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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文明

  九年后。

  神梭在風暴里孤獨地飛馳著,不知疲倦,卻仍舊看不到盡頭。

  經歷過兇獸之劫。

  秦桑和琉璃比以前更加謹慎,也更加疲憊,每次休整的時間更長了。

  另外,秦桑萌生出一個想法。

  既然有生靈在風暴帶里生存,那么有沒有其他未知的存在?

  懷著這種想法,每有閑暇,秦桑便在每個避難所附近轉一圈。

  他這么做,即使真有什么發現,收獲的大概率不是機緣,而是危險。

  以秦桑的性情,每次冒險舉動都經過深思熟慮,先將得失衡量明白,不會做這種幾乎沒有收益的事情。

  可是,他始終樂此不疲。

  并非期待機緣。

  源于求知的欲望,對神秘世界未知的渴望!

  在遼闊無邊的風暴帶里,秦桑所能探索的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兒范圍,無異于大海撈針。

  事實上,他確實沒能得到新的發現,甚至連第二頭兇獸也沒遇到。

  神梭內。

  秦桑從入定中醒來,收起掌中的魔幡。

  二十余年的苦功沒有白費,秦桑的精力幾乎全用在《火種金蓮》上。

  紫府內,火蓮明顯比之前大了一圈,更顯深邃,原本是火蓮子形狀,現在漸漸勾勒出黑蓮的輪廓。

  “還要多久?”

  秦桑脫口而出,詢問控制神梭的琉璃。

  其實,海圖就擺在前面,一眼就能看到。

  琉璃并未叫醒他,說明途中一切順利,通過修煉的時間,基本能夠判斷出神梭現在的位置。

  不過,秦桑還是習慣性詢問琉璃,實屬沒話找話。

  如果他不主動開口,相信琉璃能夠輕松保持一百年沉默。

  也不知她的性子是天生的,還是經歷劇變后形成的。

  “一個時辰。”

  琉璃朱唇輕啟,依舊惜字如金。

  有進步!

  秦桑暗暗點頭。

  換做以前,琉璃只會回答她認為有意義的問題,估計最多伸手在海圖上給他指一下,現在能開口回應了。

  一個時辰后,抵達的不是中州,而是下一個避難所。

  秦桑沒有再入定修煉,接手神梭,讓琉璃休息。

  景色千篇一律,早已看得厭倦。

  秦桑百無聊賴駕馭著神梭,心里則暢想著下一個避難所是什么樣子,能給他們帶來什么樣的驚喜。

  一路行來,各種避難所著實讓他大開眼界。

  轉眼間,一個時辰一晃而過,避難所在望。

  秦桑收起紛亂的思緒,眺望前方。

  琉璃心有所感,也睜開眼睛。

  神梭飛馳,前方的風暴逐漸稀薄。

  緊接著,視野驟然開闊起來,避難所的景象沒有任何遮擋,就這么直白的展現在他們面前。

  秦桑和琉璃當即愣住!

  碧海藍天。

  一望無垠!

  一層奇異的屏障,將內外隔絕成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個混亂,一個平靜。

  屏障之內,雖然還會受到風暴帶的影響,狂風暴雨不斷,但無論聲勢還是混亂程度都和風暴帶沒什么可比性,堪稱凈土!

  他們對這種景象太熟悉了。

  任何到過修仙界和風暴帶交界地帶的修仙者,都不會陌生。

  秦桑和琉璃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有驚訝和困惑,不約而同看向海圖。

  如此廣袤!

  如此平靜!

  前面難道是一處修仙界?

  為何,海圖上沒有特殊標注?

  一路行來,海圖沒有一處錯漏。

  ‘唰!’

  神梭輕而易舉飛出風暴帶,進入這片藍天籠罩的天地,仿佛一切混亂都從他們身邊剝離出去,久違的感覺讓二人都有一種莫名的放松。

  “真是修仙界?”

