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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親情

  “舅父!”

  李承志快步的迎了上去。

  郭存信看了那兩個醫師一眼,又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李承志。

  自己只是隨口問了一句,這清單中哪幾種是真正用來配藥的,兩個醫師便嚇的冷汗直流,戰戰兢兢的連話都不敢應……

  到底是李承志御下的手段高超,還是說他的威勢太重?

  只看表面,只是個俊俏謙和的少年郎而已……

  但郭存信也沒忘了那天在城下,李承志那令人心驚膽戰的一刀……

  他壓下心中的驚疑,邊往里走邊說道:“進去說!”

  看來還是為了藥方。

  李承志點點頭,又給李顯交待道:“守好了!”

  意思是誰都不能進來。

  李顯應了一聲,伸手一攔,將兩個醫師擋在了門外,又緊緊的關上門。

  郭存信坐定后,一揚手里的紙條:“這便是你救活胡保宗的那神藥?”

  “對!”李承志本能的點點頭!

  “怎這么多的毒藥?還全是稍一過量,就會致死之物。別說內服,即便只用來外敷,這毒死的也絕對比救活的要多……”

  郭存信狐疑的看著他:“不會是你欲蓋彌彰,故意加進去的吧?”

  李承志心里一跳:怎么這么快就猜到自己在弄假,還知道是用來外敷的?

  藥酒泡出的繃帶,可不就是用來外敷的么?

  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奇怪的問道:“舅父還好這岐黃之術?”

  “我怎有功夫鉆研這個?”郭存信搖了搖頭,又往門外瞅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你這藥里,是不是就這大蒜一種有用之物?”

  李承志狂震,心臟跟著砰砰直跳。

  他怎么猜到的?

  自己處心積慮的遮了又遮,掩了又掩,別說兩個醫師,就連李松都不知道,其中的主藥只是蒜和酒……

  好在經了這么多的大事,他多少有了些城府,不動聲色的說道:“我得到的藥方里,確實就是這幾種……不過幾種毒性大的藥,用量都很少……”

  不知是不是他裝的太像,郭存信竟然沒懷疑:“那就是你這方子有問題……聽我的,只用蒜這一種主藥即可,冶刀槍箭傷絕對夠用……”

  李承志盡量維持著不讓自己露出破綻,稍顯驚訝的問道:“舅父從何處得知的?”

  “是族叔給的……哦,你也見過,便是那太平觀的郭觀主……

  兩年前,你外弟(表弟)不慎滑倒,被燭臺上的銅角劃傷了手……初時誰都未在意,只是敷了些傷藥了事,但誰知兩日后竟腫脹不消,燥熱不退,人也是半昏半醒……

  我與你外祖請遍城內醫官醫吏,用了無數藥,卻不見一絲起色……我都當已回天無力了,卻不想族叔恰好回族中,得知后,回山翻遍醫典道籍,找到了一處偏方,才將懷方救了過來……

  便是將胡蒜搗汁,內服兼外敷,連著用了兩日,人就見好了……據族叔講,此方是南朝的華陽居士所創……”

  李承志已被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這表弟分明是被感染導致高燒不退,差點一命嗚呼,好巧不巧的用大蒜才救了過來……

  不是說直到一戰的時候,才被德國人發現大蒜有殺菌消炎的效果么,為何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南北朝,就已經開始應用,并記載于醫書中了?

  那這中間的一千五百年,中醫都在干什么?

  想到這里,李承志又有些明悟。

  別說大蒜,三國的華佗都已能把斷開的腸子接好,探心、開腹手術說做就做,不照樣也沒流傳下來?

  他暗舒一口氣,狐疑的問道:“舅父,這華陽居士是哪位?”

