地方搜尋線索時,被某些人注意到了。
看起來,郭天向應該是暴露了,說不定和他們的聯系也已經被別人知道,這就是一直在等著他上門。
不過對方只派了那個西裝壯漢過來找他,卻又有些奇怪,難道并沒有發現他真正身份?對方其實是“圈外人”?
不,他們是有備而來,否則那西裝壯漢不會那么快就清醒過來,明顯對方已經知道他的能力!
這么想著,約翰剛剛略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
然后他猛然注意到,有一絲很微弱的嗡嗡聲剛剛被他忽略,而現在那聲音似乎變大了一些,他開始左顧右盼,想要找那聲音的來處。
巷道內漆黑一片,他的夜視能力比普通人強,但也沒辦法看清所有事物,不過在聽力的輔助下,卻能夠確定,那聲音不是從巷道中發出。
他忽然抬頭,往上空看去,赫然發現,一個拳頭大小、黑漆漆的飛行器正懸浮在他頭頂五六米處。
很顯然,之前這個東西在更高的位置,現在才剛剛降低了高度,所以他之前一直沒有發現。
這是什么玩意?無人機?
他知道中國的無人機先進,但……有這么先進嗎?
等會不會出現什么蚊子大的微型無人機對他發射麻醉針之類的吧?
他現在也沒興趣去搞明白那小東西到底是什么,很顯然自己的行蹤又暴露了,但知道是被什么追蹤就好辦了,接下來規避空中的視線就行。
但當他準備快步沖出巷道的時候,脖子卻猛地被人掐住,然后雙腳離地,整個人被拍到了墻壁上。
那掐著他脖子的手十分有力,他兩手掰住對方手腕,如握著一個鐵鉗,完全掰不動分毫,而且對方似乎帶著手套,摸起來有種詭異的冰涼光滑感,就像某種特殊陶瓷或金屬。
他抬起頭,第一時間去找對方的眼睛。
雖然巷道內光線昏暗,但頭頂兩棟建筑物間滲落的月光,巷道外灑進微光,都足夠他進行一定程度的視物。
然而讓他震驚的是,他低頭看去,正常來說,那掐他脖子的人所在的位置,卻是什么也沒有,他的視線可以直接看到巷道對面的墻壁,甚至能看清墻邊的污穢之物。
他的視線再往回,赫然發現,掐著他脖子的堅實手臂也是一片虛無。
那家伙是隱身的?!
腦子里這么想的時候,他的右手已經飛快地從兜中取出了一柄白色小瓷刀,向掐著的那只手臂的位置刺去。
會隱身,那很大可能,對方也是“血族”。
只要是“血族”,那他的小瓷刀就能發揮奇效,隱身也沒用!
但是他的小瓷刀并沒有如預料般刺中任何物體,倒不是那手臂連形體都消失,而是他持刀的手腕被另一個如鐵鉗般的大手給準確地制住了。
約翰本身的力量已經遠比普通人強悍,就算是大力士冠軍、重量級的舉重選手和他比力量,他都絲毫不會遜色,但在被掐住脖子、鉗住手腕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力量被對方碾壓。
但他沒有放棄反抗,曲起兩腿準備猛蹬,逼迫對方松手,拉開距離,然后想辦法逼對方顯出身形,尋找對視的機會。
不過他的腿剛一曲起,身體就被對方一手掐脖一手掐腕,抓起來向著墻壁猛砸了兩下。
拿著小瓷刀的手腕被擰折了,刀也被奪走,然后他的肚子對方用拳頭狠砸了三拳,每拳都是力透脊背,好像整個身體都被打折了一般,瞬間失去抵抗力。
狂風暴雨般的毆打其實只有不到十秒時間,但約翰已經像是一個被打爛的茄子般,渾身抽搐著,沒有了反抗能力。
他再次被掐著脖子、貼著墻壁舉了起來,這次,他的面前浮現出了一具高大的身影。
但當約翰看到那個身影時,卻是不由愣住,哪怕他本就習慣行走于黑暗與鮮血中,那怕他已經見過各種各樣的奇異事物和恐怖存在,此時心里依然不由自主地冒起一股涼氣。
這個把他堵在巷子里揍得半死,掐著他脖子的“人”,赤裸的身體上布滿了蛛絲紋路,看起來就像穿了一件緊身衣一般但他一眼就看出,那不是緊身衣,而就是對方的“皮膚”!
