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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君子欺之以方

  正午時分,一輛馬車行駛在涇州河邊的官道上。

  二十多個老卒或騎騾子或騎驢,跟在四周戒備。

  個個胳膊底下都夾著三米多長的大槍,比人和驢加起來還高,越看越是滑稽。

  不是他們不想騎馬,而是馬全被李松帶走了。

  勢力還是有些單薄啊……

  李承志嘆了一口氣,放下了窗簾。

  胡保宗就坐在他的對面,正靠著車廂悠悠出神。

  他以為李家已經攻下了宋家莊和昭玄寺,請李承志過去坐鎮……

  李承志也不管他,打開一個食盒,掂起一塊肉脯嚼了起來。

  雖是出門時蒸過的,但走了快一個時辰,入口已有些冰涼。

  “將就吃一點?”

  李承志將食盒往前推了推,“這地方可沒辦法給你熬粥!”

  胡保宗不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李承志嗤笑一聲:“放心,沒想害你。要不是這兩天事多,早就應該給你拆線了!”

  拆線?

  胡保宗頓了頓,又問道:“那你什么時候拆?”

  “等上了山吧,總要找處干凈的地方!”李承志慢悠悠的說道,“等拆了線,就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胡保宗有些不淡定了,“你竟要送我回去?”

  “為什么不能?”李承志冷笑道,“胡保宗,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卑鄙,我不像你,做不出這種背信棄義的無恥之事來……”

  一聽到“背信棄義”這四個字,胡保宗禁不住的臉上一燒。

  想來想去,從頭捋到尾,李承志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更甚至對自己有救命之恩?

  反觀自己呢?

  情急之下,沒頭沒腦的就讓家將放箭,不但差點讓李承志丟了命,更差一絲就讓印真反了盤……

  胡保宗黯一嘆,豫猶了好久,才將頭一低:“昨夜,是我沖動了……”

  “算了……”李承志搖搖頭,又謂然一嘆:

  “還是那句話,我不為我自己考慮,也要為這上千族人、為困在涇州的家人考慮……

  當務之急,你我不該是死揪著這點恩怨不放,而是應同心協力,將這伙賊人滅了,將這亂局平定下去。到了那時,咱們兩家再慢慢細算,是不是你胡家派了印真想謀害我李家,最后實在談不攏,再刀對刀,槍對槍,做一場也不遲……”

  胡保宗聽的又是后悔,又是慚愧。

  昨晚,自己差一點就把李承志給殺了,但李承志依然能這么對自己?

  但感動歸感動,胡保宗卻不會失去理智。

  他緩了口氣,又擔心的問道:“到那時,你又準備怎么做?”

  李承志斜了他一眼:“這事是你我能做的了主的?”

  胡保宗先是一愣,而后狂喜。

  自己竟然忘了,李承志還有個爹?

  李承志要不怕李始賢,能裝傻四年?

  那才是李家最終說了算的人……

  李始賢雖然也不是簡單人物,但畢竟要沉穩許多,至少不會像李承志這樣,動不動就要魚死網破,同歸于盡。

  家族之間,永遠都是以利益為重,這才是門閥世家屹立數百年不倒的根本原因,李始賢身為族長,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想到這里,胡保宗又有些恍惚。

  自己是什么時候把李始賢給忽略掉的?

  應該就是印真殺了個回馬槍,自認為的必殺之局,被臨危不亂的李承志輕輕松松破掉的時候……

  也可能是李承志殺伐果斷,下令將自己的家將斬盡殺絕的時候……

  狡詐如狐,多智善斷,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變……李始賢有沒有這么厲害?

  看胡保宗呆呆出神,李承志又暗嘆了一聲。

  李松,看到沒有,這就是做君子的下場……

  即便是頭驢,走的也必定比人快。

  臨近黃昏,李承志便趕到了崆峒山下。

  李氏丁卒圍著十幾個火堆在烤火,李松正挑著一根樹枝,在火上烤粟餅。

  看到李承志,他飛快的奔過去,喊了一聲“郎君”,又看到胡保宗也被人從馬車里扶了出來,臉上頓時一喜。

  隨即,又看著李承志露出一絲愧色。

  終究是逼著郎君做了一回小人……

  李承志嘴唇微微一動,最終還是沒有將那聲“蠢貨”罵出口。

  這么多人,還是要給李松留點臉面……

  “怎么回事?”胡保宗詫異的問道。

  不是李家已平定了昭玄寺么,但看眼前這個模樣,倒像是被人擋在了山下?

  郎君竟然沒向胡保宗說過此間情勢?

  但看樣子,兩人又像是和好了……

  李松剛要張嘴,卻被李承志冷聲打斷,只見他伸手往山上一指:“不知是走露了風聲,還是印真留了后手,等李松他們來時,印真的一個親信已率寺中僧民,將崆峒山占了……關鍵是,宋家的那上萬石糧,也被搶走了……”

  “什么?”胡保宗一聲驚喝,眼神本能的掃到李松的臉上,好像在問:你是干什么吃的?

  要是印光的親信也就罷了,但這要換成印真的親信,胡家說不定就得跟著背鍋。

  再要是任由昭玄寺亂下去,更有可能發展到胡家也背不動的一天……

  李松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胡保宗……竟然是被郎君騙到這里來的?

  明明是求著胡保宗,用官府的名義招降印澤,以助李家拿下崆峒山,被郎君這么一操作,卻成了李家在幫著胡家擦屁股?

  胡保宗怕不是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氣來……

  果不其然,胡保宗倒先急了。

  “山陡路滑,根本沒辦法強攻,你準備怎么辦?”

  李承志往山上看了一眼,眼神一冷:“不一定就沒辦法攻!”

  說著,他又一瞪李松:“賊人是如何說的?”

  “賊人不相信我們是李家的人,只說定是印光攻下了李家,故伎重演,帶我們來詐山了……除非能證明我們是官府派來的,他們才會降?”

  嗯,官府?

  胡保宗覺得有些不對。

  聽賊人的口氣,倒像是向著朝廷的?

  他正在驚疑,又聽李承志一聲冷笑:“果然不愧是印真的親信,連狡辯的說辭都是一模一樣?好,我且先信他這一次……派人去喊話,就說隴東郡尉胡保宗在此,看賊人再怎么說?”

  崆峒山就在涇陽境內,雖然昭玄寺不屬其治下,但打交道的地方非常多,真要是僧官,肯定認得胡保宗。

  既然這些僧賊不相信山下的是官兵,那就證明給他看。

  看過要還是不降,那就說明有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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