  “便是那山中宰相陶弘景……”

  一聽這位,李承志一臉的古怪,又覺得有些理所當然。

  這是自華佗、張仲景、葛洪之后,又一位出自道家的神醫。

  但與醫術相比,他在其它方面的成就更加璀璨,堪稱天才中的全才,不但什么都會,還什么都精。

  他是著名的道學家,創立了道家上清派,著有道教經典經籍真誥,在道教上清派和茅山派中,意義和地位堪比老子的道德經。

  是著名的神學家,創編了道教史上,也是中國史上第一本成體系的神仙譜系:真靈業位圖。

  包括天神,地祗、人鬼和諸多仙真,大約三千名,主神是元始天尊,號稱老子之師。

  后世只要是道教,不管是哪個派,信的是哪尊主神,全用的是他這本真靈業位圖中的神仙體系。

  而最讓李承志佩服的是,這三千名神仙,就算有三成是神話或歷史人物,但還有七成,超過兩千個都是虛構的。這位陶神仙又是怎么想出來的?

  反正給李承志,就算是把頭想禿也編不出來。

  拿這位再和寇謙之一比,感覺寇天師弱爆了……

  他還是著名的醫藥學家,編著有本草經集注,是中醫史上第一本將藥物按藥理分類,并附有先輩名醫藥方及辯理,以及陶弘景個人見解和體會的醫書。

  另注有藥總訣,陶隱居本草,集金丹黃白方等,后世的中醫還在用,李承志估計不出意外,還能再用一千五百年……

  同時,他還是:

  著名的養生家,著有養生經、養性延命錄、服氣療病篇……

  著名的食療家,著有中國史上最早的食療論著:食誡篇……

  著名的按摩學家,著有史上最早的按摩論著:導引按摩篇……

  著名的性學家,著有御女損益篇……

  著名的冷兵器專家,著有古今刀劍錄。另有傳聞,南北朝有名的宿鐵刀的冶煉之法,便是陶弘景所創。

  著名的煉丹家、化學家。就是陶弘景,將金丹八石中的“消石”定為“硝石”,特指遇水則消,又遇火則燃的火硝,為唐朝道士誤打誤撞的配出火藥打下了堅定的基礎。

  還有好多汞和鉛的化合物,陶弘景都推研出了精確的配比和置換方法,李承志懷疑再給他點時間,他是不是能把化學方程式也推導出來?

  而且他還極會做官,做到了南朝的奉朝請,位比三公。且對時局及政治具有極其敏銳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

  辭官掛印而去后,梁武帝多次派使者禮聘,陶弘景卻堅不出山。

  之后朝廷每有大事,梁武帝常往咨詢,平時書信往來頻繁……這便是山中宰相的由來。

  除此外還博學多識,六經諸子史傳無所不通,還工于丹青書畫,精擅琴棋……

  感覺好像除了生孩子,就沒他不會的東西?

  這樣的人才,幾百年都未必能出一個。

  算一算,陶弘景才五十多,好像還能活近三十年,有機會的話,還是要瞻仰一下的……

  李承志消化了好一會,才壓下了心中的震憾。

  也就這陶神醫會的太多太雜分了心,稍多點時間,難保不會發現,這泡了烈酒的大蒜比生搗成汁的療效還能好上好幾倍……

  李承志也曾經想過,出于公心,這種醫民救命的好東西,應該越早公諸于世越好,此時再聽竟早有人研究了出來,這種意愿就更強烈了。

  但前提是,如何才不會便宜了敵人,不然跟資敵有什么區別?

