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雷聲仿佛在耳畔炸響,秦櫟和小狐貍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卻是一臉木然。
小狐貍抬了抬下巴,向外面瞥了一眼,只是一個本能的動作,旋即便垂下頭去。
他們此時正在一個山洞之中,狹小的山洞只能容納他們兩個,以及一根螭龍玉柱。玉柱表面雕刻三條螭龍,威武霸氣,刻畫得栩栩如生,呈現昂首飛天之勢。
螭龍玉柱乃是陣器,分布在海島各處,不計其數。他們兩個負責鎮守此地,也算幸運。因為除非大陣被攻破,敵人的攻擊落不到他們身上。
但處在這個位置,他們能夠清楚看到戰場上的情況,心里承受著驚人的壓力。
巨響的源頭是護島大陣,正遭到敵人猛攻。
這段時間,他們已經習以為常,不會因此大驚小怪了,但他們心神時刻緊繃著,每一聲巨響都讓他們的心神為之震動。
這片海域的海島星羅棋布,都被風暴界修士布下了大陣,護島大陣形成的光罩半扣在海面上,海面之下亦有大陣之力庇護,不給敵人絲毫可趁之機。
大陣宛若蛋殼,他們躲在‘蛋殼’里,暫時是安全的,但也休想離開這里。
大陣之外,烏云密布,風雨交加。
在長右族大軍追至之前,天氣就變成這樣,似乎在預示著接下來的戰爭多么慘烈。
狂風驟雨間,天空和海面還漂浮著一團團陰影,看起來像烏云,實則是長右族大軍和他們操縱的法舟。
外面人群如蟻,放眼望去,敵人無窮無盡。要知道,此地并非主戰場,長右族的主力不在這里,就有這么多的兵力,可見長右族此次進攻不同尋常,對北海勢在必得。
在那一團團陰影之中,長右族修士圍成一圈,中心之人修為最高,他們并未御使法器法寶,口中念念有詞,在念誦某種咒言。
一縷縷水藍色的氣息飄向中心之人,他的四只耳朵微微顫動,將這些氣息吸進耳孔,里面仿佛無底洞,當吸收足夠多的水藍色氣息,此人身下的海面驟起波濤,形成滔天水浪,海水狂涌而起,在海面上凝聚成一頭水巨人。
和之前那些長右族人自身幻化的水巨人不同,這些水巨人的體型更龐大,而且他們不用躲在其體內,即使水巨人被打滅,也傷不到他們。
“去!”
中心之人向海島一指,水巨人狂吼,雙腳重重踏在水面,一躍而起,直愣愣沖向海島,整個人在半空中蜷縮成一團,像一塊被拋車拋起的巨石,狠狠砸向大陣。
‘轟!’
水巨人撞在光罩上,之前的巨響就是這么來的,交戰至今,長右族并未施展什么精妙的戰術、強大的法器。只用這種辦法,一隊隊修士輪換,攻勢一波接著一波,整齊劃一。
就這么簡單直接的戰術,風暴界一方偏偏無計可施,因為找不到敵人的破綻,主動進攻無法取得好的戰果,只能被動挨打。
這一次卻有些不同尋常。
小狐貍默默數著一波波攻勢,喃喃道:“今天怎么還不停?”
“會不會是敵人的援軍到了?”秦櫟擔憂道。
“放心吧,咱們的補給充足。而且島上肯定還有其他布置沒有動用,就算再多人,只要無法一鼓作氣攻破大陣,咱們就是安全的,應該能夠一直僵持下去,”小狐貍寬慰道。
攻擊一直持續到深夜,短暫的停頓后便又開始了,一連持續了三天,毫無停歇的趨勢。
小狐貍也沒那么有信心了,外面的局勢肯定發生了變化。但他們不敢擅離職守,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又焦急地等了兩天,敵人依舊攻勢如潮,終于有人來找他們,正是洪將軍,交給他們一瓶靈液,并帶來一個命令。
“今晚夜半子時會開啟陣門,主動進攻。到時候,你們將靈液煉入螭龍玉柱,立刻去島東面的鹿兒山找我會合。”
“我們后面要做什么?”小狐貍追問。
他們早有心理準備,遲早一天會被送上戰場,經過這些年的磨礪,他們不再像開始時那么恐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些事是躲不過的。
洪將軍猶豫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現在四面都被大陣封鎖,不怕泄漏消息,“應該是讓我們這些低階修士先行撤走!”
