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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四章 迎敵

  劉慧汪面寒似冰,冷冷的看著地上的尸體。

  青皮光頭,一襲僧衣,身上還穿著一件札甲。

  但詭異的是,那一箭,偏偏透頸而過,等發現時,法光血都快要流干了,人更是死的不能再死。

  李文孝也快了。

  他一心求死,率親衛沖向了白騎,被李豐一刀斬下了馬。

  那一刀砍在了魚鱗甲上,李文孝并沒有受什么傷,但之后被戰馬一頓亂踩,等白甲兵退去,叛軍發現他時,身上的骨頭已斷了個七七八八,胸口更是塌了一塊,陷著一個坑。

  這種傷,已然離死不遠了……

  見法能如何施為,李文孝不見醒,劉慧汪怒火難耐,恨不得將李文孝千刀萬剮。

  上萬大軍,就這樣潰了?

  雖然都是炮灰,只需年余時間,自己就能再蠱惑起這么多。

  但也不應如現在這般,半點作用都未起,就快要被葬送完了?

  劉慧汪抬起頭,看著如螞蟻一般撲向白甲軍陣的亂兵,感覺心如刀絞。

  他設想過無數次,這一幕,應該是為奚康生準備的才對,卻浪費在了這等無名小卒身上?

  “抬下去!”

  劉慧汪冷喝一聲,又轉過頭,朝東南方向看了一眼。

  自寅時至此,已有兩個時辰,為何還不見消息傳來?

  怕不會是獨獨缺了僧衛,而導致義師大敗吧?

  不……絕不會……

  那等嚴密的籌劃,不可能只因缺了這幾千人就能失敗的。

  況且,那么多的潰兵往西逃來,總做不了假。

  義師定然是勝了,但不知何故,還未向僧營傳遞消息……

  劉慧汪猛的堅定了信心,緩緩舒了一口氣,心中幻想著再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被封王封圣,臉上瞬間涌上一絲潮紅。

  僧衛未曾應援,怕是已讓那些胡賊看輕了,再要是連李承志都敗不了,他劉慧汪何敢再稱“法王”二字?

  劉慧汪眼神一冷,纖手微抬,直指白甲中軍:“法駕前移!”

  隨著劉慧汪所乘的云車移動,彌勒佛旗、旗下高聲吟唱的的一群白衣僧侶、以及八駕拉著大法號的馬車,也一并跟著前移。

  再往前,就是劉慧汪的五千僧衛。

  全都虎視眈眈,只等白甲軍陣稍顯不穩,便會如群狼一樣撲上去。

  “彌靳降世,憐我疾苦。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盡誅舊魔,百世鴻福!”

  震天的吼聲傳遍四野,震顫著每一個白甲士卒,每一個黑甲兵的心神。

  胡保宗抖的像是在篩糠,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從額頭上滾落。

  他終于知道,李承志方才為何會那么慌?

  這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群野獸……不,野獸算個屁?

  這簡直就是一伙妖魔。

  像是中了邪,那些叛軍狂呼著佛號,迎著漫天的箭雨,一波接一波的沖向白甲軍。

  除了那一聲聲佛號,叛軍陣中竟再聽不到任何慘嚎。與之相伴的,只有箭矢射入肉體、血液飚出體外的“嗤嗤”聲。

  瘋了,全都瘋了……

  胡保宗不知想說什么,卻發現嗓子里似是堵了一塊干泥,又悶又燒。

  他本能轉過頭,看向云車。

  只見李承志轉過頭,正與車下說著什么。

  胡保宗嚇的肝膽欲裂:這個時候,你還敢分心?

  他硬忍著驚懼,本能的朝云車下看去,只見李松和李彰正擺弄著什么東西。

  仔細一看,好似在往一架廂車上裝著銅機弩?

  你到底在干什么?

  胡保宗眼角狂跳,心中更是火冒十丈。

  但隨即,他又猛的一愣。

  李承志時不時就會突發奇想,有時的舉動更似瘋狂。

  但李松卻不會跟著一起瘋……

  有如福臨心至,胡保宗猛的轉著看向前軍,然后神情一僵,像是凍住了一樣。

  營內輔兵,竟再不見往陣前運箭了?

  箭,竟然快要射空了?

  再看陣前,無數的叛軍依然瞪著腥紅的雙眼,如潮水一般的沖擊著,至少還有兩三千。

  而這些亂兵之后,還有數千僧兵,正的虎視眈眈……

  胡保宗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臉色更是灰白如土。

  你現在才想著搗鼓這些東西,哪還能來的及?

  楊舒的臉上早已看不到任何血色,張敬之更是眼中泛紅,布滿血絲。

  他們二人戎馬半生,何曾遇到過這般瘋狂的敵人?

  真正的視死如生……

  看張敬之竟有些蠢蠢欲動,楊舒厲聲喝道:“不能撤,堅決不能撤……即便箭矢已絕,接戰便是,憑白甲軍甲堅槍長,未必沒有一戰之力。但若是一撤,定是一潰千里……”

  “我何嘗不知不能撤?”張敬之嘶吼道,“但已到如此地步,軍心隱然不穩,李承志為何還不退入寨中?雖只是一層寨墻,但至少也能緩沖一二呀?”

