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印方現,秦桑便覺一股吸力,放開約束,符印便被攝入云中。
少傾,牌樓后的云氣兩分,走出兩名金甲衛士,“見過清風真人,符印為真,不知真人欲何司,拜訪哪位仙官?”
秦桑稽首還禮,道:“功德司。”
道庭兩院之中,天樞院和北極驅邪院架構類似,都如凡俗官府,各靖、壇治理四方,在治壇又設殿、閣、司等層級,節制靖壇,分管諸事。
道庭之外的修士,最常打交道的就是功德司,顧名思義,道庭法召便是出自此司,乃是記功、議功之所。
金甲衛士對視一眼,不見他們施展什么符咒,云氣兩分,現出一條云路,似是通往仙宮。
“真人有請!”
金甲衛士在前帶路。
秦桑緊緊跟上。
此地是道庭樞機,以免沖撞了大真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秦桑沒有喚醒天目蝶窺視。
云煙霧繞。
步入云中,起初云氣很密,但和具山治治壇的祥云截然不同。
這里很穩定,沒有起起伏伏的混亂元氣,前方的仙宮顯得愈加縹緲,莫名有種心神寧靜之感。
或許,曾經的具山治治壇也是這般景象。
秦桑隱約感覺到了陣禁的存在,尚未被激發,他便有種心季之感,不敢造次。
穿過云霧,前方景物漸漸清晰,秦桑發現兩名金甲衛士正領他去往一片金殿。
對這種金殿的形制,秦桑很熟悉,和具山治治壇相似,只不過具山治治壇多數毀壞,剩下的也散發著古舊滄桑的氣息。
走到云路盡頭,腳踏實地,前有庭院,匾曰功德司。
秦桑抬頭望天,發現仙宮還在前方,只不過看得清楚了些,云海間座座仙山,層層金殿,上極青天,令人心向往之。
將秦桑送到,兩名金甲衛士便躬身退下。
秦桑掃了一眼,沒見到其他仙官,正在疑惑間,見院中走出一名道人。
見禮之后,秦桑隨其走向主殿,殿前站有一人。
此人頭頂二儀交泰冠,犀簪。
著青綠三色云霞、山水七星絳帔二十四條。并青綠三色云霞紋淺黃道服、淺黃中單,及五幅四襕淺黃裙。
戴白玉佩、朱履。
劍眉星目,卓爾不群。
“化神中期修為。正四品,九天采訪使!”
秦桑心中一動,此人應該就是功德司都錄,一司之主官。
一般人是見不到都錄的,秦桑同為洞玄真人,方能得到都錄親自接見。
“貧道清風,見過九天采訪使。”秦桑稽首一禮。
道人并不自矜身份,沒有擺出道庭仙官的架勢,還禮笑道:“清風真人有禮,貧道道號寧洛。萬真人不久前傳貼功德司,真人所立功勞,貧道皆已知曉。真人獨自斬殺離侯,貧道聞知消息亦是欽佩萬分,終于得睹真貌。”
秦桑不驕不躁,只道僥幸。
言說幾句,二人便步入正題。
寧洛真人走回桉后,取出一枚玉簡,拿在手中。
“斬殺妖侯之功,功德司自有章程。不過,萬真人取走了妖尸,妖尸的價值難有定數,須和真人當面議定,不知真人準備換成功德,還是交換其他寶物。”
影響妖尸價值的因素很多。
秦桑取走了最珍貴的妖丹等物,但剩下的骨、鱗、筋、血也價值不菲。
最省事的是交換另一具相近的妖尸。
寧洛真人手中的玉簡中記錄各種可以兌換的寶物,價值有高有低,但大致都在一定的范圍內。
秦桑意不在此,直接問道:“貧道斬殺離侯之功,可否換取升授三階法箓的資格?”
“真人修持何箓?”寧洛真人問。
“高上神霄箓!”
寧洛真人思索道:“高上神霄箓的三階法箓乃是五雷秘箓,驅邪院可授,僅用離侯尸體換取資格也有余了。不過,驅邪院雖有相應的萬神雷司仙引,但不知哪位仙真能夠應召……”
對此,湛歸真人已經提醒過秦桑。
秦桑當即表示仍受五雷秘箓。
寧洛真人點頭,立刻傳貼授箓司,并道:“按照慣例,為真人一人啟壇授箓,授箓司須準備三日。三日之后,真人直接去授箓司即可。”
終于塵埃落定!
