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周道終于將神魂之中這段離奇的經歷封禁。
對于修行者而言，千思萬緒便是奪命的大丹，參道的心魔，尤其是到了他這等境界，能夠影響心境的事物已然不多，可偏偏方才剎那的經歷卻足以讓周道心神失守，生出瑕疵。
因此，周道選擇將其封禁煉化，太上忘情，無痕無跡。
嗡……
剎那間，周道的周身泛起波動，似漣漪擴散，化入天地。
王靈若有所動，半日的功夫，他便覺得周道仿佛脫胎換骨，跟進入葬劍谷之前都大有不同。
“師傅……”
“那你把大兇之劍煉化得如何了？”周道突然問道。
“倒是挺聽話的。”王靈取出那宛若豐碑的大劍。
嗡……
豐碑震蕩，上面的符文不斷閃爍著紅光，好似對于周道極為恐懼，甚至于生出一股拉扯之力，想要帶著王靈逃離此地。
“它好像有點害羞。”王靈善解人意道。
“我踏馬是害怕。”
就在此時，一股奇異的念頭在王靈的腦海中浮現。
王靈一愣，不由地低頭看向手中的大兇之劍。
“有點意思，不愧是萬劍之主的佩劍。“周道忍不住贊道。
嗡……
大兇之劍猛地飛起，通體閃爍紅光，傳遞出驚恐的情緒。
“你……你能聽見！？”
兇戾的劍氣幾乎不受控制，在深谷內縱橫，化出的溝壑彼此縱橫。
“你別害怕啊，我又不會把你怎么樣。”周道招了招手。
雖說道器通靈，皆有自己的意識。
然而，大部分道器的意識都處于蒙昧混沌之中，好一些的則猶如孩童，赤子純真。
像周道手中的血神殿，強則強矣，卻只有本能，連基本的意識都還未形成。
可是大兇之劍卻不同，這柄萬劍之主鍛造的無上法劍，歷經劫數，生死大戰，三千年的洗練早已讓他能夠如生靈般思考。
它甚至擁有自己的好惡跟情緒。
“你這種人……一旦把我怎么樣了，我能怎么樣？”大兇之劍突然道。
“嘖嘖，你受過刺激？”周道忍不住道。
“你很像一個人。”大兇之劍突然安靜了下來。
“誰！？”
“秦太祖！”
周道一愣，不由問道：“哪里像了？”
“同樣的可怕……也同樣的沒有底線。”
“怎么說話呢？”王靈不滿道。
“那小子年輕的時候，拿我墊茅坑……還他媽用我當過棺材板……”大兇之劍想起不堪回首的過往，直接破開大罵。
周道怔然，與王靈面面相覷。
“這也……”
“還有更損的……他開花寨，就把大欲之劍掛在門口，讓那些買春的對著空氣……拋灑種子，自己賺得盆滿缽滿。”大兇之劍仿佛打開了話匣子。
“額……”
“這王八蛋還用大惡之劍切菜剁肉，豬腰子，牛腰子，羊腰子……什么騷氣什么來，有一陣子我看著大惡之劍就犯惡心。”大兇之劍通體閃爍著紅光。
無論是大欲之劍，還是大惡之劍，都曾經是萬劍之主七大佩劍之一。
“不對吧，你們這等神兵利刃還能遭受如此待遇？”周道撇了撇嘴。
“誰他媽生來就是神兵利器？”大兇之劍反問道。
“當年那小子神通未成，不過是個潑皮無賴，我們也才剛剛成型，被該死的鐵匠當做邊角料讓他撿了回去。”
說到這里，大兇之劍突然沉默了。
“嗯？你們不是萬劍之主的佩劍嗎？”
“他比秦太祖癡長幾歲，那小子落魄的時候，主人照顧過他一段時間，將他當做親弟弟。”
“什么！？”周道愣住了。
他沒有想到，萬劍之主跟秦太祖竟然還有這樣的關系。
“主人待他很好，兩人有過命的交情，那小子也知感恩，走遍天下，為主人打造了七把劍……”大兇之劍輕聲嘆息。
周道聞言，不由沉默了。
史書記載，大秦開元之年，太祖率八萬始龍衛攻破大周皇城，同年，大周族亡。
三月，萬劍之主出世，攜大周皇族遺孤，一路殺出皇城，斬殺兵甲三萬，道境隕落者計八百。
太祖紅顏隕落命，落于劍主鋒芒之下……
同年，秦太祖動雷霆之威，遣天罡地煞橫擊，戰于葬劍谷。
九月，萬劍之主隕落。
“曾經如兄如父，為何后來會是這樣的局面？”周道喃喃輕語，有些難以理解。
“那樣的歲月，縱然強大如主人，也有著許多的無可奈何。”大兇之劍沉聲道。
“秦太祖那樣的人物，蓋萬代而生，天地唯一，他所建立的功業古來罕見，所有人的命運都要面臨抉擇……”