  更大的問題是,他現在連敵人是誰都還不知道……

  想了又想,李承志還是覺得,出于保命的考慮,先捂一捂吧。

  真想做圣人,也等天下大治,民生安定了再說……

  但郭存信已猜了出來,也就沒有了瞞他的必要,李承志想了想,眨巴著眼皮說道:“暫時,還是要用此方的……不過主藥確實是大蒜,還望舅舅能保密……”

  郭存信眉頭一皺:“明知有毒,為何還要用……”

  話都還沒說完,他突然一僵,直愣愣的看著李承志。

  要還反應不過來,就太對不起他這智商了。

  好啊,連舅舅都騙……

  嗯,不對,從頭到尾,他就沒正面回應過……

  郭存信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佩服。

  李承志有沒有學到李始賢的狠厲絕辣暫時沒看出來,但詭計狡詐已經有那么幾分影子了……

  心中正這樣想,卻聽李承志說道:“確實有欲蓋彌彰的用意,便如那硫磺和砒霜,但也不全是……雷公藤與烏頭,則真是拿來配藥的,這兩樣藥對止血都有奇效……”

  這是實話。

  若論止血,三七療效更好,但問題是非常貴,根本做不到大量入藥。

  再者,烏頭、雷公藤等除了能止血、便宜,還有止疼和麻醉效果,這才是李承志最為看重的。

  千萬不要小看這一點,能不能止疼,能不能讓受傷的士卒少受些折磨,對于安定軍心、提升士氣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郭存信有些狐疑,感覺李承志還是沒說實話:“真那么好用?”

  李承志正色的回道:“絕對好用!”

  “你有分寸就行……也盡管放心,舅父定然是不會說出去的……”

  郭存信保證了一句,又有些好奇,猶豫了好一陣,才神秘兮兮的問道:“你又是從哪得來的?”

  李承志有些好笑,又有些撓頭。

  這讓他怎么解釋?

  這可不是李松,沒辦法解釋的時候罵一通,就能糊弄過去。

  他幾乎沒猶豫,眼都不眨的說道:“醫書上看來的……”

  郭存信鄙夷的瞪了他一眼。

  還真是張口就來?

  你連創建藥方的華陽居士是誰都不知道,竟敢說是從醫書上看來的?

  這是拿糊弄胡保宗的借口,來糊弄舅舅了……

  不過郭存信也沒再往下問。

  他知道這外甥身上蹊蹺太多,問也不大可能問的出實話來,而且也有些犯忌諱……

  “行,你忙!”知道李承志事情還多,郭存信拿著清單站了起來。

  剛準備走,他又回過頭來,沉吟了好一陣才道:“我遍觀李氏上下,也就李松一個可用之才,其余人等忠心有余,智謀卻不足……

  所以,你若放心,日后再有這等涉及隱密的事務,便交給舅舅來辦……那胡保宗再與你要好,也是外人……”

  毫無來由的,李承志心中一陣暖熱。

  穿越來這么久,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絲親情的味道。

  這一月以來,無形中積攢的恐懼、壓力,以及對前生父母親人的思念,全都化做酸楚,涌上了鼻腔。

  見了鬼了……

  感覺眼睛一熱,鼻子發酸,李承志一聲暗罵,用力的一咬嘴唇,又朝郭存信深深一拜:“我怎可能連舅舅都不信……”

  感覺他神情有異,再聽他略顯嘶啞的聲音,郭存信有些驚詫。

  此時看來,這外甥才好似有了些少年郎的模樣。

  再一深想,郭存信竟覺得自家姐夫,好像有些不是東西……

  扔在莊子里好幾年竟都不理不問,就好似沒生過這個兒子一般?

  “你父親……算了……”郭存信本想寬慰幾句,最后卻陡然一嘆。

  這外甥一朝開智,如同神授,怎不明白人之大倫的道理?

  自己還是不要給他心里填堵了。

  郭存信嘆了一口氣,又拍了拍李承志的肩膀,出了正堂。

  李承志抬起頭來,看著郭存信的背影,輕聲自語:“父親?”

  自己腦子就跟狗舔了似的,連李始賢長什么樣都不知道,能有什么想法。

  即便換成原身,怕是也不敢有怨氣。

  至于自己?

  以前是焦慮,驚疑,現在則變成了“見了面不知如何相處”的煩惱。

  只能到時候再說了……

  李承志失笑般的搖了搖頭,又回到書案前,奮筆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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