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內,一片死寂。
滿地的猩紅和碎肉,好似利刃般挑動著眾人的眼球。
誰也沒有見到周道出手,那不可一世的沉從之便原地爆裂,消散無聲,連全尸都未曾留下。
這是何等的霸道與恐怖?
面對如此碾壓的實力,就連沉從之的師傅,那位滿臉是血的老者都忍不住看向周道。
沉從之死了,道王留下的神通便能落在他的身上。
那可是秘傳大術,能夠以人煉藥,九轉化金丹,吞滅其所有修為和術法。
天之道,損有余補不足而補不足。
憑借這門大術,只需十年,他便能夠成為這天下有數的高手。
念及于此,老者看向周道,連忙道謝。
“多謝道友助我……”
“你也不是好東西。”周道瞥了一眼。
老者還未說完的話瞬間噎住,慘白的臉龐掙得通紅。
身為龍虎山的弟子,他何曾像今日這般狼狽過?
“道王機緣?”周道冷笑:“留諸法于后世,正邪混茫,成者為大,好一個道王。”
這便是道王留下的機緣,任由后來者生死奪殺,無論正邪,成王敗寇。
結了一份因果,成了他的資糧。
縱然道王不在,眾生所念,必有諸法運轉,留存在紅塵萬丈之中。
布道天下,正也好,邪也罷,去爭,去奪,去殺,去煉……大浪淘沙,剩下的便是天道鐘愛之人,因果所在,共奉道王。
這是貫穿歲月光陰的大局,古來最可怕的神通,以后世眾生為資糧。
“我們走。”
周道起身,道王的影響比他想象得還要可怕。
與其說他留給后世眾生以希望,人人都可以獲得的機緣,不如說他留下的乃是眾生的心魔。
那觸手可及的力量,那無論正邪的造化,只要心中所想,必有回應,如天似道。
這便是道王,五世而滅,卻又無處不在。
隨著越來越多得人獲得道王機緣,王通的聲威越隆,大勢如天。
這也是一種修行,一種進化。
對于林戒而言,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周道要盡快找到大師兄。
眾人看著周道遠去的身影,終于松了口氣,同時心中升起了好奇。
如此年輕的高手,按理說絕非無名之輩,眼下出現在悟道山,想必也是沖著九月初九的大戰而來。
“我看那年輕人怎么這么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你一說我也有印象了,就在前不久……對了,十萬大山,我在十萬大山見過此人,他是……”
“元始道人……不會錯,他是元始道人。”
一個名字在眾人耳畔乍起。
頓時,整座茶樓沸騰了。
他入彗星般崛起,璀璨星空,從籍籍無名,到名動天下,其橫空出世的程度,比起當日的元王更加暴力直接。
十萬大山,三教九流混雜,相比于久居京城的元王傳說,元始道人的風采卻是許多人眼前所見。
這個男人如黑馬殺出,誅滅火云道人,鎮壓黑天宗棄流云,戰敗青龍獅王,屠戮九元山一脈。
落魄山一戰,更是獨對青丘狐王,光明猿王以及黑山蛟王的聯手,以近乎碾壓的力量將其斬殺。
妖族七大王旗,代表著未來,硬是被元始道人生生折損大半。
樁樁件件,無一不在彰顯他的強大與恐怖。
自十萬大山成名以來,世人皆言,元始神通,領袖群倫,同輩之中,恐怕也只有周道,王通能夠與之匹敵。
如今,九月初九大戰將至,這位年輕天驕終于還是來了。
“媽呀,真的是元始道人,當日九元山一戰,我可是親眼見到他將青龍獅王撕成了兩半,血流成河,殺伐驚世啊。”
“我在奇門館里見過他的風采,一只手便將黑天宗的棄流云鎮壓,打得他生死兩難,就連明蒼玄都對他恭敬有加。”
“最恐怖的還是落魄山一戰,三大王旗啊,就被他一人給挑了。”
茶樓內,越來越熱鬧,相比于久居京城的周道,行蹤飄忽神秘的王通,以及山水不顯的林戒。
曾經現身十萬大山的元始道人明顯距離他們更近。
其聲名是殺出來的,當日,許多人親眼所見。
“他就是元始道人!?”老者喃喃輕語,旋即冷笑。
這關他什么事?逆徒死了,他以后便可以抓捕修士,煉制金丹。
此刻,茶樓內的這些人在他眼中再也不是同類,而是一枚枚足以助他修行的大藥。
“死!”