  秦桑滿腹疑惑,極目眺望,發現這方天地遠比想象中廣闊,之前面積最大的避難所不過是一條山脈而已。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秦桑謹慎停下神梭,沉吟道:“我們步行趕路,先查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這里,或許有修仙者。”

  步行趕路,更容易掩飾行蹤。

  二人當即離開神梭,御起身法,在海面上踏水而行,不疾不徐向前掠去。

  秦桑將神識探入海面之下,果然發現魚蝦的蹤跡,足以證明存在生機,這里和那些死寂的避難所截然不同。

  飛馳一段時間后。

  海平面上出現黑影,不出意外,應該是一座島嶼,

  遠遠便看到島上的綠意,以及林間跳躍的鳥兒。

  二人放慢速度,掩飾身形,靠近島嶼。

  秦桑沒有感知到特殊的氣息,登上島去,周游一圈,并未發現修仙者,但是在一片叢林里找到了一點兒不尋常的痕跡。

  “這里曾是人類聚居之地。”

  琉璃落在兩株大樹之間,語氣肯定地說道。

  她揮袖掃去雜草枯藤,露出一截殘損的石墻,又在土下發掘出陶罐等器具,明顯是智慧生物的痕跡。

  不過,看這里荒蕪的景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遺跡了。

  “果然有人!至少是智慧生物!”

  秦桑沉聲道。

  僅這一個發現,便能將這里和那些避難所分隔開。

  二人略作停留,繼續出發,又找到了幾個島嶼。

  經過仔細搜尋,他們又發現了疑似人類聚居的遺跡,但無一例外都被埋在茂盛的叢林的下面,歷經侵蝕,已經快和自然融為一體。

  他們在這里發現了鳥獸魚蟲,自然平衡,生機勃勃,卻唯獨不見人!

  這些島嶼和風暴帶之間隔著一段距離,受風暴影響不大。對凡人而言,島上的資源非常豐富,為何會徹底廢棄?

  二人的疑惑越來越深,遂加快速度。

  “到陸地了!”

  秦桑輕聲道。

  海平面上又出現陰影,和之前不同,陰影兩端看不到邊際,遠非那些島嶼可比。

  二人的感受卻愈發古怪。

  這里的人再挑剔,總不能拋棄這么大一片大陸吧?

  可是,大陸邊緣的島嶼也和之前的一樣,像是被廢棄了幾千上萬年,渺無人跡,太不符合常理了。

  根據種種跡象推斷,秦桑和琉璃想到一個可能,神情越來越沉重。

  ‘嗖!嗖!’

  他們飛掠海面,登上大陸。

  居高臨下,視野內是一望無際的綠毯。

  陸地上。

  山巒起伏,群峰聳峙。

  江河滔滔,百川入海。

  鳥語花香,野獸橫行。

  絕美的景色下面,隱藏的卻是另一種死寂。

  海岸附近、江河之畔,這些無比肥沃的地方,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哪怕一座城池、一個村落、一個人影!

  “這里的靈氣很稀薄。”

  琉璃環顧四周,說起她的發現。

  秦桑點頭,補充道:“沒有修仙者,沒有妖獸,這些還情有可原。原本生活在這里的人類去哪兒了?”

  說著,秦桑身影忽然急墜,落在山川交匯之處,一片沃野平原。

  不出所料,附近果然有遺跡!

  秦桑繞著遺跡飛了一圈,驚訝地發現,這里原本應該是一座城,在凡間絕對算得上雄城。

  如今大隋的都城也不過如此!

  城內木制的建筑早已經腐朽,但還是有很多痕跡保存下來,其中有一些石頭壘砌的城墻、石壁。

  當然,這個遺跡不例外,大半埋在土里,露出來的地方也爬滿了荒草亂藤,被風化得非常厲害。

  秦桑試圖尋找戰爭的痕跡無果,擴大搜索范圍。

  很快他們又找到其他城池的遺跡,之所以這么容易,是因為這些城池非常密集,可以想象當年是何等繁華。

  但都已經成為歷史。

  他們不再只局限于探查凡人的遺跡,開始尋找修仙者的痕跡,觀地脈風水、循靈氣變化,探查靈脈。

  逐漸深入大陸。

  二人沒有刻意尋找,但后面又發現了許多城池遺跡,隨著他們步步深入,終于在這方貧瘠的天地,感知到一處對低階修仙者而言尚算不錯的地方。

  這里已經是大陸深處。

  附近所有的靈脈都向一個方向匯聚,自然形成的幾率極小,很可能是人為搬運靈脈形成的!

  他們精神一振,加快步伐,朔源而去。

  很快,一條山脈映入眼簾,如蒼龍俯臥,藏風聚氣,端是靈秀之地。

  秦桑和琉璃身影微微一頓,直勾勾盯著山脈最高峰。

  此峰高聳險要,乃是他們所見的最高峰。

  最為奇特的是,山頂竟矗立一座高大石碑,乃是此間最醒目之物。

  ‘唰!’

