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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一世英名

  兩個人挨著鞭子都不老實。

  一個嘟嘟囊囊,說都怪你事多,非要連累著老子挨打。

  另一個虎目狂瞪,怒聲斥罵:爺爺為了你都挨鞭子了,你不但不領情,倒怨上我了?

  看這兩個活寶,奚康生氣的頭發都快要冒煙了,恨不得接過鞭子親手抽他們一頓。

  正惱怒著,親衛幢將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奚康生的臉猛的一沉。

  他瞇起雙眼,又陰又冷的盯著李承志。

  察覺有異,李承志本能的一抬頭,恰好迎上了奚康生的目光。

  看到其中如同實質的厲色,李承志心中一跳:這又是怎么了?

  該糊弄的不是都已糊弄過去了嗎?

  心里還在驚疑,又見奚康生大手一揮:“免了吧……”

  五十鞭啊,真要抽完,不說去半條命,怎么也要躺個五六七八天……

  達奚大喜,一骨碌翻起身來。

  不聽旁邊有動靜,他扭頭一看,李承志就跟打沒挨夠似的,還在地上爬著發愣。

  “魔障了?”達奚壓低聲音吼著,又踢了他一腳。

  看著走向墻邊,又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也跟上的奚康生,李承志滿臉狐疑的問道:

  “剛剛奚鎮守的臉色極其難看,好似是要殺人一般……我差點以為要改鞭刑為斬刑了?”

  “定是發生了什么變故,放心,不是針對你……”達奚叮囑道,“但也要小心應付著,不然但凡他看你哪里不順眼,抽一頓也只需張張嘴……”

  廢話?

  何止是抽我一頓,斬了我估計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李承志轉了轉眼珠:“你為什么突然對我這般親近了?”

  處處點醒自己不說,為了幫自己,還害的他也被奚康生抽了一頓。

  感覺就跟廝混了多年的損友似的,但偏偏,兩人見面至此,也就一天而已?

  “很突然么?”

  達奚的眼神飄了飄,“昨夜要不是你,我即便沒有飲恨當場,至少也會淪為笑柄……當然要感謝你啊……”

  只是感謝么?

  李承志總感覺達奚沒說實話。

  “走了!”達奚拍了拍李承志的肩膀,稍一沉吟,又低聲說道,“其實你完全不用怕。估計從父這是看中你了,想逼你服個軟……”

  看中我?

  李承志悚然一驚:我也沒干什么呀?

  再者,只是想讓自己服個軟么?

  你早說啊,害我擔心你在找著茬的想我收拾我!

  服個軟還不簡單……

  “嗯……”李承志模棱兩可的回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

  走近一看,李承志才發現,奚康生站在那處密室之中,也就是他之前血戰過的那段火墻中。

  內墻外墻、包括頂都已被拆通,甚至不用下去,一眼就能看到其中的慘相。

  密室雖不大,只是方圓三四丈,但其中卻堆滿了死尸。

  大部分的都被燒的皮開肉綻,其中有二十余具,則是讓李承志劈死或捅死的。

  達奚早令屬下挑揀了出來,后又命府兵,不管是已死透的還是只剩半口氣的,全補了一遍刀。

  確定無半個活口,奚康生與李韻、張敬之等人才下了密室。

  看著那些或齊肩而斷,或連盔帶甲被一劈兩半,以及從中腰折的尸體,連奚康生與準李韻都止不住的倒吸涼氣,何況其他人?

  達奚只說李承志斃敵二十余,壓根就沒提這其中有一半都是甲士……

  就算李承志穿著厚足三層的魚鱗甲,拿著絕世寶刀,但只是拿人堆,也早該被堆死了?

  更何況賊人還手持勁弩,密室中更是燃著大火?

  再看李承志,除了事后昏了一陣,竟連傷都沒有多受幾分,此時跟常人有何區別?

  就是霸王復生,也就這般了吧?

