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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根據地

  既然連大帥都已經喊出了口,等于李承志該犯的忌諱也犯完了,入不入這營,也沒什么什么可顧忌的了。

  李承志施施然的走進了營。

  當看到兩千多兵個個淚流滿面,期翼的看著他,想說什么卻不敢說的模樣,像是針扎一樣,李承志心臟猛的一縮。

  這些兵舍不得他,他又何嘗舍得這些兵?

  但能有什么辦法?

  除非他就地造反……

  當知道自正午后,五旅兵卒便已出營列陣,為了等自己,竟頂著日頭曬了近兩個時辰,李承志五內欲焚,狠狠的踢了張信義兩腳。

  當再知道,斥候激奮之下,無意中說漏了嘴,不到半刻,自己要來朝那的消息便傳全軍營,就連張信義都壓制不住,險些嘩營,不得不讓士卒出營迎接之時,李承志再也忍不住,眼淚“嘩”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有兵如此,將復何求?

  張敬之雖在靜眼旁觀,但無論如何壓制,心中依舊激如鳴雷,快意難平。

  領軍二十載,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兵,這樣的將?

  自己還真是沒看錯人……

  明知天不亮就要啟程,明知自明日后,就要日夜兼程,數日急行兩千里,但李承志依舊喝了個爛醉……

  次日一早,東邊剛剛泛起了魚肚白,營中的更夫也剛剛敲響了卯時的綁子,百余匹快馬趁著夜色,悄無聲的息的出了營。

  自李承志以下,近五十親衛皆是一馬三騎。一騎馱人,一騎背著兵器甲胄,另外一騎負氈賬、干糧、水囊等。

  蕭關之上一片寂靜,借著晨光,隱隱約約看到只站著一個身影。

  但怪異的是,關門卻是大開的……

  行至城下,李承志并未停馬,只是朝著關城之上抱了所拳。

  張敬之一聲輕嘆,聲音微不可聞:“承志,保重……”

  穿隴山,過黃河,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第四日巳時,李承志便已趕到了武威城下。

  算一算,這三日,他們已急行了一千三百余日。

  最多再兩日,他們就能趕到西海……

  加李承志總共五十一騎,有一個算一個,一個個竟都像是在用泥糊出來的一樣?

  一堆泥人泥馬齊唰唰的站在城下,一邊嚼著肉干,一邊看著數十丈外的武威城。

  有的在當稀奇看,比如李承志。

  也有的是緬懷先祖,比如剩下五十個李氏親衛。

  就是這座城里,李其任過副鎮將,李始良任過護軍長史(從五品),李始良任過中兵參軍事。

  再往上論,始祖李恂,就是在武威擔任太守,協助竇憲出兵北擊匈奴,便其立下“燕然靳石”看曠世奇功,最后卻落了個被罷官的下場。

  《漢書》李恂傳中,記的非常清楚:恂遷武威太守,時大將軍竇憲兵屯武威,天下州郡遠近莫不修禮遺,恂奉公不阿,為憲所奏免……

  所以,李恂“后漢吏”的聲望,真不是吹出來的。

  郡兵早就看到了他們,好在李承志亮著關中鎮守府的牙旗,不然郡兵早就敲鼓了。

  看他們只是觀望,卻不上前喊門,守城的兵將才大聲問道:“敢問上使,可是要入城歇息?”

  李睿連忙松開手里的肉餅和水囊,飛快的抱起了拳,按照李承志交待好的話喊了一聲:“即刻就要行路,不敢打擾,謝過將軍了……”

  確實沒什么可看的,李承志也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好奇,始祖李恂、祖父李其、以及大伯和父親都曾任過職的武威是什么樣的。

  但看了之后,卻難免有些失望。

  不是失望城不堅,墻不高。

  十數年前,武威都還是重鎮之一,自然墻高城堅,比涇州城都還要雄偉許多。

  李承志失望的是,河西竟然落敗至此?

  司馬光的《資治通鑒》中說:是時(唐天寶年間),中國強盛,自安遠門西盡唐境凡萬二千里,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

  李承志不知道,兩百多年后,隴西是不是真有那般繁盛,但他眼中看的,卻完全是相反的場景。

  河東(隴山以西,黃河以東)還好一些,但一過黃河,用一句話就能形容:百徑惡獸猖,千里人煙涼!

  好家伙,自過了黃河離開金城(后世的蘭州后),至此七百余里,人沒見到幾個,狼倒見了不少。

  甚至還見到了幾只豹子,兩只黑熊。

  也就是忙著趕路,不然李承志真想嘗嘗純天然無污染的熊掌是什么滋味。

  狼倒射了好幾只,為此還折了兩匹馬……此時李睿他們嘴里嚼的就是這玩意。

  也怪不得提前了不到十日,李松等人竟然就跑的沒影了?

  原來是根本不怕人撞見?

  只要避開有數的幾座郡城,縣城,白日里也照樣可以行軍。

  李承志止不住心發涼:荒成這樣,白甲軍得猥瑣發育多少年,才能有爭霸天下的資本?

  估計到蟲孫輩都夠嗆……

  循逃也罷,循往河西也罷,全都是臨時起意,李承志想找個人請教都沒機會。

  李松倒是提說過河西道人少,問他有多少,李松也沒個具體數字,只說至多也就是關中道兩三成。

  兩三成?

  關中五州光是明戶就有近兩百萬口,河西便是只有兩三成,再加上隱戶,也有七八十萬了。

  夠了……

  張敬之倒是暗示過他河西人少,但那都是李松遁走之后了。

  李承志也更沒想到過,能少成這樣?

  整個河西的人口加起來,竟還沒有涇州的一半多?

