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雙腿發軟,撐住桌沿依然無法平復恐懼的情緒,他們近乎窒息!
如果西域聯軍覆沒,那醞釀主導這場侵略的吐蕃,會迎來什么下場?
八十多萬大軍都輸了啊!
不是八萬,是八十多萬!!!
唐休璟在譙樓二層往城的西方眺望。
譙樓內士卒來往,都沒有影響到唐休璟內心的沉思。
他在醞釀一個大膽的計劃,便是在幾日后將兵力分成四路,趁月夜進襲敵營,將吐蕃殺個落花流水。
不過這個計劃太過冒險,魏相會贊同么?
就在此時,沒有旗號的幾匹駿馬滾滾而來,很快,踩踏樓梯的沉重腳步聲,斥候抱拳行禮,正要稟報。
為了避免戰敗的消息動搖軍心,唐休璟將幾人迎入譙樓。
正堂里,魏元忠伏案書寫:
“遂以熊羆之師,挫于犬羊之旅,誠合結纓軍壘,抵罪國章……”
又是一封措辭沉痛的請罪表。
雖然收復了城池,但自始至終都沒有取得過一場大捷,他必須向朝廷請罪。
“魏相,西北戰報來了。”
人還未到,急促的聲音就傳進來。
唐休璟帶著幾個斥候走進正堂。
“終于到了。”
魏元忠站起身,神色惴惴不安。
西北戰線才是決定帝國命運,他之所以不敢大軍反撲,就是忌憚西北,一旦那里潰敗,他需要北上堵住口子。
斥候沒說話,從鎧甲中掏出一封帛書。
魏元忠情緒略顯緊張的接過,展開一看。
上面僅僅四個字。
“胡虜盡滅。”
魏元忠大腦陷入宕機狀態。震撼到頭皮發麻。
盡滅何意?
難道全殲聯軍?
這……
這怎么可能?
根本有違戰場常理!
唐休璟也看到了,他更注意到帛書底部那中山王章印。
親筆手書!
王爺這等人物,根本不屑于謊報戰功。
也就是說。
真贏了!
西北創造了一個不可能的奇跡!
奇跡之所以是奇跡,那意味著它超出所能想象的范疇。
“快……快說說!”魏元忠死死盯著斥候。
斥候清了清嗓子,將戰役具體經過詳細匯報。
聽到單槍匹馬入聯軍軍營,誘之以利,許之以諾,勸降石國反叛。
唐休璟跟魏元忠熱血沸騰。
聽到燒糧,料中聯軍側翼進軍昱嶺,正面以八萬迎接七十多萬大軍……
魏元忠目瞪口呆,內心涌起了濃濃的敬佩之情。
戰神!
當之無愧的戰神!
倘若有一個步驟出錯,中山王必敗無疑。
“而后詐降胡虜,屠殺五十五萬,殺了兩天兩夜。”
斥候嘶啞的嗓音繼續響起。
不啻于晴天霹靂。
魏元忠肝膽欲裂,四肢冰涼。儒雅的臉龐滿是駭然。
殺降五十五萬?
而唐休璟表情早已僵硬無比,心臟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這可是坑騙俘虜,比武安君更殘暴的殺戮啊!
“頓戟一怒,伏尸百萬,中山王詮釋這句沉重的話語。”
魏元忠目光呆滯,他瞳孔陡然一縮,急聲道:
“撤兵!”
幾個斥候一臉迷茫。
唐休璟表情驟變,跟魏元忠的眼神交匯在一起。
“不可,眼下是全殲吐蕃的絕佳時機。”他沉聲道。
魏元忠一張臉漸漸陰沉,冷聲道:
“此話何意?”
唐休璟佯裝不懂,興致勃勃道:
“魏相,吐蕃定然處于恐慌之中,咱們趁勝追擊。”
說完調頭欲走。
魏元忠闊步而出,把他給攔住了:
“隨老夫撤兵,這是軍令,你想違抗?”
他咄咄逼人,不容唐休璟能有思忖的機會。
唐休璟表情晦暗,自己必須做出選擇。
他緊緊咬著牙,只能讓自己沒的可選!
“抱歉,我是陛下任命的西北路行軍總管,只是前來支援魏相,魏相并無節制我的權力。”
丟下這句話,唐休璟頭也不回地離去。
幾個斥候更是二丈摸不到頭腦,搞不清楚兩個統帥為何翻臉決裂。
魏元忠臉色難看至極,怒聲道:
“傳令,立刻撤兵!”
嶺南西路,邕州城。
城中軍營內,一片死寂。
信鴿帶來了一個震天動地的消息,一個足以蓋過史冊所有戰役的捷報!
