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隕墟。
廣廈千萬,宮殿樓宇,可憐一炬化焦土,從滿目的廢墟和斷壁殘垣可以窺見此地昔日的輝煌。
據說,前朝之時,此地恢弘,乃是一處極為重要中樞之地,名為四兇迷宮。
前朝皇族曾經派遣十萬大軍鎮守于此,除此之外,還有蓋代高手,深居其中。
就算當年定國之戰,這十萬大軍都不曾動過。
后來太祖攻破前朝都城,也就是如今的兩界山,之后才騰出手來,平了四兇迷宮。
從此以后,滿眼風光不再,秦人一炬,盡歸塵土。
“表哥,這隕墟怎么像一座坊市?”
天剛微亮,隕墟便熱鬧起來,一男一女進入此地,聽著漸漸熱鬧的叫嚷聲,不少人就依附著破敗的斷壁殘垣,支起了攤位。
“表妹,京城地貴,不易居。自從前朝覆滅之后,這里荒廢已久,有些商賈囤貨于此,后來干脆就直接支起了攤位,時間久了,便成為了京城最大的坊市。”
龍安居笑道。
他這表妹,乃是母族那邊的遠親,在江北府也算得上望族,這幾日過來京城省親。
“總聽說京城富庶,沒想到這等荒蕪廢棄之地也如此熱鬧。”許凝兒妙目連連,眸光透著炙熱。
雖然江北府也稱得上繁華,可是卻無法與京城相比。
來了京城,方才知曉什么叫做井底之蛙。
原本,她自恃家室,骨子里自有一份清高。
在江北府的時候,多少豪門公子踏破了門,想要一親芳澤,與之共結連理。
然而,許凝兒并不為所動,所謂豪門富貴,她并不放在眼中,心思全都系在了那人的身上。
雖然他出身寒微,可是許凝兒并不在意,富貴繁華,她已見慣,才子佳人才是心之所往。
為此,許凝兒甚至拿出不少財帛,資助心愛之人,后者推拒再三,最后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并且漸漸習慣,生出歡喜。
可是這次來到京城,許凝兒見了許多事,看了許多人。
這時候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目光是何等短淺,什么叫做真正的豪門富貴,什么叫做真正的繁華富庶,什么叫做真正的才子豪杰……
許凝兒可算是開了眼界,心中的門扉也漸漸打開,春光乍泄,心癢難擋。
她甚至想要留在這里,再也不回去了。
至于江北府,曾經與她花前月下,纏綿悱惻,海誓山盟的那位書生?
呵呵,那人是誰?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表哥,我能多留一段時間陪陪你嗎?”許凝兒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當然可以了。”龍安居露出和善的笑容,心中卻是冷笑。,
到底是偏遠地方過來的,沒有見過世面,他才帶著妮子逛了幾日,便亂花漸欲迷人眼,失了分寸。
龍安居心中歡喜,如此看來,要不了多久,他便能將這位遠方表妹握在手心,好好把玩一番。
“表妹如果能夠一直留在京城,為兄愿意天天陪著你。”龍安居嘴上說道。
“那樣,表舅父要斥責表哥不務正業了。”許凝兒心中極為受用,嘴上卻是調笑道。
“陪表妹便是正業。”
龍安居蜻蜓點水,言語之中透著三分曖昧,然而卻是點到為止,讓得許凝兒芳心大動。
“表妹,我們去那里瞧瞧。”
龍安居攜著許凝兒來到一個攤位。
這攤位的主人是位青年,看穿著,甚至不像是修士,一身布衣,靠著斷壁,身前一塊紅綢,上面只放著一枚玉佩,像是快把玩件。
如此特別,瞬間就引起了龍安居的注意。
隕墟雖是坊市,幾乎都是修士之間的交易,普通人很少知道這個地方,也不會跑來這么遠。
“這塊玉怎么賣?”龍安居隨口問道。
“三百兩赤金。”布衣青年抬眼看了一眼,報出了一個價格。
“三百兩赤金!?”龍安居啞然失笑。
一赤抵百金,大藥練赤混。
三百兩赤金差不多可以買下一件六品法器了。
這個小販還真是敢獅子大開口,合著大清早在這里等著冤大頭上門給他宰?