  就連奚康生都又驚又疑的將李承志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看他清清秀秀,長的比婦人都還要嫩白、靚麗,也不知這力氣是從哪來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韻猛吐一口氣,湊身奚康生耳邊低語了兩句。

  奚康生虎目一突,好似不敢置信一般,竟是脫口而出:“你竟然也是天生神力……李始賢也算是悍將了,竟不是你母三合之敵?”

  聽到前半句,李承志還有些沾沾自喜,但聽到后半句,臉色猛的一黑。

  這難道不是李氏之恥?

  更過份的是,竟然早被傳的沸沸揚揚了?

  也不知那便宜老爹臉皮厚到了什么程度,竟然沒社死?

  難得看李承志出丑,奚康生心中好不暢快,竟放聲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他又手一伸:“拿來!”

  李承志一愣:拿什么?

  “刀!”張敬之怒聲罵道:“一點眼色都沒有……”

  眾人才似是如夢初醒一般,盡皆驚駭不已。

  且不提李承志有多悍勇,武藝有多高絕,只說這刀……

  劈開頭顱也就罷了,竟然盔甲也能劈斷?

  幾個官至三四品的前后左右將軍眼神灼灼的看著李承志,還有他腰側的那柄刀。

  李承志一陣牙疼。

  這要一亮眼,難道還能還回來?

  做什么美夢呢?

  也怪自己,當初換馬心切,就根本沒留多余的,包括他,也只有手邊這一把,送出去就沒了。

  關鍵的是,為了以絕后患,那幾個鐵匠也罷,幫著打過鐵的那些族人子弟也罷,全被李松帶走了,他就是想打一把,還得自己動手。

  但說實話,如果只憑經驗,他給那幾個鐵匠提鞋都不配……

  他一萬不情愿,但還能怎么辦?

  李承志滿臉都堆著笑,恭恭敬敬的將刀摘下,往奚康生眼前一遞:“屬下今日能死里逃生,全賴此刀之利……雖稍有磕損,但尋一巧匠,不出半日就能修復……大人若是不嫌,還請笑納……”

  笑納?

  也不看看你那肉痛的模樣?

  奚康生冷哼一聲,接過后下意識的抽開刀鞘。

  只覺一道銀光閃過,奚康生竟被刺的瞇住了眼。等睜開時,那刀面上清清晰晰的映著一張臉,竟連眉毛、胡子都照的清清楚楚。

  達奚眼熱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這刀,可是真能當鏡子使的……

  他記得清清楚楚,李承志進入密室之前,竟拿這刀當鏡子一樣,探查過其中的敵情……

  一圈又一圈的云紋層層疊疊,又如怒放的花朵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奚康生頭一低,仔細的數了數:李承志用這把刀,至少劈開了兩具刀盔,三甲札甲……

  卻只留下了幾個小豁口?

  除此外,就連刀身之上的光澤都不見有半分黯淡?

  奚康生眼中精光一閃,也不見他吐氣開聲,只是隨手那么一揮……

  只見一道銀光滑過,又聽“嗤”的一聲。

  眾人順聲一看,跌落在奚康生腳邊的一只鐵盔,竟被他一刀切成了兩半?

  再看刀,只前是什么樣子,如今還是什么樣子……

  一干將領不約而同的在腦海里迸出兩個字:寶兵?

  隨即,就如餓狼看到了肉食,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眼神灼灼的盯著李承志。

  李承志滿頭都是冷汗。

  自己還是太年輕了,處世的經驗更是幾近于無。

  若是換位思考,只憑這刀,被人懷疑個百八十回都不冤枉,更何況短短兩月就能練出一支百戰強軍的行徑?

  活該被人掂記……

  李承志轉著念頭,又牙疼般呻吟著:“就打了百來把,全換馬了……真沒了……”

  他是真心疼!

  “那隕鐵呢?”

  李韻又期翼的問道,心想只要還有隕鐵,不是照樣能打出幾把來?

  有鬼的隕鐵……

  李承志好像都快要哭出來了:“晚輩差點把李家堡都要拆了,哪還有?”