就在此時,一陣冷冽的聲音在老者耳畔響起。
后者雙目圓瞪,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他的身軀勐地爆開,便如同他那逆徒一般,化為一灘血肉,四散飛濺。
原本熱鬧的茶樓再次陷入死寂,眾人面面相覷,臉上除了茫然,便只剩下恐懼。
“那老東西死了?”
走在坊市內,王小乙突然問道。
“還留著干嘛?”周道凝聲輕語。
此刻,他的注意力壓根不在剛剛那兩名師徒的身上。
“大師兄應該已經來了。“周道心中滴咕著。
按照盤龍道人所說,悟道山既然曾經是落日宗的一角,作為大師兄,他應該很早就會過來探探路。
“小乙,御妖司的人手聯系上了嗎?”周道突然問道。
御妖司監察天下,乃是大秦最龐大的機構,尤其是情報能力,甚至還在六大道門之上。
周道孤身遠來悟道山,自然不可能放著這股力量不用。
憑借他現在的級別,幾乎可以調動御妖司內部的一切資源。
“剛來就聯系上了,黑金級別的密探。”王小乙低聲道。
御妖司的情報機構自成體系,不過與斬妖衛一般,也是等級森嚴。
最低級的密探是黑鐵級,通常遍布在鎮一級的區域,他們的身份也極為隱秘,有可能是花坊的鴇子,豆腐店的老板,學社的門衛大爺。
再往上依次是青銅,白銀,黃金,赤金,以及最高級別的黑金。
黑金級別的密探,實力已經達到道境。
這種級別的密探,數量極少,在御妖司內地位極高,只有少數高層可以調動。
這次周道遠來悟道山,還是獲得了總司陸仙游的授權,方才能夠調動如此級別的密探。
可見,自從他獲封王爵之后,地位與日俱增。
”前面等等吧。“
周道隨意挑了一間路邊的茶肆,跟王小乙坐了下來,叫了一壺清茶,兩盤點心。
“兩位客人從京城來?”
就在此時,老板走了過來,笑瞇瞇地招呼道。
他大腹便便,三層下巴,胖乎乎的臉龐卻是無比光滑,好似剝了個的雞蛋。
“老板好眼力。”周道不由道。
“嘿嘿,客人這衣服是天衣坊的料子,向來只供官家世族。”老板笑瞇瞇地坐了下來。
“元王大人剛來悟道山,便殺人立威,當真是氣魄動人心啊。”
“你是誰?”周道面色微變。
眼前此人居然一眼就瞧出了他的來歷,就連他片刻前做過的事情都知道,甚至還洞悉了他元始道人的身份。
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屬下金盛錢,乃是御妖司黑金密探。”老板暗中傳音。
“黑金密探!?”周道微微動容。
誰能想到,這件不起眼的茶肆老板,竟然那會是御妖司的黑金密探,道境級別的高手。
“金探當真好手段。”周道不得不感嘆。
“嘿嘿,就是吃這口飯的。”金盛錢咧嘴笑道。
“元王召喚屬下,不知要問何事?”
“你知不知道林戒在哪里?”周道開門見山,也沒有多余的廢話。
“知道。”金盛錢回答道。
“前些日子,悟道山深處,天劍峽出現了一座隱秘空間,聽說里面有一座大墓,當時太一門,黑天宗,還有龍虎山的高手都在……林戒硬是殺了進去……”
“那座大墓對他似乎極為關鍵,如今三大宗門高手齊至,天羅地網,已經布下殺局,等著他出來。”
“這是王通的意思?”周道面色漸冷。
“那倒不是,王通至今還未現身,此人心氣極高,對于這一戰重視無比,怎么可能戰前派人,先斬敵手。”金盛錢道。
“我知道了,有勞。”
周道起身便要離開,既然探明了林戒所在,他一刻也不想逗留。
“道哥,三大宗門高手齊至,怕是龍潭虎穴,要不要調派人手?”王小乙追了上來。
“不必了。”周道搖了搖頭,步向悟道山深處。
“小友要不要算算命?”
