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高聳,百鳥齊飛。
一陣爆響驚起,橫貫古林,驚得百獸競走。
彌漫的煙塵中,兩道身影緩緩站了起來。
“總算逃出來了,該死的隱院,根本就不把我們當人。”沈浪言啐了一口,狠狠道。
他衣衫破敗,身上沾染著血跡,樣子頗為狼狽。
要知道,七年前,他還是九星城最負盛名的公子哥,他所創立的飄香院遍布三十七城,當年也曾經開到過平安鎮,差點讓醉春樓都倒閉了,好在那時候王小乙成為了醉春樓的常客。
由此可見,沈浪言的生意做得有多大,就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卻被那幫神棍綁到了隱院,非說他乃是有緣之人,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七年地獄般的生活,終于讓他踏入真境,即便如此,他對于隱院也沒有半分歸屬感。
“廢話,隱院里面有人嗎?全他媽變態。”孟知白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在隱院,他和沈浪言的關系最好,不過要論慘,他可比后者慘多了。
七年前,他還是東館鎮的一個孤兒,因為青梅竹馬被賣到了飄香院做姑娘,所以也跟了進去當雜役。
那晚,飄香院來了十三名壯漢,包下了他的青梅竹馬,他守在門外,默默聽著里面酣戰廝殺的聲音。
到了后半夜,房內的聲音漸漸小了,孟知白趕忙豎起了耳朵,貼著門縫。
就在此時,跑出來一個大漢,氣喘吁吁,虛汗直冒,他給了孟知白十兩銀子,讓其買些藥來,頂一頂。
孟知白馬不停蹄,一口氣跑了三條街好不容易買到了藥,結果回去的途中便遇見了隱院的這幫神棍。
他們口口聲聲,稱其乃是有緣人,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可憐孟知白就這樣被那幫神棍帶回了隱院,經受了五年非人的訓練。
每當夜深人靜,他便獨自一人,望月哀嘆,想著飄香院,想著那位還在等他送藥回去的大爺。
“這次幸虧失落墓地開啟,否則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出來。”沈浪言咬牙道。
提及失落墓地,他的眸子里便閃過一抹驚悚。
他在隱院待了那么久,深知那是什么地方。
傳聞,人世間一切消失的存在都葬在那里,文明,道法,強者,寶物……凡從世間抹除之所有,必葬于此。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隱院的存在,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為了守護失落墓地。
所以,他們避世不出,不參與任何紛爭,并且派遣高手,游走世間,挑選有緣人,培養強者,傳承后續。
“也就是楚神那個變態,否則誰能開啟失落墓地?”孟知白沉聲道。
在隱院眾多修行者中,楚神是最可怕,也最神秘的,他似乎并非真正的有緣之人,而是來自一神秘宗門,被特許進入隱院修行。
其恐怖的實力,足以鎮壓所有人。
此次失落墓地也是因他開啟。
“這次還真是要多謝他。”沈浪言吐了口氣:“我聽說,他來頭不小,可是上代元王的傳人。”
“上代元王的傳人!?”孟知白一怔,露出驚疑之色。
他們身在隱院,自然知曉元王之名,甚至于比外界了解的都要透徹。
隱院之中,還留有歷代元王遺留的印記,甚至是寶物神通。
正因為如此,他們更加知道上代元王周玄是何等人物,霸天絕地,千年難出。
這樣的蓋世強者竟然有傳人在世?
“正統無疑。”沈浪言神色凝重道:“你不知道嗎?楚神在隱院取得了上代元王留下的那柄劍,獲得了認可。”
“還有這種事?”孟知白搖了搖頭。
他雖然身在隱院,可是心思卻依舊停留在東館鎮的飄香院。
“都說楚神與上代元王有著極其微妙的關系,甚至還有人說,他是上代元王的私生子。”
“難怪如此牛逼,連失落墓地都開啟了。”孟知白喃喃輕語。
“算了,不說了,關我們屁事,反正逃出來了。”沈浪言心情大好,放聲笑道。
“元王傳人?還真是有點意思。”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聲音在山林間響徹。
“誰?”