“又要撤?”
小狐貍愕然。
洪將軍低聲道,“流言說,長右族的主力正向咱們這里逼近,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秦櫟和小狐貍都倒吸一口涼氣,現在的敵人就讓他們應接不暇,敵人主力一到,大陣定然無法抵擋多久。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些前輩強者并未拋棄他們,愿意留下來斷后。
“切記不可延誤!”
洪將軍又叮囑了一句,匆匆離開。
時間過的飛快,很快子時將至,秦櫟神識鎖定螭龍玉柱,終于感知到隱晦的波動,沖小狐貍點點頭,小狐貍打開玉瓶,施展法訣引動靈液。
靈液順著螭龍鱗片的縫隙流淌,螭龍光潔玉潤,神采奕奕,似要掙脫玉柱,同時秦櫟被一股巨力震開,只覺螭龍玉柱威能暴漲,仿佛要在這一刻透支所有力量!
“快走!”
小狐貍大呼,一人一狐沖出洞府,立刻飛向鹿兒島,只見昏暗的天光下,一道道遁光從四面八方向鹿兒島匯聚。
當他們來到鹿兒島,會合洪將軍,早有法舟等在那里。登上法舟,天光陡然大亮,周圍亮如白晝,眾人凝望天宇,便見天上燃起熊熊烈火,焚天火海仿佛將天空都燒透了。
霎時間,島上草木干枯,河流枯竭,化為赤地,他們雖有修為在身,也漸漸感覺不支。
火海乃是護島大陣所化,威力可見一斑。
下一刻,火海中射出一道道流火,猶如無數火蛇,鋪天蓋地。
運轉靈目便能看到,在那些火蛇之間,還有一些人影,每一位都氣息強橫,他們仿佛正在御使天火,攜無上威能,沖向敵人。
他們選擇的時機恰好是長右族輪換的空當,頓時引發劇烈騷動。
“走!”
洪將軍大喝,將眾人驚醒,旋即腳下法舟騰飛,破空而走。
時機稍縱即逝,一艘艘法舟似箭雨般猛沖,幸運的是,前方沒有敵人堵截,他們很快便遠離戰場。
秦櫟和小狐貍只看到天邊紅霞漫天,海面高高隆起。隱隱地,海里還浮起一座座高近山岳的神秘法器。
水與火發生最直接、最激烈的碰撞,霧氣瘋狂彌漫,瞬間將一座座島嶼吞沒。碰撞形成的波動極為恐怖,他們在這里也有所感應。
這是他們最后看到的景象,不知此戰誰勝誰負,那些前輩強者能否全身而退。
就在他們逃跑的時候,遠方的海面上,一個巨大的船隊正破浪而來。
這些寶船皆是長右族最精良的戰船,結成船陣,可攻可守,威能無匹。
其中一艘最大的寶船,乃是上將軍岷山的座駕,岷山正在船上,親自率部而來。
議事大殿內,岷山屏退侍從,獨坐案后,眉頭緊蹙。
忽然,他目光一閃,望向門口,見那里浮現一道人影。
“燾老!”
岷山起身一禮,“您終于來了!”
來人是一位老者,乃是長右族最德高望重的族老,在族中的地位僅次于族長。
燾老步入殿中,打量一眼岷山,手捋長髯,道:“上將軍應該有許多疑惑。”
岷山苦笑一聲,“照我之意,本應募集精銳,一鼓作氣,直搗弦月境,毀去挪移陣。幾位族老帶來族長之命,我不敢不遵,可我需要一個解釋。”
進攻之前,他制定了完備的戰略,卻被全盤推翻,導致他不得不改變目標,只能轉而正面強攻,圖謀北辰境。
可不破壞挪移陣,中州便能不斷派人增援,改變不了大局,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么錯過了。
燾老微微一笑,“有一個消息,因時機不成熟,族長下了封口令。沒有族長的吩咐,他們不敢外傳,現在可以告知上將軍了……”
說著,他嘴唇微動,岷山聽罷,雙眼一瞪:“此言當真!”