就在此時,一陣悠然的聲音從旁傳來,將周道叫住。
周道下意識停駐腳步,轉身望去。
路旁邊,擺著一算命攤,攤位前則坐著一位中年男子,面如冠玉,須髯齊胸,一副文士模樣。
“算命?這悟道山修士聚集,竟然還有人在這里擺攤算命?”王小乙忍不住笑道。
“修士也是人,只要是人便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自然要求命問天。”中年文士看著王小乙,眼眸凝光。
“我看這位小友,面帶桃花,此生春色無邊,二十五歲之后,便是人生轉折,恐遇大劫。”
中年文士晃著手中的折扇,看向王小乙道。
“不過,你的貴人在西邊,往西走,必有大成就。”
“嘿嘿,你眼不瞎,心不盲,怎么胡言亂語?”王小乙冷笑,拉著周道便要離開。
然而周道卻是來了興趣,徑直走到了那算命攤位前。
“算命?巧了,前不久我在京城也遇見了一位算命的神棍。”
“同行?”中年文士笑道。
“不,他是個小神棍。”
周道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道身影,少年青衫,算命擺攤。
那個叫做李玄的男人,當日周道初見便覺不凡,誰能想到此人便是龍虎山最強傳人王通。
只是一別匆匆,周道卻也再也不能品味那個男人的氣韻。
“還真是同行。”中年文士笑道。
“如此說來,你是老神棍?”周道澹澹道。
“信之則有,不信則無。”
中年文士攤開白紙,點起筆墨,做了個請的姿勢。
“測個字吧。”
周道略一思忖,拿起筆來,在白紙上寫下了一個“林”字。
“小友這字可是潦草得很,看來自幼孤苦,長輩無教。”中年文士拿起紙張,端詳道。
王小乙目光微凝,和周道相識一眼。
“不過字雖草,氣卻足,如云霄充塞,長于穹天,小友的成就怕是不低,有王侯之象。”
“算命的,拜年話不用說,來點實際的。”王小乙將對方的話打斷。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放下紙張,看向周道,悠哉悠哉地坐了下來。
“小友是來尋人?”
“從何見得?”周道心頭一動,忍不住問道。
“這字上說的。”中年文士點了點那個“林”字。
“見山望林……小友遠來悟道山,應是尋人。”
“我想問問,此人的運程如何?”周道略一思忖,開口問道。
“雙木成林,獨木難支,此人若是孤身一人,只怕時運不濟,命中有劫。”中年文士澹澹道。
“廢話。”王小乙沉聲道:“我還說雙木成林,好事成雙。”
中年文士搖了搖頭,指著那個“林”字道。
“小友請看,這個‘林’字就像是兩個‘人’字,頭上各插了一把劍,我看此人,命有兄弟,若起兵戈,兩人會一同遭劫……”
“大兇!大兇啊!”
“還真是神棍。”周道起身,丟下一錠金子便走。
“小友請慢。”
“還有什么事?”
“你還沒付我卦金。”
周道眉頭一挑,看向桌上的金子。
中年文士卻是笑了笑。
“我為人算命,從來不收黃白之物。”
“老神棍,那你要什么?”王小乙不滿道。
這窮算命的從頭到尾就沒有一句好話,他忍不住就想上前抽他兩個耳光。
“既然是算命,自然是以命償命。”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
剎那間,天旋地轉,周道面色驟變,只覺得天地仿佛一只口袋,蕓蕓眾生,便是數不盡的塵埃,包括他和王小乙,便要透過那口小洞,掉進這口袋里。
“這是什么神通!?”
“哈哈哈,呂祖,多年不見,竟然欺負起小輩來了。”
就在此時,一陣狂傲的笑聲在周道的耳畔勐地乍起。
當他回過神來,卻依舊站在算命攤前,不遠處,一位宛若乞丐的老道士走了過來,醉眼惺忪,腰間掛著酒葫蘆。
“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