對方腦袋上戴著個頭盔,但約翰知道,對方不是通過頭盔上的那層灰色護罩觀察,而是通過偷窺上方的攝像頭來視物所以他無法對接對方的視線,這也讓他最后的一絲翻盤希望破滅。
他引以為傲、自以為在城市間、在人類社會中能夠橫行的能力,卻被對方輕易地克制,被全方位地碾壓,毫無還手之力。
他現在十分的后悔,后悔自己不夠小心,后悔自己沒能再慫一點,出發之前在察覺到老家伙們對東方的忌憚程度后,他就應該提起百倍的小心和注意,象征性地來中國晃一圈就好。
反正面臨著階段性極限的是那些老家伙,又不是他。雖然找到郭天向或其他“血裔”,他能夠獲得的收益是最大,但死在了這里,就一切即無。
難怪那些老家伙們,有各種各樣的借口不自己來中國。
他想起了老家伙們以前常說的話,對他們這些歐洲的正脈“血族”而言,中國、北美、日本,是最危險的三個區域,這三個地方,總是能誕生出最野蠻、兇殘、強橫的存在,和那些存在比起來,他們這些正脈“血族”,實在是太過紳士、太過文明了。
當然,每次說到這種話題,老家伙們最后總是要收起恐懼和忌憚的語氣,略帶自豪地補充幾句,那些“野蠻人”和“血獸”一樣,只是一時豪橫,能活十年的都沒有幾個,真正能夠永恒并且傳承的,還是他們這些正脈“血族”。
“只要活得夠久,就能看到敵人的尸體順流而下。”
“優雅而長久地活著,才是‘血族’的真諦。”
當然,前提是不要遇到那些“兇殘”而“強橫”的存在。
就在約翰以為自己就要被這個來自東方的“兇殘”怪物給吞噬掉的時候,對方那看起來極有科技感的頭盔忽然緩緩打開了面罩。
他看到了一雙沒有眼皮包覆的渾圓眼珠,與普通人類有很大不同,那對眼珠幾乎看不到眼皮,烏漆嘛黑一片。
機會!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突然露出了眼睛,但這就是反殺的機會,約翰絕不會放過。
他緊緊盯著對方的雙眼,沒斷的左手使勁攀著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腕,讓自己能夠勉強發出聲音來。
讓他意外的是,對方掐著他脖子的手竟然松開了,讓他能夠輕松地發出聲音,仿佛刻意地在給他制造發揮能力的空間般。
“眼睛是個精密而奇妙的器官,現今的人類,大部分人類腦中處理的信息,有百分之七十五以上來自于眼睛。不過大多數人都以為,眼睛是只獲取信息的終端,最后做出決策的是大腦,頂多只是被視覺信息欺騙。但他們不知道,眼睛這個‘終端’,同樣可以被入侵,反過來直接影響大腦的決策。最早說出‘眼睛是心靈窗戶’的人,或許沒有意識到,這句話其實有更加直接的解釋方式。”
低沉沙啞中像有金屬顆粒在互相摩擦的聲音,卻在用淡漠的語氣、帶著一點國語口音的英語,闡述著一些一般人聽不明白的“道理”。
約翰呢喃怪異音節的聲音慢慢停了下來,藍色的眼睛中再次浮現驚恐、絕望的情緒,他知道自己的催眠失敗了,即便對方沒那頭盔和攝像頭隔離視線,他也沒有辦法使用自己的能力。
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地上的約翰.卡文迪許,“良先生”淡漠地用英語說道:“外面路邊有一輛黑色房車,上去之前,把身上清理一下。”
片刻后,約翰發現那個恐怖的身影再度消失,頭頂也看不到那小無人機的影子。
他并不知道,那恐怖的家伙是不是只是隱身,依然藏在身側,而無人機是否只是拉升了高度,藏在了黑夜之中。
但他知道,他跑不掉了,他的手段對方都知道,而且都無效,在人家的地盤上,既然沒有馬上殺死他,那或許還有談判的機會?