沈浪言和孟知白如驚弓之鳥,猛地回頭。
“道哥,那個叫楚神的竟然是元王傳人?”
“我有點興趣了。”
山野間,周道緩緩走來,身后跟著一幫人,王小乙,王玄之,馬應龍,姜元,柳南星,李人山,蛤釋奇……甚至于連半路上撿來的江龍淵都在。
這回周道是狠狠宰了北司主一刀,將他的心腹全都帶了過來,一同進入隱院,提升實力。
看到這么多人,沈浪言和孟知白嚇了一跳。
原本,他們以為是隱院高手,前來抓捕,還想動手反抗,可是一看這陣容,嚇得退都軟了。
其他人還好,蛤釋奇散發出的上境大妖氣息讓他們不寒而栗。
那可是堪比成罡境的存在。
“我們愿意回去。”沈浪言放棄了反抗。
周道卻是笑了:“那個叫做楚神的人,很厲害嗎?”
“你們不是隱院的追兵?”沈浪言和孟知白相視一眼,頓時露出喜色,趕忙回道:“厲害,相當厲害,同境界無敵,成罡境中無人是其對手。”
“他得了上代元王的法劍之后,實力更加恐怖,甚至可以與辟海境高手叫板。”
提及楚神,兩人都是一臉的敬畏。
“元王傳人?你們知道他什么來歷嗎?”周道來了興趣。
旁邊,蘇瑤吉下意識地看了周道一眼。
那楚神號稱元王傳人,可是周道卻是新晉元王,盯著那樣的名號,不是觸起霉頭嗎!?
“不清楚,楚神是大長老親自帶回來的,據說來自一神秘宗門。”沈浪言回答道。
“神秘宗門?六大道門?”王小乙忍不住插嘴道。
“好像不是。”沈浪言搖頭道:“不過一年前,那家伙中途曾經離開過一次,說是相助龍虎山大師兄王通,圍殺一個叫做林戒的高手。”
“王通!?”周道目光微凝。
真是哪里都有他。
“圍殺林戒!”周道喃喃輕語,臉上覆上了一層寒霜,腦海中浮現出林戒的身影來。
“我們這一脈,每代必定會有兩名弟子,一名在外擋著風雨,一名在家傳承香火。”
清冷的道觀,那高瘦的背影顯出一絲落寞和孤獨。
年幼的周道還未曾理解這句話的寒意。
“小東西,好好活著,大師兄在外面給你撐著傘。”
那天之后,林戒便離開了平安鎮。
如今周道知曉,落日宗的前方有大敵,那敵人便是淵祖。
這個老怪物,不死不滅,橫貫古今,他的影響力一直都在,哪怕沉寂于那座中央大墓,其信奉者依舊不少。
世上,必定有人知曉落日宗的存在。
他們無時無刻都想要將這至神至隱的一脈徹底抹除。
林戒,便是落日宗在外面抵擋壓力的那名弟子。
別的不說,九月初九,他和王通的大戰便是一場劫數。
渡過去,萬般無憂!
渡不過,生死成空!
“大師兄,外面的風雨著實有點大,你等著我。”
周道輕語,神色恢復如常。
“多謝了。”
他向著沈浪言和孟知白點了點頭,示意兩人離去。
“我們可以走了嗎?哈哈哈,多謝多謝……”
兩人相視一眼,便向著山下狂奔而去。
嗡……
突然,一道寒光乍現,橫貫長空而至,好似流星劃落,璀璨的光華印照山林,瞬間便洞穿了孟知白的心臟。
后者臉上的笑容還未消退,身子以僵,卻是直挺挺地倒在了周道的腳下。
“知白……”沈浪言驚怒交加,猛地回頭。
古木叢叢,一位男子緩緩走來,他身材修長,面容白皙冷峻,眸子里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好似冰霜一般。
“齊長川!?”沈浪言的眸子里涌起一抹恐懼之色。
這可是成罡境的高手,在他們之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最關鍵,此人還是楚神的心腹。
“就你們兩個廢物還敢亂跑?”