  李韻陣陣失望,還有他身側的那幾個將軍。

  “暴殄天物!”奚康生冷哼一聲,將刀鞘一合,又往左手一交,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匹夫無罪,懷其璧也……老夫先替你保管了……”

  李承志都被驚呆了:奚鎮守,你這臉皮得厚到何種程度,才能說出這么不要臉的話來?

  他早想到這刀只要一出世,絕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但奚康生怎么也該假意推托一下,那想竟如此直接?

  咱這無親無故的……

  正自驚愕,又聽張敬之罵道:“還不謝過鎮守?”

  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

  李承志飛快的做著揖,又偷眼瞄了瞄張敬之。

  他分明看到,張敬之的眼中竟透著濃濃的喜色?

  再看李韻,還有那幾個將軍,不但滿臉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竟然還帶著絲絲羨慕?

  我他娘的都被強盜搶了,你們竟然羨慕?

  腦子沒被驢踢吧?

  李承志反應再慢,也知道這其中定是有什么關礙,而且是大好事。原本拜的不情不愿,竟一揖到底。

  “還算沒蠢到家!”

  奚康生冷笑一聲,又往下一指,語氣陰冷的說道:“盡被你殺絕了,也不留個活口下來,眼下便是想指證都難……”

  說著又回過頭,看著眾將冷笑道:“沒想到吧……李承志被伏之前,竟與僧賊密謀過……更有人指證,這些毛發俱全,口中空空,伏殺李承志于火墻之中的悍賊,盡是胡府死士……”

  奚康生是真沒想到。

  他原以為,李承志是惱怒胡始昌阻攔其親衛救援,所以含恨殺了胡始昌,哪知其中竟然這般大的隱情?

  痛快倒是痛快了……可惜,殺的有些早了……

  眾人尾錐一顫,渾身一冷,頭發都快要立起來了。

  怎可能?

  這豈不是說,胡始昌不但阻攔過李承志的親衛,更是與叛賊密謀設的局,想要置李承志于死地?

  再往深里想呢?

  胡始昌是不是早就成了其的同黨,所以叛賊在州兵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挖空了城墻,修成了密室?

  怪不得奚康生之前的臉色那般難看,原來是查到了這個?

  李承志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哪有那么復雜?

  胡始昌只是狗急跳墻,臨時起意罷了……九成九是奚康生動了心思,想把胡始昌定成這樣的罪名。

  但該死的不該死的都已死絕了,口說無憑,只憑幾具尸體,胡家又怎可能認罪?

  他嘆了一口氣,又沉吟道:“鎮守明鑒,當時情急,實是容不得屬下生出這些雜念……”

  其實他還生出過這樣的念頭。

  但當時他確實不敢留手,二則是,怕夜長夢多,節外生枝。

  天知道胡始昌是不是還留了什么后手,連奚康生可能都拿他沒辦法。

  那還不如一殺了之……

  奚康生暗嘆一生。

  他怎不知當時的李承志已是九死一生之際,便是想到此節,也容不得有半絲猶豫。

  他就是覺的有些可惜:多好的機會啊,說不定就能讓安定胡氏傷筋動骨……

  “算了……”奚康生搖了搖頭,又問道,“胡始昌的部曲和族人呢?”

  達奚連忙應道:“屬下已令府兵擒綁,全部看押了起來……”

  “盡快審訊……另就地封城,嚴密搜捕,不可漏過一個余孽……”

  下著令,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奚康生抬眼瞅了瞅,發現內墻下俱是府兵,不見半個生人,他又狐疑的看著達奚:“那李始賢呢,莫非也被你關了起來?”

  “怎可能?”

  達奚爭辯了一句,又露出一絲古怪,看著李承志,“李都尉昏迷之初,某還派人去過府上知會過,哪知剛入街口,嘴都還沒張開,就被……就被……令尊給射了回來……”

  “不可能!”

