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去了。
在李藏鋒的指點下，周道漸漸掌握了呼吸法。
此乃落日宗的道法精義，也是練成十大法印的關鍵。
通過這種呼吸法，天地靈氣能夠于體內裂變成另一種形式的能量，融入肉身，提升法印。
這種力量唯有落日宗的弟子可以提煉，也只有落日宗的弟子可以吸收。
“從此以后，你每日使用呼吸法修煉便可以了。”
“的確變強了，不過有些慢。”
周道感受著自身的變化，呼吸法在壯大肉身的同時，使得法印的威力也提升了。
不過，將天地靈氣裂變轉化為金色顆粒的過程極為復雜，效率太低。
李藏鋒說，按照落日宗的標準來看，周道不眠不休，連續提煉十二個時辰的金色顆粒可以視為一方。
三天的時間，周道真正轉化的天地靈氣也才兩方多一點而已。
“誰讓你太弱了，多練練就好了。”李藏鋒瞥了一眼，淡淡道。
周道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又忍住。
在劍柱面前，他的那些戰績的確不算什么。
“老師，你現在每日能夠轉化多少天地靈氣？”周道好奇，突然問道。
“我？”李藏鋒神色平靜，眼中卻透出一絲揶揄的味道。
“年紀輕輕，還是腳踏實地點好。”
“我就是問問。”
“這么跟你說吧。”李藏鋒略一思忖，笑著道：“你大師兄，如今一吐一吸，便是萬方靈氣。”
“萬……”
周道瞠目結舌。
“至于我……”
“算了，我不問了。”
周道搖了搖頭，修行這種事還是他自己一個人偷偷練吧。
李藏鋒說得對，落日宗之中，就屬他最不爭氣。
“老師，我先告辭了。”
周道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
李藏鋒突然叫住了他。
“還有何事？”周道問道。
“你的那門劍法……能不用，最好別用。”
李藏鋒揮了揮手，不等周道反應離開，便拂袖而去。
周道一愣，看著李藏鋒的背影，旋即點了點頭。
他知道，李藏鋒說得必是蜉蝣劍訣，那是周玄留下的無上劍法，上代元王，兇名未遠。
若是輕易使用出這門劍法，難免被人認出，到時候必定一場天大的風波。
周道暗自記下，事實上，以他現在的境界和實力，一般情況根本用不到蜉蝣劍訣，若是哪天真的動用了這門劍法，必是生死大劫。
晌午時分，仙客樓。
樓上靠窗處，周道品著初春從南方剛剛送來的香茶，對面坐著凈無塵。
“這龍葉香每年三月剛拔新芽，最佳采摘時間是在四月，你這是新茶！？”
周道看著清澈鮮亮的茶湯湯色，輕輕一吸，伴著草木獨有的香氣。
“每年五月是茶商進京的時候，那時候的茶市才算熱鬧。”
凈無塵笑著道：“不過那些茶貨經從水路，最快也有半個月的路程，滋味自然也要打個折扣。”
京城的茶市半個月后才會開啟。
可是凈無塵卻已經喝上了最新的龍葉香。
周道知道，他的生意做的很大，南方七聲十三府皆有他的勢力，名泉新茶，這點享樂對于凈無塵而言，并不算什么難事。
“你怎么不喝？”周道看著凈無塵身前的茶碗，忍不住問道。
凈無塵搖了搖頭：“我讓人送來這茶葉是為了沐浴。”
“什么？”
“周兄難道不知，每年開春，用龍葉香煮水沐浴，能夠祛除內垢，自帶清香。”
說著話，凈無塵抬手，指向樓下。
那里一輛車上，裝著兩個大木箱。
“那里面是今年剛剛采摘的龍葉香，我已經為周兄備好，回去之后配合我送給你的凈身丹，去污能力加倍。”凈無塵熱心地介紹道。
周道聞言，撇了撇嘴：“有錢人都這么浪費嗎？”
如今茶市未開，新茶也未進京，那兩箱龍葉香如果這時候拋出去，必定會引得那些達官顯貴爭相購買，既能滿足口腹，也能彰顯身份。
多得不說，那兩箱龍葉香至少可以買到五千兩銀子。
在凈無塵那里，僅僅用來洗澡！？
“無垢無塵，與這點比起來，錢財算什么？”凈無塵的財富超出了周道的想象。