  路過金城郡的時候,李承志才知道,眼下的河西道,三郡一鎮的人口加起來竟還不足二十萬?

  最可憐的就是威武。

  威武原本領十縣,但如今八縣已空,只余兩縣:武威縣領縣二,姑臧戶三百四十,魏安縣戶三百七十九,合三千一百六十三口。

  這是三年前朝廷統計的官方數據,哪怕將隱戶翻上一翻,也不足五千口……

  張掖稍好一些,人口堪堪過萬。

  酒泉也沒好到哪里去,也就萬把人。

  因循漢例,魏制:丁口不足萬者,縣官不得稱“令”。

  所以這三郡的縣官,全部都稱“縣長”……

  剩下的近十七萬,全都聚居在敦煌。

  也是因為敦煌是絲綢之路的橋頭堡,商業極其發達。再加有軍鎮駐守,社會較安定。

  如果非要舉例,就如后世的深圳……

  之所以造成如今這般千萬不見人煙之景,主因是自新莽之后到晉末,河西基本上就沒休生養息過。

  特別是三國時期,人口驟減,與漢昭帝時相比,幾乎十不存一。

  之后百多,也就是五胡亂華時期,河西相對安定,在前涼張氏和西涼李氏近百年的治理下,河西又繁盛了起來,人口近達百萬。

  之后又開始打仗,但死了多少不說,先看看搶走了多少。

  376年,前秦滅前涼時:徒豪右七千余戶,民萬戶于關中……

  403年,后涼國主呂隆舉國降后秦:隆率戶一萬,隨難東遷,至長安……

  最狠的太武帝,439年北魏滅北涼:徒士族及富戶二十余萬,于關中、平城……

  這樣的搶法,就是把整個印度遷來也不夠啊?

  也是因為這三次大規模的遷徙,至北魏立國,原本已不足十萬戶的關中道,至今光是明戶,就有近兩百萬口,比河西十倍還要多……

  不然奚康生哪來的底氣,說流放幾萬口,就能流放幾萬口?

  沒全部坑殺就算不錯了?

  想到這里,李承志的心卻涼了半截。

  敦煌的那十多萬想都不用想,除非他有直接與大魏開戰的底氣。

  剩下的這兩三萬也已成了鏡中月,水中花,分明已是指望不上了。

  難不成他還能像太武帝一樣,一城一城的去打,一城一城的去搶?

  手里連人都沒有,就算地再廣,礦再多,又有什么用?

  好在張敬之早有先見之明,留了后手。

  眼下就看那流放來的亂民,能偷多少回來……

  造反這活,果然不是那么好干的!

  李承志意興闌珊的嘆著氣,一聲呼喝,催著李睿等人繼續續趕路。

  兩日后,正午,表氏縣城外。

  難得的睛空萬里,沒有起風。若是往常,早有城民趕著牛羊去城外放牧,墻上的守卒也早已倚著城墻,打起了瞌睡。

  但今日,城門早已緊閉,成外別說人,連鳥都不多見一支。正東的城墻上立著百多個守卒,個個執刀引弓,緊張而又忐忑的看著城下的那隊胡匪。

  絕對是胡匪……氈帽、皮袍、滿頭亂發、胡子拉茬、騎術高絕、來去如風……

  只有百多人,但馬卻足有兩百匹往上,而且匹匹都是高頭大馬……

  只有盧水胡千帳以上的部落,才能湊出這么多的騎兵。

  就是不知道是從南邊的祁連山上下來的,還有從北邊的合黎山后翻過來的?

  李松激動的都快要叫出來了。

  正當他們一愁莫展,不知是繼續游蕩著搶下去,還是找處山林占山為王,李承志就趕來了?

  真是老天保佑……

  心中雖萬般激動,但不管是李松也罷,還是立在另一側的李亮和皇甫讓,都像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不知是不是連日趕路而疲憊不堪,他們竟看到郎君的眼中淚花……

  李承志看著眼前的雄城呆呆出神。

  即便全縣民不及五百戶,丁不足三千口,但眼前這城,絕對稱的上雄城。

  城墻雖然是夯土所制,但墻高足有六丈以上,寬廣近十里,看起來比涇州城都要宏偉?

  只因百年前,這里還是五胡十六國之一,北涼的國都。

  再過一千五百年,縣城已移至往北十多公里的黑河南岸,但古城遺址仍在,七八米高的城墻和烽火臺還立著好幾截。

  城內文物賊多!

  兩千年左右盜墓成風,李承志印像太深:兩個堂叔受雇去盜墓,聽說也沒挖出多少東西,只挖了幾只陶器。

  老板沒給他們分錢,他們也沒好意思要,一個分了只陶盆,一個分了只陶罐。

  全長的黑不溜秋,一點都不起眼。本著廢物利用的心思,陶盆拿來喂雞,陶罐裝了茶葉。

  直到老板在邊境被抓,供出兩人后,他們才知道,那兩件黑不溜秋的破爛玩意,哪一件都能賣個兩三萬美金?

  兩千年左右的兩三萬美金……

  一個七年,一個六年……

  自己的家就在這往東十公里的地方,老爹老娘已近六十,怎么勸都閑不住,家里還種著四十多畝地,養著七八頭牛,五十多只羊……

  再往北七八公里就是弱水,后世又稱黑水、黑河,一百年后的唐三藏,就是橫跨這條河,去印度取的經,也就是西游記里的那條通天河。

  后世,黑河邊上建了一座濕地公園,還修了一座唐僧四師徒、白龍馬等乘著大鱉過河的石雕,足有十多米高,聲稱此處就是晾經臺。

  兩個侄子看了西游記以后,天天鬧著讓李承志背他下河,去找那只千年老龜……

  想著想著,李承志已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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