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大內。
祭香殿外,許許多多的宮人排著隊,正在管事太監處領取本月各宮各殿的香火。
大秦以武立國,專修道法,各宮的主子都有燃香清修的習慣。
這也是道門修行的傳統。
像秦皇所在的乾陽殿,終年香火不斷,據說大內八大總管中的黃化成專管陛下香火。
有人說,乾陽殿所用的香火非同一般,乃是太祖所創,天下僅此一家,極為神秘。
除此之外,各宮的香火都是按照規制在祭香殿領取。
“安陽宮!”
一陣尖利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緊接著,一名小太監遞上清單,走向前去。
“九十三種?”
“僅僅一品靈香便有十九種?”
“高離,你當我祭香殿是你們安陽宮的庫房嗎?”
桌桉前,一名皮膚白皙的太監放下手中的清單,冷冽的眸子輕輕一抬,透著令人心季的光澤。
“陳公公,我們小主子將要進行開蒙禮,所需香火自然要多一些,上個月已經報到了宗禮司。”高離輕語。
在一眾奴婢之中,他的年紀最小,不過才八九歲而已,可是談吐卻極為得當,態度也不卑不亢。
陳平眸子微凝,露出一抹冷笑:“高離,看不出來,你調入安陽宮才幾天,居然就攀上高枝,伺候起主子來了?”
“這還是托陳公公的福。”高離澹澹道。
此言一出,旁邊兩名侍從太監相視一眼,紛紛露出冷冽的笑容。
祭香殿的管事太監,算得上是實權肥差。
他雖然不敢得罪各宮的貴人,可是香火的成色,年份,乃至于分量,只要稍稍動動心思,還是能夠有很大區別的。
因此,陳平在這偌大的后宮之中也算得上一號人物。
當初,高離剛剛進宮的時候,曾經被陳平看中。
要知道,陳平六歲進宮,當差已有二十年,早已不能行人事。
因此,他對于一些白白凈凈的童子極為關懷,時常紆尊降貴,陪他們一起睡覺,有時候甚至會同時陪五六個新人一起。
高離剛入宮的時候,陳平第一時間便表達了自己對新人的關愛,拉著他促膝長談。
誰知道,這是一匹烈馬,誓死不從,差點將陳平的大腿給咬斷了。
結果,年幼的高離被陳平吊在新奴署五天五夜,最終還是被一位老太監救下,分配到了安陽宮,這才撿回了一條小命。
即便如此,陳平也未曾放過他。
要知道,他在宮里當差二十年,樹大根深,就連八大總管之一的金生水都是其干爹。
因此,高離進入安陽宮之后,日子并沒有好過多少,時常受到其他太監的排擠打罵。
直到上次,周道入宮,見到忠心護主,將其推薦給了辰妃娘娘,成為了十三皇子的貼身太監。
高離才算是真正熬出了頭。
“安陽宮需要的香火太多,一時間還未湊齊,你下次再來吧。”
陳平冷冷地瞥了一眼,旋即將手中的清單甩了回去。
高離聞言,臉上并沒有任何表情。
“還請陳公公行個方便,三天后便是小主子的開蒙禮,這事可拖不得。”高離深深行了一禮。
“高離,你這話是從何說起?你辦差不力,耽誤了主子的大事,怎么能算我們拖拉?”
陳平輕笑,冷冽的眸子里涌起一抹戲謔之色。
大殿頓時陷入安靜,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心里都清楚,這位陳公公是動了心思,想要整治這個剛剛得勢的小太監。
“到底還是個小角色,怎么斗得過陳平?”
“大不了就是回去跟主子告一狀,如此一來,只會顯示自己的無能,這樣的奴才誰還會用?”
“嘿嘿,恐怕告狀也沒用,陳平是何等角色,只怕他前者告狀,人家就將香火送上門來,攜私報復的罪名是逃不了了。”
一眾太監竊竊私語起來。
這些人有不少都是宮中的老人,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爭斗見過太多了。
陳平一句話,他們連后面的招數都看了出來,可偏偏這個小家伙也只能隨他蹂躪,任由宰割。
“陳公公,三天后便是十三殿下的開蒙禮,所需香火上個月便報到了宗禮司,你現在還沒有準備好,耽誤了主子的大禮,目無尊上,便是死罪,你有幾顆腦袋?”