“話說回來，那種凡品俗茶也算不得什么。”
凈無塵眸子抬起，看著周道，笑著道：“周兄聽說過茶仙嗎？”
“茶仙！？”
周道一怔，只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好像在秦大爺書社里的某本古籍中見到過類似的記載。
“妖物！？”
“或許是吧，前些年，我在沿海一帶做生意的時候，有所耳聞。”凈無塵侃侃而談。
據說在怒江府沿海一帶，雷雨過后，經常會有人在山中遇見一位衣衫破爛，頭戴花環的老乞丐沿路乞討。
若是遇上討要，一定不要贈送金銀之物，去路邊隨意采摘一些茶梗送給她，便能從這老乞丐的身上取走一樣東西。
這時候，一定要取他頭上花環上的葉片，一次最多只能取三片，否則會倒大霉。
有人說這是住在山中的茶仙，那花環上的茶葉，一片能夠抵得上二十年的壽命。
古時候戰亂的時候，曾經有一逃兵走入深山，身上的干糧都吃完了，眼看就要餓死，結果遇見了那老乞丐，換來了兩片花茶，吃下去之后，逃過一劫，最后一直活到了九十歲才離世。
當地，曾經有位富商，得了不治之癥，出價三萬兩黃金，也不知道從哪里求來了一枚，結果硬是續了二十年的命。
不過那位富商的晚年很是凄慘，傾家蕩產，妻離子散。
可見這種東西，若是沒有緣法命格，若是一味強求，終究還是會遭報應。
“果然是妖物。”
周道目光凝起，有得有失，由因生果，逆亂人常，玩弄人心。
那所謂的茶仙應該就是一種妖物，而且不是普通的妖物。
“應該是一種古妖！？”
凈無塵點了點頭：“道王大祭之后，古妖血脈幾乎絕跡，我也曾于雷雨之后，入深山，尋找那所謂的茶仙……”
“尋到了嗎？”
周道心頭一動，開口問道，如果真的尋到，他倒是想要從凈無塵的手中換來這頭古妖。
對于周道而言，獻祭古妖與獻祭尋常妖物，獲得的獎勵天差地別。
“自然沒有，不過，我倒是尋到了一片那茶仙留下的茶葉。”
“嗯！？”周道眼睛一亮：“還真有。”
此時，他來了精神，要知道進京之前，周道可是干了多年妖珍的生意。
當年在平安鎮以及平江城，不知道有多少妖珍是從他手里流出，進入市場。
“自然有，這是從當地一個不入流的宗門道士手里換來的。”凈無塵笑著道。
天下宗門林立，除了六大道門香火鼎盛，傳承不絕之外，有不少宗門都已經是后繼乏力。
畢竟，太祖開設太稷學宮，傳天下人修行之術后，道法神通就變得不那么神秘。
許多宗門相繼凋零。
“那宗門怕是要斷子絕孫了，賣給我茶葉的那個道士落魄得厲害，連道觀都賣了，被人拆了，改成了洗浴中心。”
凈無塵笑道：“這樣的不肖子孫，只怕死后都無顏面見列祖列宗。”
周道低著頭，喝著茶，似乎沒有聽到一般。
“我只花了三百兩，便從那道士手里換來了這枚茶葉。”
凈無塵湊近了道：“周兄若是有興趣，回頭可以送給你，反正也是從那不孝子孫手里騙來的。”
“不……不必了……”周道干笑了兩聲。
“君子不奪人所好。”
“哈哈哈，周兄跟我就不用見外了，天下諸寶，皆為身外之物，能為所用者，都可棄之。”
凈無塵隨口一言，氣魄之大，在那玩世不恭的嬉笑之中乍現閃爍。
“其實，這等奇巧玩意也算不得什么。”
凈無塵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他話鋒一轉，突然道：“周兄可知道，道門之中也有靈茶，那東西可是為龍虎山奪來了三百年的氣運。”
“嗯？還有這種事？愿聞其詳。”周道心頭一動，來了興趣。
如今他對于龍虎山可是頗為在意。
“這事說起來就遠了，我也是聽我爹無意中提起過。”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道王大祭過后一年多年，南陽有位書生……
一日，那書生登山踏青，誤入一座古洞，里面種著一株茶樹，青碧如玉，印有龍虎印紋，散發著濃烈的香氣。