“或許，主人原本還有選擇的機會，只可惜……命運弄人。”
萬劍之主年輕的時候，曾經與秦太祖患難與共，然而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時間，他遇見了一位道士……一位云游的道士……
命運的轉折從此而來，那之后沒過多久，年輕的萬劍之主親造了他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厲害的一柄劍。
天誅劍！
深淵兵器，這種堪稱天地間最可怕的兵器，最終將萬劍之主引上了另一條路。
或許就像大兇之劍所說的那樣，每個人都有著無可奈何，在那樣的歲月，所有人都要做出抉擇。
“命運對所有人都是殘忍的。”
就在此時，周道突然想起大秦太祖說過的話。
世人只看到了他的豐功偉績，看他獨立鰲頭，站在萬古之巔，可是誰又能見到藏于悲涼落寞之中的無奈。
“你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倒是造化。”
周道話鋒一轉，突然道。
剛剛進來的路上，他也曾經感知到大欲之劍的存在，幾乎已經破損了七七八八，連意識都快消散了。
“我的材料很特別，是當年秦太祖從道山帶出來的。”
“道山……那里面有什么？”周道突然問道。
這世上很多傳說都與道山有關。
據傳，道門九宗創立之后曾經相聚于道山。
當年道王大祭也是在那里舉行。
更有傳言，道山與淵祖的來歷有關。
就連周道的那座平安觀都是落日宗先輩從道山帶出來的。
“我怎么知道？我被帶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塊材料，嚴格來說還沒有我呢。”大兇之劍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周道一愣，倒是將這茬給忘了。
“你要不要將當年主人的七大法劍收集齊了？”
大兇之劍突然轉向王靈，蠱惑著。
雖然七大法劍盡都遭劫，三千年光陰流轉，剩下的威能已然不多，可是大兇之劍卻看得出王靈天資不凡，身負大氣運，最關鍵的是他這位師傅厲害得很，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當年秦太祖的影子。
跟著這小子，未必不能再現當年萬劍之主的風采。
“不必了。”
周道突然打斷了大兇之劍的念頭，萬劍之主的道不適合他。
說著話，周道看向王靈。
“當然，如果有一天，你有足夠的實力，有興趣的話可以回來，將它們一一收服。”
話音剛落，周道深深看了大兇之劍一眼，后者發出悶哼，不再言語。
“你是諸劍霸主，當年萬劍之主又是劍道魁首，我倒是有兩把劍想要讓你看看。”周道話鋒一轉。
“兩把劍？”大兇之劍淡淡道：“好說。”
周道笑了，他知此劍心高氣傲，三千年前便已是天下法劍極致，又曾經與天罡地煞這樣的傳奇大戰，自然不將后世法劍放在眼里。
“看看吧。”
周道心念微動，黎明法劍浮現，初光若浮塵，天地忽已明。
那柔和的劍光瞬間沖破了葬劍谷濃烈的劍氣，浮于天地，蕩開浮云，滿天星光垂落，似在恭迎膜拜。
大兇之劍微微震蕩，似是動容。
“這把小劍倒是有些意思，落日的煉制手法。”
周道目光微沉，忍不住問道：“你看得出來？”
在古老的歲月，落日宗曾經君臨天下，號稱第一，諸法神通之中，也有煉器之道。
只不過到了周道他們這一代早已絕滅，或許巫太玄和李藏鋒還精通此道。
“當然看得出來，我便是以落日的煉器術鍛造而成。”大兇之劍傲然道。
對于知曉歷史真相的存在而言，打上落日的烙印，絕對會讓身價倍增，天生便有一股優越感。
在大兇之劍眼中，他才是天下法劍的正統，堂堂正正，無可比擬，除此之外，它看誰都是插標賣首之輩。
當周道祭出黎明法劍的那一刻，大兇之劍便感受到了同宗同源的氣息，那是見到親人的感動。