  李承志一聲驚呼。

  “莫急,等我說完……”達奚又道,“古怪的就在這里……不知為何,令尊竟將令兵當成了胡刺史的人,說是其心懷叵測……”

  李承志一腦的問號。

  前面不都還好好的,好的快要和胡保宗的叔叔穿一條褲子了么,這眨眼間怎又防備上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奚康生突然一陣狂笑,還越笑越大聲:“連李始賢那……”

  可能是覺著當李承志的面罵李始不太合適,奚康生硬是將“蠢貨”兩個字收了回去,

  “連李始賢都知胡始昌可能會狗急跳墻,偏偏你這個蠢貨不知半點防備,明知有陷阱,卻還是一步踏了進去……怎么沒把你蠢死?楊延容,張奉直,這就是被你們快要夸上天的人杰?”

  臉被打的啪啪直響,楊舒恨的直咬牙,看著李承志的眼神像是刀一樣。

  李承志更是羞的無地自容。

  此時想來,連他自己都有些想不通:當時為何腦子就跟被驢踢過的一樣,更像是屁股后面有鬼催,竟猶豫都沒猶豫一絲就上了當?

  一世英名啊……

  “罷了!”奚康生擺了擺手,“你也算九死一生,李始賢怕是急壞了……許你回府探望,明日再來聽令……”

  李承志猛的一愣:“啊?”

  眾人都是不解:你啊什么啊?

  只要軍令未除,上至鎮守,下至兵卒,俱要夜宿軍營。鎮守準你回府探望,也算是相當大的恩寵了,你反倒不情愿起來?

  他哪是不情愿,他是根本沒做好心理準備……

  李承志苦著一張臉,猶豫好一陣,才期期艾艾的問道:“肯請鎮守,能否將舅父也請來……”

  舅父?

  郭存信?

  看他滿臉糾結,盡是畏難的神情,奚康生越看越想笑。

  李承志這是……害怕回去挨打吧?

  所以才想著請郭存信回來,幫他擋一擋,求求情……

  不知為何,奚康生頓時就期待起來。

  要不是身份不合適,他都想跟著去看一看,李承志被抽的哭爹喊娘時的情景……

  楊舒更是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給身邊親近的將軍低聲說著李承志起兵以來,花了多少多少錢,敗了多少多少家……

  而只要是聽到這些話的人,不但沒有看笑話的心思,反而肅然起敬。

  散盡家財,憤然起兵剿賊,到頭來,賊敵雖然被剿盡了,但錢財早花光了個精光不說,就連李氏族人也沒剩下幾個……

  奚康生猛的想起,李承志與胡保宗陣前決裂時,怒斥過胡保宗的那些話:若不是為了一舒心中塊壘,誓要誅盡首惡,那我李承志起哪門子的兵,平哪門子的亂……

  此時想來,李承志殺胡始昌,不止是為了報仇……

  那他一路走來,又圖什么?

  造反?

  說這兩個字的人,眼得有多瞎,心思得有多歹毒?

  奚康生終于有些理解,李承志算不上光明磊落,更有些反復無常,奸詐陰險,陰謀詭計更是眼一眨就是一個,但張敬之和楊舒卻都說他“品性高潔”,“心底無私”?

  還真有那么內分“璞玉渾金”,“冰壑玉壺”的風采啊……

  此時再想想,李承志才十七歲,都還未立冠,依然只是個少年?

  也就此時,才能從他躊躇糾結的臉上,看到幾絲少年人該有的模樣……

  “準了!奉直也去吧……”

  奚康生微一點頭,又沉吟道,“也好開解開解李始賢……”

  張敬之眼皮一跳。

  這哪是讓他去開解,分明是自己去敬告才差不多……

  李承志心亂如麻,哪能想這么深,只是心不在焉的朝奚康生做了個揖。

  看李承志苦著臉,達奚好不驚奇。

  原來昨日在城下,你不止是不想讓你父母給你磕頭,還是怕見他們?

  達奚總覺的有好戲看,都沒過腦子:“鎮守,屬下也去?”

  李承志臉都青了。

  有你什么事?

  你個王八蛋,分明是想去看我怎么出丑吧?

  正要回絕,猛見達奚一個激靈,乖乖的低下了頭,連聲都不敢吭了。

  李承志一扭頭,發現奚康生似笑非笑的看著達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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