  秦桑和琉璃落在石碑前。

  石碑有字。

  鐵畫銀鉤。

  秦桑揮手扯掉爬滿石碑的藤蔓,看到全貌,身影頓時如凋塑般凝固。

  “這里,曾經有一個文明。”

  簡單的字跡,平澹的語調。

  秦桑感受到的卻是極致的悲愴,心神如遭重捶,腦海中浮光掠影閃過那一處處遺跡,呼吸幾乎都要凝固了。

  這里曾有一個文明,無比繁華。

  如今,文明……已經滅絕!

  叢林之中,黃土下面,埋藏著這處文明留下的唯一痕跡。

  山頂的風甚是勐烈,吹在臉上如同刀割。

  秦桑靜立,久久無法言語。

  石碑。

  不知是這個文明的絕筆。

  還是像他們這樣的過路者,為這個文明立的墓碑。

  當得知整個世界都是無邊無際的風暴帶,他們所在的修仙界被外面的屏障庇護著才沒有毀滅,秦桑便不自覺冒出一個念頭。

  屏障毀壞的那一天,將是何等絕望!

  這里的屏障沒有毀掉,但是文明不知何種原因滅絕了。

  他們這些元嬰修士,看似屹立在世界之巔,實則還沒有走出牢籠的能力,和被困于此、毀滅于此的文明又有多大區別呢?

  任何想象,都不及親眼所見的事實來的震撼。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誠哉斯言。

  “呼……”

  許久,秦桑吐出郁積在胸口那一口氣,看向琉璃。

  琉璃凝視著石碑,嘴唇緊緊抿著。

  相處多年,秦桑了解琉璃的性情,她這種表情,只有在做出重要決斷或者心神激蕩時才會出現。

  秦桑沖石碑躬身一禮,輕聲道:“我去別處看看。”

  周圍果然有疑似修仙者的痕跡。

  想來這里的修仙者修為不會太高,留下的禁制不可能存在這么久,而且肯定有過路者比他們更早來過,即使有什么東西也被取走了。

  秦桑轉了一圈,遺憾的是沒有發現其他記錄。

  文明為何滅絕,是一個謎。

  秦桑回到石碑,琉璃的神情已經恢復平靜,也對石碑深施一禮。

  二人默默上路。

  他們之間一向如此,但這一次氣氛比以前更凝重。即使以他們的心性,也要消化一段時間。

  這是秦桑見過的最小和最貧瘠的一處修仙界。

  他們游遍各個角落,最終一個人也沒找到。

  一無所獲。

  他們都不想繼續留在這里了。

  在一處荒島上,二人停下來休整,并未經歷戰斗,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疲憊。

  秦桑略作調息,打開尸傀袋,喚出啞姑,習慣性檢查她的狀態,并幫她催發骨咒,梳理氣血。

  忙完這些,秦桑發現琉璃不知何時醒轉,正看著他。

  琉璃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她……是你的道侶?”

  朝夕相處二十余年,琉璃早就見過啞姑,卻第一次開口詢問。

  秦桑笑了笑,將啞姑放回尸傀袋,遮蔽五感,方才道:“她名叫盡流螢,與我有恩,我本想了斷因果,不料她又被我牽連,遭到劫難……”

  秦桑盤坐在地上,回想起初入滄浪海的經歷,娓娓道來,給琉璃仔細講述他和啞姑的故事。

  琉璃正襟危坐,認真傾聽。

  “當初,我出于道義和愧疚,立誓全力救她,但后來發現天尸符沒那么簡單,搜集了各種各樣的尸道法門,想盡辦法卻束手無策,致使蹉跎至今。

  “說實話,我沒有想到她能堅持到現在,也不符合常理。

  “我能夠感受到她在黑暗里的痛苦掙扎,處于迷失的邊緣,拼命抓住每一根脆弱的救命稻草。

  “難以想象,是什么樣的信念,何等的堅強,讓一個當初只有煉氣期的少女堅持到現在,期間甚至還救過我一次……”

  秦桑感嘆,輕輕撫摸尸傀袋,語氣堅定道:“她尚且拼命求活,我又豈能放棄?只要她還在堅持,我定當竭力尋找辦法救活她!此去中州,希望能有轉機。進入中州后,還望仙子幫我留意鬼母的蹤跡。”

  在聽故事的時候,琉璃一直非常沉靜,似乎聽得有些入神。

  睫毛微顫,琉璃輕抬雙眸,在秦桑臉上轉了轉。

  重重點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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