“就這等成色的玉石,三百兩赤金,我可以買一車,造房子都夠了。”
龍安居拿起那枚玉佩掂量了一番,露出冷笑,同時打量起眼前這個布衣青年。
對方的氣息雖然悠長,不過卻并不強大,根骨也頗為貧瘠,一看便是根基沒有打牢,出身寒微,資質一般,這種人竟然跑到隕墟,想要撞大運?
“這不是普通的玉佩,能給自主吸收靈氣。”方寸抬眼看了看。
“吸收靈氣?”龍安居眼睛微微瞇起。
吸收靈氣,乃是煉境九變才擁有的能力,開啟天靈,改善體質,從此天人有別。
這枚玉佩竟然擁有如此能力,倒是稀奇。
要知道,龍安居踏入煉境八變多年,一直困頓于此,難以摸到那至高的門檻。
嗡……
龍安居略一探查,果然感覺到這枚玉佩的周圍隱隱散發著一種波動,接引著特殊的能量。
未曾踏入九變的他猜測這應該便是靈氣。
“能收卻不能放?”
片刻后,龍安居失望了,這枚玉佩雖然可以吸收天地靈氣,卻不能傳入人體,帶在身邊,最多便是強健筋骨,效果有限,對于他而言,簡直并不大。
“如果擁有那樣的能力,怎么會是這個價?”方寸淡淡道。
他目光微沉,看著龍安居手中的玉佩,隱隱有些不舍。
他們方家以前也是大戶,然而富不過三代,傳到這一輩早已沒落。
除了他之外,只有一個姐姐相依為命。
他們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入神武侯府做奴才,至于這枚玉佩,乃是祖傳,一直被方寸貼身攜帶。
雖然屈居人下,可是方寸并不安于現狀,他想要出人頭地,擺脫奴才的身份,改變自己的命運。
從九歲那年,方寸便開始偷學武功,侯府內那些少爺小姐修煉得時候,他便從旁伺候,默默記下要點。
不得不說,方寸的天資極為聰慧,在那樣的環境下,竟然硬是修煉到了煉境四變游神御氣。
也就是那時候,他發現了這枚玉佩的秘密,吸收天地靈氣,改善自身體質,也難怪在沒有任何靈藥的輔助下,他的修為進展如此之快。
十七歲那年,方寸正式踏入煉境五變驅符化煞,志得意滿,意氣風發,他不經意間在最好的朋友面前顯露手段,誰曾想,那人轉身邊將其告發。
奴竊主術,這可是大罪。
東窗事發,生死就在旦夕,關鍵時刻,方寸的姐姐前來通風報信,并且偷來管事的信符,助他逃生升天。
然而方寸的姐姐卻因此引火上身,死在了圍捕之中。
方寸懷有大恨,躲了兩年,風聲漸漸過去。
他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報仇雪恨,想要讓這個世界匍匐在他的腳下。
所以,他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他要將這枚玉佩賣掉,割舍過去,重新開始。
“十兩赤金!”龍安居報出了一個價格。
“十兩?”方寸眉頭皺起。
這已經不是在還價了。
“放下吧!”方寸搖了搖頭,這樣的價格根本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然而,龍安居并沒有放下手中的玉佩,反而噙著一絲冷笑,看著方寸。
“這個價格已經很公道了,況且你這東西還不知道什么來路,若是來得不正,就算十兩你也算是賺到了。”
龍安居眼睛微微瞇起,他看得出來,方寸的出身并不算好,一股子窮酸氣,而且神色警覺,怕是底子也不干凈。
“你……”方寸面色驟變。
他沒有想到,眼前這位衣冠楚楚的公子哥竟然如此壓價,甚至出言威脅。
如果真是清白之身,他并不介意張揚鬧大。
可是方寸的身份太敏感了,他不敢冒這個險。
“怎么樣?人心不足蛇吞象,或許等會兒連十兩 “三百兩赤金,我要了。”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聲音悠悠傳來。
龍安居面色一沉,轉身望去。
這件寶貝他眼看就要到手,竟然有人攪局。
不遠處,一位青年緩緩走來,不是周道又是誰?