秦桑心下也不由一松,看向寧洛真人手中的玉簡,沒有伸手去接,而是道:“貧道想將剩下的功勞,換取修持五雷秘箓前輩留下的鑄壇心得,不知可否?”
和前兩階法箓不同,之前秦桑可以憑借修為,迅速參悟,以后就要一邊修煉一邊參悟符形,逐步鑄壇。
有前輩經驗,可以少走彎路,省卻很多時間。
這個要求其實涉及到高上神霄箓的真傳了,秦桑心中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庭會不會答應。
若離侯只有化神初期,估計希望不大。
對秦桑的要求,寧洛真人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將手中玉簡放下,沉吟道:“在驅邪院,相關的典籍確有一些,而且對這些內容,兩院是互通有無的,貧道可以取兩院典籍交給真人參詳……”
秦桑大喜,沒料到這么順利,接著卻聽到寧洛真人語氣一轉。
“不過,貧道有一個要求。真人修持五雷秘箓,若能成功請降萬神雷司仙引中的雷部天神護壇,需立刻上報道庭,并將心得毫無保留記錄下來。”
說著,寧洛真人含笑道:“真人若能有此善舉,實為后人之幸!貧道便能嘗試居中斡旋,從雷霆左右府請出部分典籍。真人法體同修,天賦卓絕,世所罕見,想必二位府主也是樂見其成的。”
聞言,秦桑有些意外。
他原本懷疑道庭是故意不在請神上給予指點,以達到限制外部勢力,維持道門至尊地位的目的。
聽寧洛真人的語氣,似乎雷部天神是真的難請。
難道雷霆左右府也無法請來天神?
秦桑心中一動,想到一個問題。
存思內真形成的護壇神將,庇護元神的效果不如天神,此乃定論。
照湛歸真人的說法,按照常理,至少能堅持到突破化神后期。
當內真到達極限,無法繼續庇護自身,迫不得已,勢必要向道庭請求加箓。
日后,他的修為若超出了極限,請不到雷部天神,又不去道庭加授其他法箓,定會引來道庭猜忌。
秦桑不由生出幾分遲疑。
不知何時才能找到飛升之路,秦桑也無法肯定自己會留在此界多久。
轉念一想,自己距離化神后期還很遠,到時再想托詞便是。
道庭和雷霆左右府的典籍能為自己帶來極大幫助,顯然利大于弊。
有朝一日,萬一真的遭到道庭逼迫,為防止玉佛暴露,大不了偽裝成元神迷亂,請求加箓。
想到這里,秦桑立刻點頭應下,并立誓為契。
寧洛真人面露喜色,“和天樞院、雷霆左右府商議需要時間,等典籍到齊,才能確定價值,勞煩真人在治壇多留幾日……”
秦桑發現寧洛真人給他的條件著實寬宏,若有剩余的戰功,可以繼續兌換其他寶物,若戰功不足,甚至能夠賒欠。
他感受到了對方釋放的善意,卻不知是寧洛真人自作主張,還是道庭看重于他。
“在適當時候表現出一定的實力,是有必要的。”
秦桑心中暗道,謝過寧洛真人。
寧洛真人交給秦桑一枚信物,這段時間免費居住在治壇的一處洞府,等候消息。
達成目的,秦桑便不再久留,退出北極驅邪院。
走在路上,秦桑思索著接下來的種種事情,準備直接去洞府靜修,等待三日后的升箓。
洞府位于北極驅邪院旁邊,平時是對外租賃的,也是道庭的產業。
仙峰之上,有石窟、有殿閣,亦有隱于霧靄山林間的清幽庭院,皆是洞府,品階有高低。
秦桑拿出信物,一名道士引領他向上等洞府所在的區域走去。
看著掩映在山林之間,被陣禁封鎖的一座座上等洞府,秦桑似想起什么,忽然駐足,對身邊的道士道:“告訴貧道洞府方位,你先退下吧。”
道士躬身應是,不敢追問緣由,將開啟洞府的密咒告訴秦桑,反身下山。
秦桑朝自己的洞府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卻邁步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多時,秦桑來到一座庭院前。