誰知道,就在此時,高離突然一聲暴喝,聲音朗朗,透著一絲狠厲,傳遍了整座大殿。
所有人神色微變,就連陳平都愣了一下。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一招不禁沒有嚇住這個小太監,對方居然還給他扣上“犯上大罪”的帽子,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隱隱間竟然透著一絲上位的威嚴。
彷佛,他不是一個入宮才幾年光景的小太監。
“這小畜生才在十三皇子身邊伺候多久?竟然養出了威嚴?有了辦事的手腕?”
陳平驚疑不定,可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高離,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定我的罪,莫不是把自己當成了主子?”
“放肆,宮里誰是主子,誰是奴才,是你這種東西可以議論的嗎?以下犯上,忤逆大罪,你知死?”
高離的聲音再次拔高,氣息勐然凝聚,如利刃出鞘,寒光十丈,打得陳平措手不及。
“你……我根本不是……”陳平咬牙。
“我再問你一遍,到底有沒有備齊?”
高離根本不給陳平反駁的機會,步步緊逼。
陳平面色陰沉,勐地抬頭,圓瞪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兇戾之色,竟然直接從座位上飛身而起,指爪如勾,罩向高離天靈。
“大人,不可……”
旁邊,兩名伺候太監頓時變了臉色。
高離乃是代表安陽宮而來,所言所行皆是為了主子,且符合宮中法度規矩,占據道義名分。
陳平被他步步緊逼,一時間亂了方寸,竟然直接出手。
這上面要是追究起來,可是大罪。
“給我死。”
陳平怒火中燒,他入宮當差二十年,什么時候被這樣一個小家伙拿捏過?
今天,他若是不將這小雛雞拿下,以后還如何在宮中立威?
就憑他干爹乃是宮中八大總管之一,就算殺了這個小東西,大不了受一些責罰,過些日子照樣可以再起。
念及于此,陳平殺心更甚,雄渾的血氣如真火燃燒,泛起離合的黑氣,附著在五指之上,抓向高離頭顱。
這一刻,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陳平可不僅僅只是祭香宮的掌事太監,還是位煉境八變的高手。
此時,殺心一動,誰都知道,高離完了。
轟隆隆……
索命的利爪裹挾真火般的血氣落下……
突然,高離頭頂上方,一道血光沖天,頃刻之間化為三尺青鋒,劍芒隱動,似如星光流轉不滅,竟然生生將陳平的手掌削落。
猩紅的鮮血侵染大殿。
陳平身子勐地一僵,發出如殺豬般的慘叫聲,緊接著整個人硬挺挺地砸落在地面上,渾身抽搐,捂著斷手,驚恐地看向高離。
“這……這……高離……他……”
此刻,大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連大屁都不敢出一聲。
誰也沒有想到,氣勢洶洶的陳平在年幼的高離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未曾近身,居然就斷了一手。
這樣的實力,簡直可怕。
頓時,眾人看向高離的目光都變了,從原來的輕慢,甚至是不屑一顧變得匪夷所思起來,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敬畏。
九歲的年輕人,你不服不行。
“陳公公,你為何要害我?”
高離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變化,他依舊恭敬地走到陳平面前,隨意地瞥了一眼落在不遠處的那只廢手。
“陳公公,我們小主子需要的香火,備好了嗎?”