“豈敢虛報軍情?”
燾老大笑,“族長突破未久,尚需穩固修為,本應等族長出山,再滅掉那些異族。見上將軍有雄心壯志,族長方才答應此議。族長應是心系部族兒郎,不想看到太多犧牲,我們且先占據北辰境,休養生息,待族長親至,覆滅北海不過反掌之間!”
岷山興奮不已,同時又有些頹唐,本是他建功立業的最好時機,不料族長忽然突破,一人足以改變大局!
修行者,果然修為方是根本!
岷山暗暗感慨。
“現在戰況如何?”燾老問道。
“青羊觀請走了不少北海高手,導致第一道防線空虛,被我們一舉摧毀。不過他們也算果斷,見機不妙,迅速撤離,除了丟失第一道防線,損失不大。”
岷山手指一彈,在虛空顯化出一張海圖,連點了幾下,“后面的防線零零散散,即使北海各宗重整旗鼓,一時半會兒也難以反攻,我命幾位族老分兵追擊,制造出全力進攻弦月境的假象,將敵人吸引過去。我親自率兵,奇襲北辰境,有燾老相助,定能萬無一失!”
燾老仔細聽完他的計劃,滿意地點點頭,“就依上將軍的計策!”
北海西面的海域亂成了一鍋粥。
敵人氣勢如虹,北海修士一退再退,短短時間連失數道防線。
消息散播開來,整個北海人心惶惶,仿佛末日來臨。
求援信很快傳至中州,傳到青羊觀。
青羊觀中。
李玉斧在前段時間修書送去北海,請交好的道友前來,助青羊觀合陣。
有秋暮白和秋芷仙子、有玄天宮高手,也有來自弦月境如將雷府府主,還有妖族寒蜥。
以李玉斧和青羊觀的聲望,北海各派多少都會給他一分薄面,這些高手欣然應邀,后果便是北海空虛,被長右族打了個措手不及。
收到求援信的時候,李玉斧已經召集諸位高手,開始合陣。
經年累月,青羊觀建成了所有分陣,每一座山、每一條河,甚至每一個不起眼的山石草木,都有可能暗藏玄機。
此舉不僅耗費了青羊觀龐大的精力和資源,最后一步合陣的難度更是超乎想象。
眾人看到青羊觀護山大陣,皆嘆為觀止,同時也暗暗擔憂,就算這么多高手一起,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成功。
事已至此,無論如何都要嘗試,李玉斧請眾人各自坐鎮一角,大陣最核心的部分當然是由他、申晨和玉奴坐鎮。
不久前,幾泓也回來了,不過素女此刻正在北辰境。
李玉斧、申晨、玉奴和偽裝成人族的幾泓四人,分別盤坐在主峰的四個方位,合力催動大陣,主峰射出靈光,直沖霄漢。
‘刷刷刷!’
四面八方皆有光柱閃耀,和他們遙相呼應。
青羊觀中,一座座山峰接連浮現異光,并未形成光柱,而是化作一道道奇異光環,漂浮在山巔。
青羊觀眾弟子催動陣器,在李玉斧等人的引導下,心神沉浸入大陣,渾然忘我。
天上風云忽變,靈光奪目,即使有大陣遮掩,也在外面形成了種種異象。
李玉斧四人接連變換印訣,順利穩住局面,但想要合陣并不容易,他們必須小心翼翼將所有分陣融合,即便速度再快,也要數十天甚至數月。
就在這關鍵時候,噩耗傳來,眾人心神巨震。
“李觀主,現在怎么辦?”
“第一防線失守,北海危矣!”
“能不能中斷?”
“快向其他道友求援!”
眾人焦急萬分,不停傳音,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靜心合陣。
李玉斧臉色變幻不定,最后長嘆一聲,滿臉悲壯:“北海安危要緊,諸位道友請立刻收回真元!”
一陣默然,眾人都看得出來,青羊觀為此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合陣一旦開始,絕不能中斷,否則大陣內部氣機沖撞,難以壓制,青羊觀勢必損失慘重,以后未必還有能力布置第二次。
但他們不可能坐視北海淪陷,只能默默收手。
禁地之中,秦桑心有所感,緩緩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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