西北戰線贏了,贏得異常恐怖!
王孝杰沸騰的血液漸漸平息,他瞇了瞇狹長的眸子,沉聲道:
“傳我命令,吹起反攻的號角!”
什么?
眾將震驚,大帥發什么瘋?
己方建制殘缺,疲弱的兵馬,哪有資本反攻?
能勉強守住城池,還是靠南方聯軍的無能。
“大帥,請三思。”親信校尉慌忙說道。
王孝杰沉著臉,冷冷盯了他幾秒:
“國之尊嚴,不容挑釁!”
“國之領土,不容侵犯!”
“區區一些彈丸小國,也敢挑釁帝國天威?此辱如何能當?”
“我奉欽命而來,縱然以寡敵眾,也要殲滅這群蠻夷!”
話音落下,眾將更是駭然。
咱們這點兵力,又是嶺南這種崎嶇的地勢,反攻不是找死么?
難道大帥看到西北的戰況心理不平衡?
可您不是神祇張巨蟒,就算張巨蟒來了,也會選擇據城而守。
“愣著做什么?下去動員!”
王孝杰怒斥大喝。
眾將依然沒有挪動腳步,他們拼上性命,也要抵制這個決策。
王孝杰見狀,沉默了片刻,目光審視著這幾個親信。
他突然苦笑道:
“中山王這樣一位梟雄,天下誰能駕馭?”
眾人一時跟不上節奏,卻覺得脊骨發寒。
這話說得很毒,更是大不逆!
說實話,當他們聽到戰報,都對張巨蟒頂禮膜拜,奉之為神。
那是中原的頂梁柱!
誰能駕馭?
無人!
王孝杰很直白的說:
“中山王下一步一定是進軍洛陽,毫無疑問。”
眾將呼吸一滯,心臟都仿佛停止跳動。
是啊,如今張巨蟒的威望那可是刺破蒼穹,他就算不登基,民間輿論也會推動他上位。
對,就該發起總攻!
最好殺到嶺南以南,就算在那邊打獵,也不能回中原。
如果再不走,朝廷傳來旨意,立刻撤兵北上護駕。
那該做何選擇?
抗旨,就是違背君令,余生都要背負“不忠”的罵名。
接旨,如何擋得住張巨蟒?必然要淪為此獠屠刀下的尸體。
為今之計,只有遠遁避開。
旨意?什么旨意?
咱們在嶺南以南浴血殺敵,壓根就沒收到啊……
等九五至尊之位落下帷幕,咱們再出來,張巨蟒贏了,咱們順勢歸附,還能憑借擊殺蠻夷的戰功升官得爵。
機靈!
大帥真聰明啊!
“誓殺蠻夷,揚我國威!”
有將軍揚著手臂,奮力大吼。
“犯我漢土,雖遠必誅!”
“犯我漢土,雖遠必誅!”
神都城,快入秋了,天氣微涼。
金雀大街再無往日的喧鬧,帝國首都竟有些蕭瑟。
流民肆掠,軍閥叛亂,陳兵邊境的百萬聯軍,像是懸在中原頭上的利劍,讓百姓透不過氣來。
原本滿懷希望,可西北就像一潭死水,伴隨著戰敗的謠言漫天飛,百姓的希望日復一日地磨損殆盡。
如果連中山王都無能為力,誰又能拯救九州黎民?
“駕——”
疲憊的駿馬在長街奔襲,一個身后插著令旗的士卒大聲道:
“贏了,西北大勝,中山王殲敵八十五萬!”
剎那間,長街百姓陡然停住腳步。
聲音傳開,猶如巨石砸入深海,掀起巨大浪潮。
不管是誰,都是一臉不可置信,被深深震撼。
直到報捷士卒再次重復了一遍,人群死寂,而后沸騰起來。
百姓臉上陰霾徹底消散,歡呼雀躍地揮舞著手臂。
“贏了!”
“咱們贏了!”
“哈哈哈哈,胡狗被殺光了。”
百姓喜極而泣,互相擁抱在一起,歡呼聲匯聚,幾乎能刺破整個蒼穹。
大街的滔天動靜也驚動了皇城,皇城官署的大臣紛紛走出來查探。
“大勝!中山王殲滅胡虜八十五萬!”
端門外,隨著急促馬蹄聲,一道嘶吼的聲音席卷皇城。
整座皇城為之一靜,死一般的沉寂。
剎那間,仿佛一顆核彈墜入,周遭徹底爆炸開來。
群臣面露狂喜之色,身軀劇烈顫抖,幾乎眩暈過去!
壓在心口的大山徹底崩塌!