只要能活下來,只要有活下來的機會,那他就一定會抓住。
約翰稍微振奮了一下精神,從地上爬起來,他剛剛被擰成麻花的右手腕已經恢復了不少,手指能夠勉強活動。
背脊依然有些別扭,走動時有陣陣疼痛感傳來,讓他走起路像只鴨子,但他不敢在巷道里停留太久,害怕將那恐怖的家伙惹怒,強忍著疼痛,一步一拐地向外走來。
走出巷道,果然看到路邊停著一輛寬大的GMC黑色改裝房車,而坐在駕駛室的司機,就是那個進酒吧找他的西裝壯漢。
那壯漢回頭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看起來沒有一點意外。
約翰微嘆口氣,伸手準備拉開車廂上的對開門,但在搭到把手之前,他注意到手上的污漬,想到了那“恐怖存在”說的話。
他吞了口口水,縮回了手,在那于佛羅倫薩的老牌手工定制店花重金定制的西裝外套上用力擦了擦,然后脫下外套,在屁股上、褲子上、鞋上都擦了擦,最后頗為留戀地看了眼,扔在了路邊。
就在他準備開車門的時候,駕駛室的車窗忽然放了下來,那壯漢看了眼路邊的西裝外套,又看了眼不遠處的垃圾桶。
約翰不由一窒,握著門把手的手緊了一下,終究還是俯身把西裝外套撿起,走了幾步,塞到了垃圾桶的可回收垃圾一邊。
GMC房車內部十分寬敞,說不上多豪華,但有很強的科技感,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屏幕,還有很多的操作按鈕,看起來就更像是一架精密儀器的操作室。
后車廂內并沒有人,他上車關上門后,便準備往那唯一的一張寬大座椅上坐去。
車廂內的對講器響起司機的聲音:“不要坐椅子,那不是給你坐的。”
約翰愣了一下,環視了一圈車廂,并沒有其他座位,但他只猶豫了一瞬,就在角落里靠著車廂壁抱著雙膝蹲坐了下來。
房車緩緩行駛。
就在約翰有些緊張地想要出聲試探一下那個能夠隱形的“恐怖存在”是不是也在車上的時候,那極有特色低沉沙啞聲音響起:
“你之前在孟塔米拉?”
約翰愣了一下,確定聲音就是他面前那張唯一的座位上傳來,那個“恐怖存在”竟然不聲不響地就上了車,而他一點都沒感覺到?
“是……因為聽說那3月8號晚上發生的事,我來中國前,順道去了一趟孟塔米拉。”約翰實話實說道,而這個問題也讓他意識到,那幾個和那高大緬國少年在一起,于孟塔米拉街上攔下他進行詢問的人,和這“恐怖存在”很可能是一伙的。
“你是歐洲來的,還是美洲來的?”
“我是……歐洲來的,斯洛伐克……”約翰小心地說道。
“哦?歐洲?是不是那個什么……‘紅色薔薇’的人?良先生”怪笑了一聲,身影慢慢顯現出來。
“您……您知道我們?”約翰覺得這是個好跡象。
但接下來“良先生”的一句話,卻讓他如墜冰窟。
“知道,就是一些只敢挖洞藏起來,靠著騙人來供養自己,比著誰能活得更久的可憐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