  “我也不知!”楊舒猛的一搖頭,又看望樓下探了一眼,看了看正指揮李松擺弄百丈弩的李承志,

  “老夫更不知已到如此危急關頭,他為何還能這般淡然?但你我都莫要置喙……只需想想,換成你我,能否抵擋這般強敵……”

  答案是不能。

  莫說大陣能像眼下這般紋絲不動,依然有一戰之力。怕是早被眼前如同邪魔一般的敵人嚇潰了。

  這些叛軍,根本不似是人……

  張敬之緊咬著牙,正準備說什么,突聽敵陣一陣歡呼。隨即,狂呼佛號之聲更見高熾。

  兩人抬眼一看,目眥欲裂。

  劉慧汪的旗仗,竟然已出了營,離白甲中軍還不到三十丈。

  他們甚至能看到那云車上的和尚好白的臉……

  往前十丈左右,數千麻袍僧兵執槍舉盾,竟是要發動攻勢?

  而讓他們更為驚駭的是,有不少箭支飄飛過去,落到那些僧兵身上,有的被崩落,也有的扎入了肉身,卻不見有血滲出?

  這些僧兵,分明穿著鐵甲?

  楊舒與張敬之對視一眼,又驚又懼:這可是四五千僧兵,劉慧汪哪里來的這般多的甲?

  不知何時,李松也上了云梯,雙膝跪倒在李承志面前,汗如雨下。

  望樓內雖只有他們兩人,但李松依然聲如蚊吟,哀聲求道:

  “郎君,戰吧……我白甲營再弱,但數次征戰也未曾一敗。今日這些妖人雖不怕死,卻只是血肉之軀,不可能死而復生,我等未嘗不能勝之……即便真有了萬一,有我等在,也能護恃郎君安然逃之……”

  說到一半,李松猛的抬起頭,眼中已滿含熱淚:“但在眾目睽睽之下用了天雷,絕對是天大的禍患……郎君,這可是晴空萬里,平地生雷……你就是那引雷之人……即便天下人能容你,朝廷與皇帝也絕不可能容你……”

  李承志雙拳緊握,指甲深陷肉里,額頭上早已暴滿青筋:“但是李松,你知不知道,這會死多少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李松一聲低吼,豁然站起身來,怒視著李承志:“郎君,此等生死存亡之際,你難道還要婦人之仁?”

  看著暴怒的李松,李承志竟有些懵,仿佛又見到了狂吼“來啊,將郎君給我綁了”的那個李松。

  李松更像是豁出去了,怒聲吼道:“郎君,你還要護到什么時候?這是兵,是用來打仗的,不是世家公子,十多歲了還不斷奶,需要姆媽抱在懷里哄……

  你只想著少死人,少死人……但你能護得了他們一時,能護的了他們一世?若是下次,統帥他們的不是你,可偏偏又遇到了此次般的惡戰,他們又該是何等下場?

  怕是就如之前的亂兵,一打就潰,被如豬羊一般被趕殺,最后十不活一……”

  下次呢……下次呢?

  這三個字像是驚雷,一遍一遍的劈進李承志的腦海里。他就像是凍住了一樣,定定的看著李松。

  這是兵,天生就該打仗……

  他是統帥,而非保姆……

  包括他自己,從剛開始聽到“打仗”這兩個字,便嚇的渾身哆嗦,到如今看萬人生死,卻能心無波瀾,面不改色。這中間,不知經歷了多少歷程,經受過多少次心靈上的洗禮?

  不經血戰,哪來鐵一般的意志?

  長此以往,所謂的強軍,也只是一戳就破的紙老虎……

  幾息之間,李承志的額頭上就見了汗。

  只見他猛的一咬牙:“戰!”

  當再不見有一個亂民站在陣前,李亮精神一松,眼神隨之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他扶著車壁,用力的甩了兩下腦袋,看到那些踩著亂兵的尸體,端槍執盾沖上來的僧兵,又猛的一個激靈。

  亂民雖然已被射退,但這些僧兵呢?

  敵營大潰時,被砍死,射死,以及亂兵自相殘殺之后,還能站起來的亂兵其實并不多,至多三四千。

  但就是三四千亂兵,已然耗空了足足十數萬支箭。

  箭已然射空了,這些比亂民更加精悍,更加不怕死,也更加冷靜的僧兵,又該如何抵擋?

  看著眼前的慘相,懼意如同潮水,一浪接一浪的沖擊著李亮的心神。

  身上扎的如同刺猬,不停的往外冒著血,卻依然一遍一遍的嘶吼著佛號,拼著最后一點力氣,還想要爬過來。

  還有已經斷氣的,臉上竟都帶著詭異的笑,好似臨死前已然看到了天神的召煥,以及下一世、乃至十世百世后的福報。

  那一口瘆人人的黃牙,像是一根根帶血的箭,刺進了李亮心里……

  人,為何能瘋狂到這等地步?

  正當他的心臟止不住的悸動,連身體都跟著抖起來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笑罵的聲音:“怎么,這點陣仗就將你嚇住了?不是說還要學你四叔(李松)橫刀立馬,笑問天下英雄:涇州李知炬(李亮的字)在此,誰敢一戰?”

  李亮渾身一顫,脖子上如同裝了機關,硬生生的轉過了脖子。

  當看到李承志一身布甲,左手持槍,右手持盾,分明是要與士卒一同迎敵時,李亮心中一慌,一股熱淚奪眶而出:“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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