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素袍女子給人的感覺很奇妙。
她五官端正，但很難用單純的漂亮或者丑陋去形容。
并沒有俏麗到讓沈緣覺得很驚艷，看在眼里卻是莫名的覺得很舒服。
那張臉上分明噙著溫潤如水的笑意，卻也不失屬于長輩的威嚴，讓人下意識收起心中輕佻的同時，又不會感覺受到了冒犯。
更要命的是，她身上居然連半點法力氣息也沒有，雙臂微垂，靜靜站在那里，就宛如鄰家阿姨一般，即便發怒，也只會略帶嗔怪的看你一眼。
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臉龐發紅，害羞的摳摳腦勺……
“嘶，我到底在想什么。”
沈緣心里暗啐，用力掐了掐掌心，眼底掠過一絲震驚。
在面對這樣一位存在的時候，他竟是感覺渾身神奇的放松下來，然而正是這樣的錯覺，反倒讓他背心生出一股寒意。
沈緣實在是太了解自己了。
以他這般謹慎的性格，對于陌生人從來都是報以敬而遠之的態度，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生出善意，這女人有問題！
“小友？”素袍女人略微搖頭，輕聲提醒了他一句。
沈緣這才想起來，對方是來找人的。
他故作疑惑道：“你要找什么樣的獼猴？”
素袍女人想了想，仔細描述起來：“是一只很乖巧的小妖猴，笑起來很靦腆，毛發銀灰，修行煉氣之道，只是比較愚笨，境界低了點兒，大概初入天仙的樣子。”
她說話的時候很認真，甚至還溫柔的笑了笑：“不過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沈緣嘴角抽搐了兩下，如果沒猜錯的話，對方說的應該是通風大圣。
他現在有種抽出斬妖刀的沖動，指著那獼猴大喊一聲，好你個妖猴，沒想到你封童這個濃眉大眼的家伙，也會背叛天庭！
以此證明自己的清白。
不過玩笑歸玩笑，沈緣是肯定不會承認的，或者說他本來也沒見過獼猴，封童可從未在他面前展露過妖身。
自己堂堂一個斬妖臺天兵，怎么可能和妖物勾結，即便被查出來，那也是封童偽裝的太好，沈某人一時不察，錯信了這妖王。
念及此處，沈緣搖頭道：“抱歉，不曾見過。”
聞言，素袍女人只是淡笑，將目光落在了他身前油滋滋的石板上，突然伸出手招了招。
隨著動作，沈緣腰間的幾個儲物袋驟然落入了她的掌中，然后又見她揮揮袖袍，一枚蟠桃落在了石板上。
“不要亂吃東西，會吃壞身子的。”
素袍女子沒有點明儲物袋里的東西，輕笑道：“也不好白拿你的東西，就當我跟你換的，把那靈鹿放了吧，你又不會真吃，何必嚇唬它。”
沈緣干咳一聲，默默松開了手。
見狀，女人又提醒道：“混元氣息雖然稀有，但濁意會影響神智，要慎用，何況以凡人之軀喂養妖物，這并非是正道，千萬不要去學。”
沈緣下意識否認：“我沒有。”
女人嘆了口氣，抬眸看向西方，眸中涌現憐憫，安慰道：“我知道你沒有，你是個不錯的孩子。”
她轉身朝著洞府外走去：“若是你有機會看見那獼猴，勞煩替我跟它說一聲，窺聽仙庭乃是觸犯天條的事情，下次不要再做了，若是有時間，也可以來四御殿找我敘舊。”
“當然，小友要是不嫌我嘮叨，也隨時可以過來坐坐。”
“小道雖快，始終是有風險，不如腳踏實地的好。大天尊并非妒賢之輩，若是你真的向往無拘無束的日子，也沒人會強迫你做點什么，小友無需太過擔憂。”
沈緣神情略顯僵硬。
瞧瞧人家這說話的技巧，意思分明是你這點兒修為不需要遮遮掩掩，硬是說得讓人一點兒反感的心思都沒有。
想了想，他抬頭問道：“是哪個四御殿？”
話剛出口，沈緣就發現不對勁。
果然，素袍女子略微側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些許無奈和疼惜，就仿佛在看自己家那個腦子被門擠了的的蠢小子。
四御里有三位都是大帝，展露女相的，除了那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以外還能是誰。
皇地祇是地神的意思，又被稱作地皇，此人的身份也不言而喻。
大地之母，后土娘娘。
沈緣閉上眼，緩緩攥緊了拳頭，他沒想到自己初次和四御相遇，就給對方留下了一個弱智的印象。
主要是這位后土娘娘和他想象中的大神完全不同，并非那種成天謀算天地，看到個詭異之物就動手將其斬殺于萌芽之中的狠人。
對方的眼界遠遠超出常人的想象，胸懷更是廣闊到極點，這點從外表上也能看出來些許端倪。
沈緣再睜開眼時，洞府外已經沒了對方的身影。
他眸中掠過些許失落，不過也只是瞬間便消失不見。
沈緣能看明白，在那位后土娘娘心里，自己和這頭靈鹿并沒有什么區別，她對眾生都抱有善意和寬容，故此，眾生也會下意識以善意回饋于她。
他揮手將蟠桃收入萬妖殿中。
沉思許久，沈緣取出白骨劍，隨意一指，長劍于震顫中倏然刺入了石墻。
他低頭看了看手指，又看了看墻上的白骨劍。
心亂了，所以劍慢了。
沈緣唇角微掀，抬眸朝天上看去。
來了這方天地這么久，他突然覺得有了一點盼頭。
于此同時，剛剛回到寶殿之中的女人動作微滯，那張淡然的臉龐上終于流露一絲古怪。
她略微垂眸朝下界看去，似乎是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抬起手掌，就像是長輩教訓頑皮小輩，并沒有太過放在心上，卻也要讓對方知道痛：“欠收拾。”
伴隨著她手掌落下，遠在無崖山的沈緣胸口上倏然多出一道掌印。
他渾身一震，噴出一口混雜著金絲的血漿。
沈緣捂住胸口，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他伸手拭去唇角的猩紅，突然笑了笑，眸中也是涌現一抹罕見的桀驁。
皇天后土，乃是天父地母。
可惜了，他不歸這片天地管，玉帝能做眾生的爹，沈某人憑什么做不得？
試試就試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