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寶殿之中,只剩下兩道身影。
沈緣眼底掠過怪異。
現在即便是他,也有些搞不明白后土的想法。
如果是為了蝎子精的事情,那又何必叫自己過來聽法。
但除開此事,沈緣自認和這位尊貴的四御并沒有太多交集,頂多算是一面之緣,遠遠未到可以單獨授道的程度。
這方天地對于師承看得極重,開山講法是屬于論道,跟授徒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莫非?”
沈緣略有些詫異的轉過身去。
或許自己其實是個天縱之才,如今終于被有識之士看出了沙中藏金的本質,想要收自己為徒?
帝位之上,素袍女人像是看穿了他心思,唇角多出些許無奈:“小友可曾感覺道心清明?”
聞言,沈緣沉默片刻:“大概有一點。”
后土娘娘再問:“可曾感覺殺伐之意有所消減。”
沈緣想了想:“……”
后土不再說話,略帶憐憫的注視著青年。
她剛剛講的是清心明神之法,洗滌心中嗔怒,即使是不通修行的凡夫俗子,至少也會感覺到心平氣順。
后土思忖片刻,溫和輕笑道:“小友還是比較適合行者之道。”
沈緣干咳兩聲:“娘娘過獎。”
果然,和這種情商高的人聊天,心里的確會舒服的多。
后土娘娘示意他坐下,淡淡道:“小友不要誤會,這次邀你來四御殿,其實并沒有別的意思。”
她伸出手,掌心又多出一枚蟠桃,比上次那個還要大些,明顯是六千年一熟的。
“并非我喜歡窺探他人閑事,只是那蟠桃乃是王母相贈,在我身上存放久了,難免有氣息相連,關于那幾顆樹精的事情,是無意所見,小友莫要多慮。”
不知為何,哪怕是凡間的小妖都敢用本座自稱,素袍女人貴為四御大帝,卻從不用尊稱來抬高自己。
“此物不是賞賜,也無關因果,只是長輩獎勵,莫要推辭。”
她臉上笑意如春風般和煦,緩緩將蟠桃送到了沈緣身前,輕聲勸告道:“既然心中有善意,不妨試著用這善意,去壓住那殺伐之意。”
說著,后土伸出指尖,點了點沈緣的額頭,略帶無奈道:“上次就提醒了你,不要亂吃東西。”
沈緣眼眸低垂,此刻已經反應過來。
自己將那蟠桃化作仙光的時候,肯定引起了后土的注意,理所當然的,對方也看見了兩峽山里的自助餐。
如此說來,對方出手趕走蝎子精,或許也不是巧合。
念及此處,沈緣認真道:“娘娘這是要教我做事?”
他并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單純好奇,這位高不可攀的四御大帝,為何對自己的事情這么上心。
聞言,后土搖搖頭,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談不上指教,只是擔心你誤入歧途,你走的太快了,彈指一二十年的時間,就見識了旁人數千年的風景,這未必是好事。”
她垂眸看去,面露追憶:“不知天有幾高,又怎敢妄稱與天齊平。”
沈緣知道這句話說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只同樣走的很快的猴子。
后土收回視線,輕聲道:“小心點,慢一點,穩一點,沒什么壞處。”
“當然,你是你,我是我,長輩之言也未必是對的,若是覺得有用便聽著,若是覺得無用,便當作那穿耳之風,莫要動搖了本心。”
沈緣明白對方的意思,素袍女人是皇地祇,大地蒼生之母,有心引人向善,卻也不愿太過干涉,所以只是點到為止。
自己與其他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境界提升的太快了,有猴子這前車之鑒在前,難免會引起對方的擔憂。
但有一點,他比較費解。
從眾仙離開到現在這短短時間里,后土已經刻意的提了兩次“長輩”這個詞。
誰是長輩?
沈緣東張西望,揣著明白裝糊涂。
見青年這副模樣,后土那張恬靜臉龐上終于掀起些許波瀾,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再敢瞎尋思,別怪我罰你去南天門陪哪吒。”
沈緣淡笑著拱手:“那對末將來說算是高升。”
后土又不是什么青澀姑娘,哪里會吃他這套,微笑著點點頭:“也對,那小友便來四御殿做個守殿童子,正好離我近些,先待個三千年的養養性子。”
沈緣面色微滯。
這是在嘲諷他太嫩了,對于四御而言彈指一瞬的幾千年,對他而言,已經是完全無法想象的漫長歲月。
“行了。”后土也懶得再逗他。
“回去吧,三千年太長,三年足矣,每月挑出幾日空閑,過來聽我講法。”
聞言,沈緣也不愿再硬撐下去,干脆道:“聽不懂。”
后土娘娘無奈瞥他一眼:“我自然知道你聽不懂,也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野孩子,一身修行亂糟糟的不成氣候,連最基本的東西都不知道,四御向來齊名,為何四張勾陳大帝能管得住四張后土皇地祇?”
她不罰只是胸懷寬廣,不在乎這些小事,哪吒鬧的太大,這才隨意找個理由將此事揭過去,不代表她真的被蒙在鼓里。
說罷,后土娘娘嘆口氣:“夜里來。”
沈緣沉默瞬間,很快便反應過來,對方這是要給自己補課了。
他向來不相信無緣無故的恩情,但此刻卻很難拒絕后土的好意,他現在最缺的便是那些基礎的修行知識。
沈緣站直身軀,重新拱手道:“微臣……末將……卑職多謝后土皇地祇。”
后土娘娘高坐帝位之上,受了他這一禮,但眉間卻不甚滿意:“你不愿改口稱我一聲師尊”
若是有其他人在場,定然會被這句話震的心神不定。
四御大帝門徒成千上萬,但隨便挑一位出來,光靠這名號,便能讓漫天仙神都高看一眼,從此仙途坦蕩,太乙大羅天中亦有一席之地。
后土娘娘這是生出了惜才之心。
然而,沈緣卻是又開始裝聽不見,淡然的盯著別處。
師尊和師父還是有點差距的,一個是門徒,一個是徒兒,前者只等于附庸,后者才是真正的弟子。
當然,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會答應。
“你似乎很喜歡在斬妖臺當差,若是無人照拂,過段日子恐怕會有皮肉之苦。”后土似笑非笑的看去。
“娘娘又在說笑了,卑職告退。”
沈緣也不再停留,轉身朝大殿外走去。
這收個門徒怎么還連哄帶嚇的。
現在能傷的了他的,都是三界之中有名有姓的人物,這種存在,又怎么可能跑到斬妖臺來丟人現眼。
真拿自己當小孩兒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