“老王,這東西有點意思。”周道目光投來,落在了龍安居手中的玉佩上。
王玄之掃了一眼,并沒有看出特別之處。
像周道早已踏入九變,開啟九竅,按理說根本不需要這種寶物才對。
“你要買?”方寸愣住了,有些遲疑道。
“三百兩赤金嗎?”周道點了點頭:“我要了。”
“閣下難道沒有看見我要買這件寶物嗎?”龍安居面色一沉,有些不悅道。
隕墟的規矩,任何貨物,如果有人商談,其他人是不可以隨意插嘴,需要等到對方將貨物放下,才能上前議價。
如果不是周道出面,龍安居已經以十兩赤金的低價將這寶貝據為己有了。
此刻,他當然不爽,甚至生出冷意。
“你要買?”周道瞥了一眼,點了點頭:“三百兩赤金,如果你要買的話,那就當我沒說。”
話音落下,周道神情自若,淡漠地望著龍安居,等著他掏錢。
“三百兩赤金!?”
龍安居面色冷然,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打從心底來講,他是不愿意出這個錢的。
“真是愚蠢啊,這東西根本不值三百兩赤金。”
龍安居故作鎮定,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仿佛見慣世面一般:“我們剛剛已經談好價了,十兩赤金成交。”
說著話,根本不顧方寸的反對,便要將那枚玉佩收入囊中。
嗡……
就在此時,狂風呼嘯,周道勾了勾手指,一股無需的力量凌空襲來,便將那枚玉佩攝走。
“窮逼也學人買東西?癩蛤蟆插雞毛撣子,裝什么大尾巴狼!”
周道冷笑,一抬手便將那枚玉佩握住。
宏音滾滾,如漣漪擴散,瞬間便吸引了不少人的駐足圍觀。
“沒錢還想買寶物,跟我面前裝你媽?”周道直斥,不留情面。
他最討厭的便是這種又想擺譜,又想占便宜的蠢貨。
既想要坑別人,還要裝逼立牌坊,別人又踏馬不是你爹。
霎時間,一道道目光投來,落在龍安居的身上。
眾目睽睽之下,又有佳人在惻,那質疑的眼神就如同響亮的嘴巴子抽在了他的臉上。
龍安居面色掙得通紅,惱羞成怒。
“你找死。”
話音未落,龍安居猛地踏出,血氣如狂,如同烈虎下山,嘶吼咆哮,罩向周道。
讓他當眾出了這么大的丑,乃是大罪,萬死難贖。
“玄天觀的照夜虎王身!?”
就在此時,有人驚疑,認出了龍安居的手段。
玄天觀的術法自成一派,這門照夜虎王身師法自然,據說一旦練成,血氣如骨,與虎無疑,行走深山之中,甚至被會猛虎當成同類,身體素質徹底超越凡俗。
所謂虎骨,蘊養至陽,精血如丹,最為滋補。
玄天觀道士修煉此法,根基牢固,遠勝尋常修士。
“玄天觀的弟子?”周道冷笑。
當初他修行咒日印的時候,曾經在玄天觀山下住過一段時間,也曾經見那里的道士練過此術。
這個龍安居不過才煉境八變,不學無術,只得了皮毛,居然也敢在他面前賣弄?
