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禁地,古舊的通道好似真龍的脊骨,嶙峋崢嶸,一眼見不到頭。
幽靜的洞府內,穹頂空頂,日光垂落,映照在祭壇上的無名牌位。
就在此時,萬法象猛地睜開了雙眼。
這位靈脈首座從洞府中走了出來,看著遠處天空,云氣驟然變化,如潮涌八方,盤踞龍虎,眸子里猛地閃過一絲驚疑。
“嘖嘖,了不得,剛剛發生了什么?劍吟驚龍虎,這一宗祖師留下的氣運被人給亂了?”
突然,一只黑色烏鴉從洞府中飛來,落在了萬法象的肩頭上。
那只烏鴉眸光深邃,如萬丈深淵,說不出的邪性,銳利的目光好似將整座龍虎山脈盡收眼中。
“一縷波瀾起,便生江浪潮……初代道王的咒言讓人給破了!?”萬法象驚異不定,望著虛空中漸漸消散的痕跡,心中卻是驟起波動。
剛剛的異動雖然微弱,可是影響深遠,如同蝴蝶動翅,可催萬里颶風。
剎那瞬間,映照過去的因果,成為影響未來的拐點,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事情似乎真在悄然發生變化。
“周玄……這個男人果然深不可測,死后二十多年竟然能夠影響初代道王留下的因果。”萬法象神色凝重,不由說道。
“嘎嘎嘎……主人神武絕世……”
黑色烏鴉立在萬法象的肩頭,撲騰著翅膀,眸子里噙滿了傲然之色。
“蜉蝣劍訣……原來他早就在布局,這竟然是一把鑰匙……破了道王的局……”萬法象陷入深思。
其他人不清楚,可是他卻知道剛剛的異動必定與周道有關。
靈脈弟子邁入妖神圖騰,打破了初代道王的咒言。
這是周玄的算計。
這個男人縱然身死多年,可是他的影響依舊無處不在,干擾著人世無常。
“你早就知道?”萬法象斜睨了一眼。
當年周玄練成蜉蝣劍訣的時候,這只黑色烏鴉便在身邊。
“嘎嘎嘎……知道什么?”黑色烏鴉撲騰著翅膀。
“主人自繼元王大位之后便在布局,萬物有生滅,他總有死的那一天,他說臨死前要為后來者多賺一些叫板的本錢……”
“周玄……”
萬法象喃喃輕語,咀嚼著這個名字。
歲月無情,如同書頁早已翻過,可是他依舊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時的場景。
那一年,上代靈脈首座平了萬法象的賊窩,殺了八百山賊,壓得他這個賊頭低首,不得已遁入道門,進入龍虎山,成為了靈脈弟子。
也就是那次前往龍虎山的途中,萬法象見到了一位青年,他一襲青衫,腰間掛著一串葫蘆。
那青年笑呵呵地說,出門前有個瞎子為他算了一卦,此行能遇貴人,是個被人拔了胡子的賊道士。
萬法象大怒,殺性驟起,撲打過去,結果不言而喻,被狠狠揍了一頓。
至此,他入山潛修,不問俗事。
也就是那一年,元王法會,那個叫做周玄的年輕人橫空出世,力壓敕靈宮不敗葉神,登臨元王大位。
后來,道山會盟,九神柱天下揚名,真正開啟了他們不朽的傳奇。
黑帝高高在上,依舊為妖族無冕之王。
周玄大殺四方,蜉蝣劍訣驚動天下,殺得敕靈宮膽寒,殺得龍虎山發惡。
也就是那一年,京城中一位不起眼的皇子悄然崛起,登臨大位,誅戮前太子滿門。
舉世茫茫,唯有周玄一人前往吊唁。
十年后,萬法象神通大成,力壓靈脈無敵,默默無聞,一朝成就龍虎驚名。
那年大日峰上的桃花開得正艷。
龍虎山下,一座破廟前,萬法象撿到了一個嬰孩,身在襁褓,無人問津,看著他也不哭,只是咯咯大笑。
萬法象覺得冥冥之中似有緣分,便要帶著這孩子入山。
就在此時,他又遇見了那個男人,青衫風流,腰間掛著一串葫蘆。
他說,這孩子身犯殺劫,不入龍虎,大日歸宗,將來必有尋回了的一天。
說著,那個男人從萬法象的懷中抱過了那個嬰孩,并為他取了名字。
一字記之為戒,戒律為法的“戒”。