西北勝了,中原就勝了,剩下的幾路聯軍不足為慮。
沒想到,張巨蟒這個惡貫滿盈的畜生,真的完成了一樁挾泰山以超北海的奇跡!
紫宸殿,檀香裊裊。
這是幾個月以來,第一次燃起檀香,殿內銅漏的滴滴響聲,竟是那般的悅耳動聽。
宰相崔元綜攥緊拳頭,渾身的興奮抑制不住。
賭對了!
清河崔氏賭對了!
在張巨蟒舉目皆敵之際,家族選擇壓上籌碼,這個決策無比英明!
此獠竟然真宛若神靈降世,鑄造了一個個驚世駭俗的奇跡!
御座上,武則天心緒十分復雜,在極力保持自己的冷靜。
他做到了。
這已經不是力挽狂瀾可以描述,那甚至是一己之力挽留幾千年文明。
殿內,武三思臉龐陰森冰冷,滿腔的絕望恐懼幾乎將他吞噬掉。
崔玄暐等世族大臣的表情也差不多,他們無法用言語表達此時此刻的情緒。
他們盼望最好的結果,就是——
張巨蟒可以勝,但不能大勝,要勝得有分寸。
可如今,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戰,將此獠的威望推到難以復加的地步。
大殿陷入冗長的寂靜,只剩上官婉兒清脆婉轉的聲音。
她在念著一封魏元忠書寫的戰報。
孤軍深入敵營啊,這是多么大的魄力,縱觀滿朝,恐怕也難找出第二個人。
當聽到屠俘的時候,滿殿毛骨悚然,渾身每根毛孔都在顫栗。
此獠如同一只上古兇獸饕餮,毫無心理負擔做下駭人聽聞的暴行。
就是一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暴虐劊子手。
幾千年歷史,再次出現一個比武安君更殘暴的屠俘者!
“陛下,慘無人道,張巨蟒要遭受天譴啊!”
東宮屬官宋之問跳了出來,義憤填膺地痛批指責。
話剛落下,崔元綜迅速出列,尖聲反駁:
“在兵力懸殊的情況下,防止暴動,中山王不得不坑殺胡虜,他的如此作為,是情理之中。”
“何況這世上真的有完美的人么?”
“不可能的。”
“人無完人,即便是真正的圣賢,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中山王,已經為中原,為天下黎庶,付出所有!”
聞言,群臣更是驚恐。
此言誅心!
將張巨蟒比作圣賢,這不是在造勢么?
在中樞朝殿,堂堂宰相只提中原,只提百姓,絲毫不提及陛下跟朝堂。
跡象還不明顯么?
張巨蟒的勢力已經等不及了!
這就是為何朝廷氣氛詭異,完全不是曠世大捷所應有的場面。
按照正常流程,現在是大赦天下,封賞功臣,皇城鳴鼓,神都放炮,詔書傳天下,再召喚幾個蠻夷使節來肆意凌辱一番。
而眼下的朝殿,仿佛像大潰敗一般。
為什么呢?
因為華夏文明有個光榮的傳統——
解決外敵,即刻內斗!
群臣從未想過,張巨蟒真的會憑借十萬兵力殲滅八十萬,捷報來得猝不及防,竟讓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如此平靜地坑殺五十多萬戰俘,對別人狠,對自己人是不是更狠?
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誰還有心思慶祝?
群臣甚至覺得大周社稷已經失去十之八九了,陛下要淪為亡國之君了。
“陛下,蠻夷聯軍隨時可能圍困神都,咱們必須南遷,抓緊時間做戰略部署。”
武三思猛然抬頭,目光慌亂地盯著御座。
朝殿氣氛僵硬如鐵,有大臣憤懣,也有大臣尷尬,最多的還是面露期待。
所謂的蠻夷,不過是掩飾罷了,說給天下百姓聽。
實質上是防備張巨蟒舉兵而來。
此獠更是能殲滅八十多萬胡虜的恐怖存在,朝廷何人能擋?
最關鍵的是,張巨蟒憑此一戰,威望如日中天,民心民意全在此獠身上。
很簡單,張巨蟒只要說一聲中樞有人暗連蠻夷,打著清君側旗號起兵,一路暢通無阻。
這種情況,大周社稷岌岌可危,到了無力挽留的地步了。
“陛下,南遷吧!”
崔玄暐也站了出來。
立刻遷都,讓前來靖難的魏元忠大軍,分散部署在七千里的長江防線上。
武則天面上籠罩著寒霜,沉聲道:
“朕不會南徙。”
武三思表情都隱隱猙獰了,他始終搞不懂這個女皇在想什么。
你以為你現在還能翻盤?