高離再次詢問,依舊不卑不亢,不緊不慢,甚至透著一絲恭順。
他轉瞬斬手,突然間又擺出這樣的姿態,卻是讓陳平不由地打了個激靈,似乎有些看不透這個變態的年輕人。
“陳公公……”高離再次喚了一聲。
“備……備好了……”陳平下意識地回答道。
“有勞陳公公了,既如此,我便取走了。”
高離恭敬地行了一禮,簽了文書,便帶著身旁兩名太監前往后殿領取香火。
大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面面相覷。
那個小太監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蘊藏著無窮的魔力,讓他們回味不止,難以緩神。
回去的路上,兩名太監緊緊跟在高離身后,眼中充滿了敬畏。
“大人,你剛剛可真是神……”其中一名太監臉上堆著笑,忽然道。
“閉嘴。”高離勐地停駐腳步,回過頭來,冰冷的眸子里閃過一抹寒意。
“狗東西,忘了身份?在這宮闈之中,什么人才配得上大人的稱呼?”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那名太監本想拍拍馬屁,誰知道拍到了馬蹄上,立刻慌亂地跪倒在地,眼中充滿了驚恐之色。
他也不知道為何眼前這個只有九歲的孩子會帶給他如此壓迫和恐懼。
“再敢妄言,直接拔掉舌頭,自己吃下去。”高離澹澹道。
“小的明白了,小的不敢了。”
那名太監頭如搗蒜,趕忙應和道。
安陽宮外,高離整了整衣衫宮袍,正要入門,突然眼睛一亮,看向遠處。
周道跟著宮人一路來到了安陽宮。
三天之后,便是小胖墩的開蒙禮,他身為秦皇親封的少司宗保,自然擔起了護法之則。
同時,周道對于這次開蒙禮也頗為期待,畢竟終于可以見識到傳說中的太祖靈塔。
“恩公!”
就在此時,一陣柔和的聲音傳來。
周道抬頭望去,高離跑了過來,還未走到近前,便跪倒在地,連磕了三個響頭,看得身后的兩名太監目瞪口呆,旋即也跪了下去。
“你是……”周道一愣,只覺得眼前這個小太監有些眼熟。
“奴婢高離,前些日子,得了恩公的提拔,方才成了小殿下的貼身近侍。”高離跪在地上道。
“我想起來了,小高離。”周道露出恍然之色,一抬手,無形的力量便將高離托了起來。
上回,小十三暗中參悟祭天符詔,引得內火焚身,還是這個小太監,奮不顧身,上前救主。
周道給了他一絲法力,又傳授了一些龍虎山的道法,更是向辰妃娘娘舉薦。
對于周道而言,這不過是隨意之舉。
可是對于高離而言,正是這樣的隨意之舉,才讓他這個不起眼的小太監一飛沖天。
“差當得怎么樣?”周道笑著問道。
“還算盡心,主子待我也很好。”
站在周道面前,高離充滿了忐忑與感激。
他知道,自己以后無論有何等成就,都是眼前這位大人給的。
天地廣闊,周道于他便是再生父母,如有轉世的恩情。
“小胖……十三殿下呢?”
“殿下在里面,大人跟我來。”高離弓著身子在前面引路。
“嘖嘖,你在修行方面也很有天賦嗎?”
“大人見笑了。”
“龍虎山的胎息劍訣你居然都練成了。”
“大人目光如炬,我這點小聰明果然瞞不住大人。”
“你這可不是小聰明,上次沒看出來啊,有點意思。”
“大人……這回怕是要在宮中住上一段時間,不知道能不能指點小的一二。”
“好說,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多謝大人。”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變得不可聽聞。
兩名太監看在眼里,面面相覷。
“離公公在小周大人面前完全沒有平日里的威嚴。”
“廢話,那可是當世元王,小殿下的老師……離公公如今雖然得了勢,可在元王大人面前也只是個小角色。”
“小聲點,你不要命了,他可不是原來的高離了。”
一名太監趕忙捂住了同伴的嘴。
遇見周道之前,高離在安陽宮不過是個小角色,誰都能踩上一腳。
可是自從他得勢之后,便將以前那些得罪過,甚至欺負過他的太監統統給清理了。
據說,最慘的一個,被丟進了長樂房,那里養著一群發了瘋的老太監,各個病態,對于普通宮人而言,簡直就是魔窟。
“以后在離公公手下當差,一定要小心點。”
年紀稍長的太監看向安陽宮深處,露出一抹敬畏之色。
“或許有一天……”
“什么?”
“沒什么,快把靈香送進庫房吧。”
兩名太監,推著宮車,裝著一車的靈香,消失在了宮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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