“嘎嘎嘎……主人神勇,前方無有敵手。”黑色烏鴉興奮地大叫,打斷了萬法象的思路。
“你還知道他什么事?”萬法象斜睨道。
他總覺得當年的周玄走得太過突然,人雖已遠,可是他的影子仿佛隨時都在。
“嘎嘎嘎……知道什么?”黑色烏鴉撲騰著翅膀。
當日,周玄遭劫隕落,它并不在身邊,不過主人留下的話它卻時刻謹記,不敢忘懷。
“他給你留了什么話?”萬法象心頭一動,忍不住問道。
“生而在世,害人之心不可無。”
黑色烏鴉大叫起來,目光虔誠,一副很聰明的樣子。
地脈,地母峰。
龍虎山五脈,地脈供奉的祖師乃是地母。
這里也是她當年證道之所。
桃花樹下,一位美婦抬首佇立,她一身青衣道袍,不施粉黛,卻也難掩那絕世的風韻。
僅看容貌,誰也不會想到眼前這位美婦便是地脈首座楚夢師,也是蘇玲瓏的師傅。
“剎那芳華……這氣象好生熟悉……”
楚夢師望著鎖妖獄的方向,口中呢喃輕語,美眸中涌起一抹追憶之色。
“師妹,看來你也知道了,靈脈有人破了初代道王留下的咒言。”
就在此時,一陣冰冷沉重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楚夢師頭也不回,便知道來人正是道脈首座虛凌空。
“靈脈沉寂多年,到底還是出了人才。”楚夢師悠悠嘆道。
“人才?”虛凌空神色不善。
他已然受到了消息,靈脈王元無視道王禁法,竟然強行破入剎那妖神圖騰。
這件事已經在龍虎山高層中傳得沸沸揚揚。
剛剛的異動,或許便與此有關。
所以,虛凌空來了,他知道王元乃是與蘇玲瓏一同進入鎖妖獄。
“這小子來歷不明,只怕不是善茬。”虛凌空目光微凝,深深看了楚夢師一眼。
他可不想周道與蘇玲瓏攪和到一起。
畢竟誰都知道,蘇玲瓏乃是楚夢師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成就最大的弟子。
甚至有傳言,蘇玲瓏乃是楚夢師的私生女。
如果不出意外,將來,蘇玲瓏必將繼承楚夢師的衣缽,成為下一任地脈首座。
“師兄,自初代以來,你們那一脈已經出了五代道王,榮耀彪炳,當世無雙,總要讓別脈出頭。”
楚夢師美眸含光,輕聲細雨卻透著一絲威嚴。
她自然清楚虛凌空的心思。
蘇玲瓏領袖群倫,于年輕一輩首入道境,搶走了王通的風頭,這份耀眼已是讓虛凌空有些不爽。
如今靈脈又突然殺出一匹黑暗。
這位道脈首座的優越感自然再度受到了挑戰,在他眼里,似乎從來沒有靈脈的位子。
“師妹,你誤會了。”虛凌空搖了搖頭。
“我是著眼龍虎山萬年不敗的基業,并非看不得他脈出人才。”
虛凌空大義凜然,擲地有聲。
“如果都是像玲瓏這樣的苗子,我自歡喜……只不過靈脈那小子來歷不明……”
“所謂反常即為妖,這天下哪有那么多橫空出世,就像當年周……”
“虛凌空!”
突然,楚夢師一聲冷喝響起,入冰封千里,瞬間打斷了虛凌空的話,后者一怔,忍不住抬眼凝望。
他自知言語有失,趕忙道:“師妹,我的意思是,此子來歷還需摸清楚,萬不要讓玲瓏的聲名受到連累。”
“師兄費心了,我知道了。”楚夢師的聲音變得淡漠。
“知道便好,知道便好。”虛凌空干笑道。
“師兄如果沒事,那便請回吧。”楚夢師下了逐客令。
虛凌空料是也有些尷尬,轉身離開。
山風悠悠,吹得桃花爛漫,落英繽紛。
樹下,楚夢師衣袍舞動,腰間的葫蘆也隨風搖曳,恍惚中便能看清那枚小葫蘆上刻著一個“玄”字。
剎那圖騰,通天古路。
大戰之后,一切異象盡都消散,大日神論重新歸入周道體內。
混茫黑淵的古路又重歸寂靜。
李罪業等人隔著老遠,臉上溢滿了驚恐之色。
他們知道,戰斗已經結束,可是至于結果如何,誰也不敢上前探查。
十方煉獄,無生殺劍,摘星手,九幽符,太陰符……這些神通的名諱光是報出來便足以讓這些人膽寒。
更不用說修煉了這些神通的可怕存在便在前方。
試問誰有這個膽量敢上前查看!?