“好徒兒，怪不得你跟他如此有緣。”周道咧嘴笑道。
王靈乃是落日宗的傳人，身負荒日印的他對于大兇之劍有著不可抵擋的吸引力。
身為落日煉器術打造出來的法劍，它在王靈的手中不但可以漸漸恢復，重現當年的風采，甚至能夠更進一步，達到前世不可想象得成就。
“可惜……”大兇之劍突然道。
“可惜什么？”周道心頭微動，追問道。
“這柄劍還不完全……它似乎欠缺某種世界之力的鑲嵌……看著倒像是一把鑰匙……”
大兇之劍不愧是曾經跟隨過劍道魁首的存在，居然一眼便看出了黎明法劍的底細。
“這應該就是打開黑暗殿堂的鑰匙……世界之力……難道我練成世界，便可以驅動此劍，打開黑暗殿堂？”
周道的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落日煉器法打造的黎明法劍。
小形黑棺內封禁的世界雛形。
這些都仿佛是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推動著周道，踏著前方的道路。
“老爹，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周道喃喃輕語，心中的方向越來越清晰可見。
嗡……
周道食指輕談，黎明法劍便化為三寸劍光，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還有一劍。”
說著話，周道心念驟起，一縷玄光從他丹田處苒苒升起，煌煌似日，幽幽如月，陰陽明滅，衍化劍芒。
元始法劍！
“這是……”
就在元始法劍沖出周道體內的剎那，大兇之間豁然而動，通體震蕩，無數的符文從那古老的豐碑至上浮現。
赤芒沖天，如同彗星隕地，震動著整座葬劍谷。
嗡……
元始法劍仿佛受到了挑釁，劍光沖天，蕩決浮云，竟是生出了天人來朝的異象。
虛空中，無數的虛影在晃動，亭臺樓閣，宮殿成群，紛紛向著那劍光朝拜。
“九天真王，劍意天意！”
大兇之劍失聲驚吼，再也沒有了剛剛的那般從容淡定。
“看出什么門道來了嗎？”周道忍不住問道。
“了不得啊，此劍只應天上有，哪有人間聚玄芒……”
大兇之劍忍不住嘆息。
這柄劍并非人力所能早就，應了氣數，冥冥之中竊取了命運的果實，才有了這獨一無二的法劍。
從某種角度來說，它不應該在周道的手里，也不應該出現在這世上。
然而，萬事萬物的發展都有變數。
就如同三千年前，不應該出現秦太祖那樣的人物，可他偏偏出現了，萬古無雙，攪動古今風云。
這柄劍從誕生的那一天，便注定了不凡。
“可惜啊……他還未開鋒，從今以后，只怕這世上也無人能夠為其開鋒了……”大兇之劍不由地嘆息道。
“開鋒！？”周道若有所動。
元始法劍，確實未有鋒芒。
事實上，自從練成這件本命法寶以來，他使用的次數還真不多。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時代，已經沒有人可以為其開鋒……”大兇之劍補充道。
要為這等法劍開鋒，必定要以世界為石，千磨萬礪。
然而，它的鋒芒足以割裂任何一座世界，除非……”
“當年我主人的萬劍法界……”大兇之劍晃動著身子。
萬劍之主隕落之后，那座世界便徹底破滅。
事實上，偌大的葬劍谷便是當年的萬劍法界所化。
“萬劍法界？”周道心頭一動。
他倒是在世界書中見過相關的記載。
“我來試試！”
就在此時，周道立地盤坐，舉頭三尺，虛空大開，天外投影若隱若現，那詭異的黑色天體再度浮現。
“你想干嘛？”大兇之劍愣住了。
轟隆隆……
話音未落，整座葬劍谷都劇烈震蕩起來，無盡的法劍仿佛受到了感召，沸反盈天。
沉寂了三千年的劍氣似風云聚合，豁然而動。
“你……你瘋了……竟是想要重聚萬劍法界！？”
大兇之劍渾身顫動，終于捕捉到了周道的意圖。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