轟隆隆……
烈虎出山,聲勢驚悚,恐怖的血氣卷起勁風獵獵。
周道立地不動,直接抬起手來,凌空就是一個大耳光子。
狂勁似兇,手風呼嘯之下竟然如刀子一般直接將龍安居的護體血氣撕裂。
后者一聲慘叫,身體一僵,橫飛出去,重重落地,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哇”的一聲吐出鮮血,滿口的白牙都混在其中,臉頰高高隆起,就像是被人連抽了三百八十七個耳光似的。
龍安居捂著臉,驚恐地看著周道,宛若豬頭般的臉龐涌起震驚之色。
他雖然實力不濟,可畢竟是玄天觀的弟子,眼力還在。
眼前此人甚至沒有動用血氣,隨手一扇,居然就破了他的照夜虎王身,實力之高,簡直高得沒邊,絕對是讓他望塵莫及的那種。
“嘿嘿,這個傻子,提到鐵板了。”
“嘖嘖,血氣真火如此不堪一擊?那人是九變高手?”
“如此年輕的九變高手?難道是王侯子弟?”
一眾圍觀的人幸災樂禍,如同看白癡一般看著龍安居,投向周道的目光卻是噙滿了敬畏。
如此年輕的九變高手,就算在王侯府邸也是出類拔萃的領軍人物。
此時,所有人都在猜測,這般優秀的年輕高手到底出自誰家。
“表哥……”
就在此時,許凝兒撲了上去,一臉的擔憂和心疼。
“表哥,你沒事吧。”
龍安居咬著牙,驚魂未定。
“我們回去,叫人……”
“閉嘴,蠢女人。”
龍安居一個哆嗦,立馬喝罵,生怕周道聽到。
他踉踉蹌蹌,站了起來,按捺住心中的恐懼和憤怒,行了一禮。
“得……得罪了……”
“還不快滾?”
旁邊,王玄之沉聲喝道,生怕周道一個不小心就把這貨給踩死了。
如今他身上背的人命已經夠多了,這里畢竟是隕墟,對方又是玄天觀的弟子,口舌之爭,沒有必要太引人注意。
周道對此并不在意,注意力全都在那塊玉佩上。
龍安居見狀,如蒙大赦,如同脫韁的野狗,瘋一般地離開了這里。
“你這寶貝我買了。”
說著話,周道從懷中掏出一方玉盒,方一打開,丹香四溢,青碧色的丹藥上霞氣噴薄。
方寸見狀,眼睛都直了。
僅僅聞聞味道,他便感覺到體內血氣奔涌,竟然有突破的跡象。
這枚丹藥的價值,絕對不少于三百兩赤金。
“以此抵價,應該夠了吧。”
“夠,夠了……”
方寸慌不迭地接過玉盒,小心翼翼地收好。
周道心滿意足,拿著玉佩,轉身便走。
“你瘋了?那可是夜王丹,你換這么塊玉?”
旁邊,王玄之見狀,眼皮大跳,忍不住道。
周道居然舍得拿出這么貴重的東西,簡直失心瘋了?
要知道當初在平安鎮的時候,他連一個包子都要分兩頓吃的。
“老王,稍安勿躁,這東西……嘿嘿……”周道笑而不答。
夜王丹乃是周道獻祭妖物所得。
此丹古老,煉制的時候只能在晚上,汲取夜之精華,匯聚太陰深邃,妙用無窮,早已失傳。
就算周道身上也只有數枚而已。
然而夜王丹固然珍貴,可與這枚玉佩相比,卻不值一提。
“請……請問貴客尊號?”
就在此時,方寸鼓足了勇氣,開口問道。
周道頭也不回,擺了擺手:“不必了。”
方寸的臉上涌起一抹失望之色,目送著周道消失在人群之中。
“總有一天,我也要像他這樣厲害。”方寸雙拳緊握,暗暗道。
“年輕人,你將來的成就絕對會在他之上。”
就在此時,一陣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方寸轉身望去,眼前卻是一位中年男人,身披黑袍,形體消瘦,眉目清冷,黑色的眼瞳好似寒潭萬丈,深不可測。
“你是在跟我說話?”
“年輕人,你的命運注定不凡,過往的災劫不過是偉大的基石而已。”黑袍中年男子的聲音透著一絲蠱惑。
“這個地方將會是你命運的轉折。”
黑袍男子探出手來,拍了拍方寸的肩頭,深邃的眼眸閃過一縷精芒。
“你是什么人!?”方寸驚疑不定道。
“你可以叫我……”
“災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