“齊長川,你敢下殺手?你就不怕隱院知道嗎?”沈浪言死死地抱著孟知白,咬牙喝道。
隱院并不限制任何修行者,相反,你可以跑,只要有實力,一旦被抓回來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這也是修煉的一種。
可是齊長川一出手便是要害,顯然是違背了隱院的意志。
“殺兩個廢物誰會在意?”齊長川淡淡道:“等到楚師兄在失落墓地中取得上代元王的遺產,吞滅這一代元王,他便是隱院的意志。”
“啊啊啊……”
突然,孟知白一陣抽搐,他死死地抓著沈浪言的手,瞳孔放大,再也支撐不住。
齊長川出手太狠,直接貫穿了他的心臟,換做其他人當場斃命,也就是他在隱院修行多年,打下了深厚的底子才撐到現在。
“知白,你醒醒,你不是還要回去嗎?”沈浪言齜牙欲裂,憤怒地嘶吼著。
“回……回不去……了……”孟知白喃喃輕語,他的思緒永久地留在了東館鎮,留在了飄香院,留在了那位等他回去送藥的大漢身上。
呼……
孟知白的氣息越發微弱,眼中的神采也漸漸消散。
“該死……該死……我們應該變強……我們應該變強……”沈浪言緊緊握著好兄弟的手,第一次對自己的弱小產生了憤怒。
如果可以,他寧愿豁出性命也要獲得力量。
“死不了。”
就在此時,周道俯身,右手輕探,落在了孟知白破碎的胸膛上。
灰蒙蒙的真炁在周道掌中一閃而過,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血肉模糊的胸膛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
下一刻,一陣微弱的跳動聲隱隱傳來……“咚咚咚”……聲響越來越大。
孟知白渾身的血液再次流動,將生機散入四肢百骸,如此詭異的力量甚至超過了王小乙的大逆生死訣。
“活了!?”沈浪言驚喜不已,簡直不敢相信。
這一幕落在齊長川的眼中,那古井不驚的眸子終于出現了波瀾。
他訝于周道的能力,不過更不喜對方的大膽,連他殺的人都敢救?簡直是活膩了。
天上地下,再也沒有人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好膽識,敢在我面前救人。”齊長川面無表情道。
“在你面前救人怎么了?你很牛逼嗎?”周道抬眼凝望,輕聲道。
嗡……
齊長川一指點出,寒光爆射,恐怖的罡炁超越一切法器,威能如獄,引得虛空震顫,浮現出道道裂痕。
那一縷死光直接轟殺在周道的身上,激起煙塵漫天。
“周……”蘇瑤吉花容失色。
這么近的距離暴然出手,吃了成罡境的一記殺招,就算是她不死也要重傷。
然而她話音剛起,煙塵中,一道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你的確很牛逼……”
周道毫發無傷,連一絲灰塵都未曾沾染。
齊長川神色驟變,眸子里涌起匪夷所思的神色,眼前的一幕超出了他的認知。
“不過我的面前不允許這么牛逼的人存在。”
話音剛落,周道便已經出現在了齊長川的身側,仿佛憑空出現的一般。
齊長傳眼眸顫動,機械般地轉頭,原本輕松的臉龐終于涌起了一抹驚懼之色。
“放輕松。”
周道抬手,落在了齊長川的肩頭。
轟隆隆……
霎時間,大地崩裂,齊長川只覺得肩頭一沉,仿佛山岳壓塌,整個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恐怖的力量向著四周蔓延,生生砸出了一個直徑五公里的大坑。
“他……他竟然強成這樣!?”蘇瑤吉美眸圓瞪,俏美的臉龐爬滿了驚悚之色。
這是山海宴之后,她真正看見周道出手。
面對成罡境的殺招,不躲不避,直接以肉身硬接,竟然安然無恙?
輕輕一拍,便將其鎮壓,激得大地崩裂,豁出了如此大坑!?
“這便是元王的實力嗎?”蘇瑤吉喃喃輕語,
“元王若是不死,來日必屬天下第一流。”
蘇瑤吉的腦海中回響起北司主當日的話語。
這一刻,她終于認識到了周道的恐怖,也漸漸理解了北司主的良苦用心。
“現在我們來聊聊上代元王的遺產是什么?”
大坑內,煙塵散滅,周道的聲音再次響起,透著一絲好奇與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