那書生大為驚奇，取下一片，含在了嘴里，頓時一股清香沖入喉鼻，仿佛醇香烈酒一般，他渾渾噩噩回到了家中，睡了十天十夜方才醒來。
后來這件事傳開了，有位道士登門，說書生發現的那株茶樹乃是仙根，茶香如酒，醇厚易醉，尤其是樹冠處的老葉，服一片能夠增壽三十年。
道士出資萬金，希望書生幫他找到那株熊如醉 第二天，書生再入深山，整整三月有余，方才再次尋到了那座古洞。
他心生好奇，取下一片老葉含入嘴中，當場便昏醉了過去，等到醒來，身邊卻是空空如也。
書生驚疑，回到家中，卻發現早已荒蕪，尋人來問，才知道，父母早已亡故，他這一去已經過了五十年。
“什么？”周道驚疑。
五十年時光逝去，親友凋零，故友不在，他存在的一切痕跡都被抹除。
那書生失魂落魄，天地廣大，突然便只剩下他一人。
就在這時候，當初的那位道士突然出現，說那書生塵緣已了，要度他入仙道。
說到此處，凈無塵冷冷一笑：“周兄，你可知道那書生什么來頭？”
“我怎么會知道。”周道搖了搖頭，古怪道。
“不，你應該聽說過。”凈無塵淡淡道。
“那書生姓陳，名喚陳拙峰。”
“是他！？”周道雙目微凝，頗為意外。
八百年前，陳拙峰橫空出世，鎮壓了那個時代。
他大器完成，藏于龍虎山，苦修五十年，籍籍無名，一朝出世，便是驚天動地，大逆生死訣橫掃天下無敵。
這個男人的身世竟然如此曲折離奇！？
“龍虎山真是好算計。”周道神情微沉。
這個故事里，那個書生似乎著了道士的道。
“龍虎山的道士說這是因果，冥冥之中的運數，陳拙峰與龍虎山有緣。”
“一幫神棍。”周道冷笑。
一個人這輩子，就因為那道士口中與我門有緣，便輕易毀掉了。
他的親人，他的故友，他的一切……盡皆如塵散滅，不留一絲一毫。
“陳拙峰倒是個狠人。”周道凝聲道。
像那樣可怕的存在，橫檔于世，鎮壓了一個時代，這點伎倆即便當時未曾堪破，后來必定覺醒。
不過修煉到了陳拙峰那個境界，前程往事，皆如云煙，哪怕現在未來，也不過剎那須臾。
“龍虎山是真厲害，那時候的陳拙峰不過是個書生而已，便看出了他的命數非凡，不惜代價，將其度化，整整百年的算計。”
“前程往事，大夢一場，這才造就了五十年苦修的陳拙峰，出世便無敵。”
凈無塵感嘆：“龍虎山能夠傳承至今，果然是有原因的啊。”
“的確厲害。”
周道點了點頭，這樣的手段，這樣的算計，就算他對龍虎山并無好感，也不得不承認，天下道門的魁首，的確有過人之處。
“今天就聊到這里吧，我要回家沐浴了。”
凈無塵站起身來，便要離開，剛走兩步，突然停住。
“對了，周兄，你知道陳拙峰五十歲那年為什么突然下山了嗎？”
“為什么？”周道一怔，不知道凈無塵為何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因為他犯了殺戒。”
周道一怔，不明所以，抬頭望去，凈無塵卻已經下了樓。
夜深了。
周道在外面閑逛了一天，最后拜別李人山，從太稷學院出來，打算趕回御妖司。
“最近都沒有看見姜元那個小子，找機會問問。”
周道看了看天色，走在清冷的街道上。
月光下，街道上只有周道一人，影子拉得極長，一直延伸至陰影之中。
突然，街道盡頭，一個人緩緩走了出來，夜風獵獵，吹得寬袍作響。
他眸光平靜，看向周道，如死水般的眼中終于泛起波瀾。
“周道，我們終于又見面了。”
來人輕語，聽不出喜怒，卻有著一股故友重逢的感佩。
周道眉頭微皺，停住腳步，看清來人的臉龐。
“武玄心！？”
“今天，你要死在這里了。”武玄心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久違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