之前你不愿意,是為了天下百姓。
可現在蠻夷胡狗死了大半,剩下的絕對不敢再入侵疆土。
這種情況,南徙保社稷國家,朝野誰敢指摘?
與此同時,炎熱的阿拉伯帝國。
王宮內。
國王哈里發大發雷霆,宮內精美的瓷器被摔得粉碎:
“指主發誓,我要像剝樹皮那樣剝漢奴的皮,我要像捆枝條那樣把漢奴捆綁起來,我要像鞭笞脫離正道的駱駝那樣抽打漢奴!”
“我要把漢奴的人頭變成狗頭!”
無能的發泄過后,他像是泄氣的皮球,頹然地癱倒在王位上。
原本。
他是想憑借阿拉伯帝國的三十萬雄兵征服那里,將那里繁華的城市,富裕的土地據為己有。
但是……
理想很美好。
現實很殘酷!
自己出兵非但沒有占得一絲便宜,一分土地。
結果讓近三十萬大軍賠了進去。
懊悔!
無窮無盡的悔恨在哈里發腦海里浮現。
如果真主再給他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他一定不會再去招惹那個神秘而又強大的東方帝國!
大臣貴族們一臉絕望,白皙的臉龐再無任何血色。
三十萬大軍不至于讓阿拉伯帝國陷入末日。
可接下來,東方國度的極端報復,阿拉伯帝國能承受得住么?
遙遠的拜占庭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
建筑巨大的半球形穹頂直徑達十幾丈,凌空飛架在幾個三角穹頂之上。
這是圣索菲亞大教堂里,此時國王率領數萬人同時做禮拜。
大廳兩側圣像的形式多樣化,繪滿了各種圖案。
“阿門——”
禮拜結束,國王提比略三世在大臣的簇擁下,離開教堂。
提比略三世頭戴形如鳥舉翼的王冠,表情悠然自得。
“我王,有急信。”
一個披著長帔,右臂袒露的官員手捧羽毛翠綠的大鳥,鳥爪下綁著一張小羊皮。
“什么事?”提比略三世漫不經心道。
官員遞上去,恭聲道:“我王,阿拉伯入侵失敗了。”
“哦,上帝!”
幾聲驚呼,提比略三世身后的大臣皆是訝異。
他們難以置信,不是據說有百萬聯軍,怎么可能失敗?
那個桃花石國度真的那般強悍?
事實上,由于距離太過遙遠,他們甚至不確定東方國度的名稱,只知道叫桃花石。
位置大概在天竺國之邊陲偏僻,那片海洋的左側,有著非常勇敢而又人煙旺盛的民族。
大概幾百年前,養蠶絲織技術由兩名查士丁尼一世派遣的僧侶傳入拜占庭帝國,僅此而已。
他們不關注東方,但時刻盯緊阿拉伯帝國。
沒想到竟然失敗了。
“上帝至高無上至善至美,阿拉伯帝國背負著原罪和本罪的十字架,應該受到痛苦的懲罰!”
提比略三世嘲弄一笑,隨后打開了羊皮卷。
只看一眼,他那茂盛的胡須便劇烈顫動。
怎么可能啊?
八十多萬大軍留在東方?這莫非是上帝的玩意?
官員表情堅定:“我王,消息不會錯!”
這下,提比略三世再難遮掩表情的震撼。
他艱難平復情緒,冷靜分析情況:
“是不是設下埋伏,將八十萬聯軍引誘到伏擊地點?”
官員搖頭,沉默了一下,苦笑道:
“正面交戰,聯軍八十五萬大軍兵敗如山倒,桃花石張巨蟒只有十二萬啊。”
提比略三世瞳孔猛縮,著實被震懾到了。
他用怪異拗口的語氣念道:
“巨蟒·張?這難道是上帝的使者?”
說完來回踱步,思緒極為混亂。
一個意外,揭開桃花石國度的神秘的面紗。
竟然如此恐怖?!
他當然沒有侵占的意圖,別說距離太過遙遠,就算近在咫尺,他也不敢觸碰。
提比略三世在考慮要不要更換帝國的戰略部署。
原本打算在亞美尼亞、阿納多利亞軍區邊境地區發動反攻,將東部邊界重新推進到兩河流域上游。
慢慢蠶食阿拉伯帝國的疆土。
可現在,他隱隱動搖了。
帝國擴張,一旦跟西域接壤,有領土之爭,那就要面對桃花石國度,面對巨蟒·張這尊可怖殺神。
而拜占庭帝國對桃花石一無所知!
不行的話,先暫緩侵略的腳步,派遣大批使者去了解這個東方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