“洪明師兄說得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還太弱了。”李罪業雙拳緊握,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原本,他在洪明的指點下練成鬼神令,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雖然遵循了洪明的吩咐,依舊低調,可是內心的狂傲卻是與日俱增,漸漸不將身邊同門放在眼中。
有朝一日,他必定要展現實力,耀武揚威,徹底打一打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瞧不起他人的臉。
可是今天,在見識過周道與屠狂生的大戰之后,李罪業的內心升起了一種瘌蛤蟆窮得瑟——坐井觀天的感覺。
在周道、屠狂生這種高手面前,他的那些計量算什么?狗屁都不是,說是垃圾都有點侮辱了垃圾。
“真是可笑。”李罪業不禁自嘲。
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徑直向著前方邁步走去。
“師弟,你瘋了?別過去。”
“等等我,我也去瞅瞅……”
有人開口,也壯起了膽子,追了過去。
然而,他還沒走出兩步,便被通天古路不斷增強的壓力碾得爆碎,化成了一地的肥料。
“無生殺劍?還真是厲害……”
周道走到了曹不凡的尸首旁,人雖死,可是劍氣不滅,凝若實質的殺意如同煙云聚合,依舊籠罩在尸身之側。
僅憑這殘留的氣息,便足以滅殺成罡境以下的任何高手。
“這門劍法真有意思,純粹的殺伐。”周道不禁感嘆,人都死了,居然還這么兇。
可惜了,如果曹不凡是個妖物,這具尸身還能利用。
轟隆隆……
就在此時,通天路如同沼澤一般,竟然開始蠕動,慢慢地將曹不凡的尸身吞沒。
“嗯!?這條路……怎么像是活的?”
周道眉頭一挑,體內混元罡炁勃然跳動,本能地感覺有些不舒服。
眨眼間,曹不凡便已經被通天古路吞噬得干干凈凈。
“真他娘的邪性。”周道喃喃輕語。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
周道抬眼望去,屠狂生竟然還未死去?
他的身體千瘡百孔,大日真火的灼燒讓森然白骨都暴露在空氣之中。
蜉蝣劍訣更是讓這具殘軀千瘡百孔。
如此重傷,就算是龍門境強者也早該去見列祖列宗了。
這家伙的生命竟然如此頑強?
“這小鬼修煉了九幽符,如今已經成了活死人,游走陰陽兩界之間。”
就在此時,地王尸陀的聲音從周道的丹田炁海中傳了出來。
“活死人!?”周道忍不住問道:“什么意思?”
“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
“這不是廢話嗎?”周道無言以對。
“總之就是生不如死。”地王尸陀沉聲道。
換句話說,屠狂生的意識還在,他能夠感受到肉身所遭遇的痛苦。
然而他的意識卻是游離地,無法控制自己的肉身,如同死人。
事實上,在極為古老的歲月,有部分人會被選中,修煉九幽符,一旦練成,每到夜晚,他們便可以拘拿將死之人的亡魂,壓入地府幽冥。
九幽符,便是他們拘魂鎖魄的憑證與手段。
甚至于,曾經也有妖物修煉九幽符,譬如牛妖,馬妖等等。
這些人或者妖死后,便只能游走陰陽兩界,永遠只能以拘拿亡魂為生,生生世世,不可超脫。
“這也太慘了。”周道不禁咋舌。
他原先想著殺了屠狂生也就算了。
誰料到,如今屠狂生變成了活死人,生不如死,比起黑劍封入夜,山鬼丘明來說,他的下場要凄慘太多。
“老尸,你打算怎么處理?”周道問道。
這種情況他也是第一次遇見。
”交給我吧,這是難得的珍貴材料。“地王尸陀的聲音竟是變得興奮起來,激動中帶著一絲顫抖。
“珍貴材料?”周道心頭微動:“你要干嘛?”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會送一份驚喜給你。”
地王尸陀詭惻一笑,透著深深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