有別于其他庭院,這座庭院的位置很偏僻,也很簡陋,外墻是籬笆,甚至不夠規整,兩扇木門掩著。
籬笆后面有大片良田,被開墾成了藥田,靈藥長勢喜人,顯然有人常居于此,時常打理。
庭院內部高起幾間黑色石屋,四四方方的石屋圍成一圈,很是怪異。
秦桑感應到此地濃郁的火元氣息,微微一笑,觸動禁制,道:“貧道清風,前來拜訪顧大師。”
話音未落,石屋中走出一粉凋玉琢的小道童。
道童快步走到門前,一板一眼道:“師尊說了,十年之內不再開爐,前輩若要煉制法寶,請另尋高賢。”
秦桑要拜訪的這位顧大師便是一位煉器大師,和靈虛大師有些交情,秦桑從靈虛大師口中知曉顧大師的府邸,當年本想請這位大師查看那些殘寶的。
“有勞小道童通稟,貧道非是為煉器而來,有一件寶物,不知來歷,想請顧大師鑒別。”
道童立刻返回石屋,不一會兒匆匆而返,請秦桑入內。
石屋內別有乾坤,陳設無比雅致,擺放一尊青銅質地的博山香爐。
上有蓋,蓋高而尖,鏤空,呈山形,山形重疊,其間凋有云氣紋、人物及鳥獸,巧奪天工。
爐中焚香,輕煙飄出,繚繞爐體,自然造成群山朦朧、眾獸浮動的效果,彷若仙山。
滿室馨香。
一名清雅女修盤坐在蒲團上,正是顧大師,和不修邊幅齊大師簡直是兩種極端。
“清風真人請坐,我們以前好像沒見過。”
顧大師聲音清冷。
“貧道在具山治修行,突破洞玄法位不久,正在治壇等待升箓,”秦桑解釋道。
顧大師恍然,她以前聽過類似的事情。
修為低微時得到至寶,不知用途,生怕懷璧其罪,待修為有成才敢找人鑒定。
洞玄真人都無法識得的寶物。
她不由生出幾分期待,“清風真人要鑒別的是什么寶物?”
“一面殘鼓……”
秦桑遲疑道。
無相仙門得到的三件殘寶,還剩兩件不知底細。
秦桑考慮到這里距離北極驅邪院太近,破鼓明顯有一個大洞,即使是什么異寶,區區殘寶也引不起太大風波。
而承影劍看起來毫發無損,最好另找一位煉器宗師。
說著,秦桑立刻取出破鼓,放到桉上。
鼓面上有一個明顯的破洞,也不像真寶殘片那般,能明顯看到奇異的表象。
但在看到破鼓的瞬間,顧大師的目光便被深深吸引了,久久無法移開。
注意到顧大師的表情,秦桑心中一動,暗道無相仙門從仙殿搜刮出很多好寶貝啊。
顧大師深一口氣,看了秦桑一眼,秦桑意會,輕輕點頭。
便見顧大師拿起破鼓,動作非常輕柔,似乎在觀賞某種稀世珍寶。
接著,顧大師玉指輕輕一勾,博山爐中的煙氣受到吸引,環繞在破鼓周圍。
絲絲縷縷的煙氣順著鼓面上的大洞滲入,外面的煙氣更是變幻莫測,變化出無數飛鳥走獸,不斷撲向破鼓,將煙氣組成的身體撞散。
“原來是一件煉器之道的異寶。”
秦桑看了眼博山爐,心中暗道。
他隱約能看出些端倪,顧大師正在施展秘術參悟此寶,且秘術之精妙遠勝齊大師,不愧是道門的煉器宗師。
屋內很快煙氣繚繞。
顧大師全然不管,接連變換各種秘術,眼神中的期待和興奮卻在漸漸消退,并透出失望之色。
一直關注她的秦桑,神色不由凝重起來,暗道不妙。
緩緩收功,顧大師放下破鼓,看向秦桑,道:“此寶應是一件破損的后天靈寶!”
后天靈寶!
秦桑精神一振,果然如此。
輔助齊大師煉器,秦桑在煉器之道的造詣也在突飛勐進,之前其實有些發現,保守估計是一件靈寶。
難題在于,后天靈寶如何修復。
秦桑嘗試多次,破鼓均沒有反應,不能修復,毫無價值。
這時,秦桑卻見顧大師輕聲嘆息,一臉惋惜道:“可惜器靈已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