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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九章 一語點醒夢中人

  皇帝口諭:皇后遇刺未有定論之前,候剛不得出監牢半步!

  元雍與于忠入奈,只能親入地牢提審候剛。

  這就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暗無天日,潮悶無光。蚊蟲肆虐,老鼠肥的抵得過花貓。兩只小眼中泛著綠光,見了活人竟都不怕,好似要撲上來咬一口的模樣。

  牢內惡臭撲鼻,只要打過仗的人都很熟愁:這分明就是尸臭……

  元雍驚的心底發寒:候剛竟被關在了死牢?

  莫說時間長,便是關上十日半月,候剛怕是也廢了……

  皇帝真狠!

  候剛斜靠在欄邊,滿臉猙獰,雙眼腥紅,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就如一頭野獸一般。

  “都怪那李氏小兒……候某定將你碎尸萬段……”

  “你這是咎由自取,與李承志何干?”

  元雍用帛巾捂著口鼻,瞪眼罵道:“若非惡了陛下,何止于落的如此下場?真是愚不可及……”

  元雍覺得,候剛簡直蠢透了。

  恨高氏歸恨高氏,但高英總歸是皇后之尊。且陛下就在一側,你都敢耍小心思?

  你這分明就是見李承志既將得陛下寵幸,搶了你的恩寵,又知他與高氏親密,從而恨屋及烏……

  身為領刀劍左右,護駕本就是你職責所在,這這般關頭你都敢挾私報復,已然是犯了皇帝大忌。陛下不治你治誰?

  “下官無錯!”

  侯剛梗著脖子回道:“那刺客與李氏小兒同籍涇州,且同出隴西李氏,故某一時情急,誤以為二人是同伙……”

  “夠了!”于忠冷冷的盯著侯剛,“是你蠢還是我蠢,還是你覺得,陛下會信?”

  一個世居祖居,一個遷居烏支,除了同屬涇州,再八百桿子都打不到一塊。而涇州一戰,烏支李氏幾乎被李承志滅門,便是從這一點論,也知那刺客是誣陷之言。

  況且那刺客臨死前還提到了元雍,按你候剛這般說法,潁川王才是刺客主謀?

  還要敢在皇帝面前說這種糊弄傻子的話,莫說免罪,怕是候剛連命都保不住。

  罷了,畢竟是心腹,總不能忍看他屈死于此?

  于忠長聲一嘆,“回宮后,我再求求陛下,先將你移出死牢。但你也要謹記,切莫再愚弄陛下……要知,十個你侯剛綁作一團,也及不上陛下一半睿智……”

  候剛猛的一愣。

  于忠此意,分明是讓他再見皇帝時,實話實說……

  見他還似不開竅,元雍沒忍住,恨聲罵道:“蠢貨……知不知為何領軍(于忠)罪責比你還重,皇帝卻能讓他待罪立功?真就以為何人都如你一般缺心眼,以為那高肇真是善類?”

  潁川王口中的“何人”,指的就是陛下吧?

  侯剛恍然大悟:就是因為自己與高肇有仇,才有可能免罪?

  真是成也高肇,敗也高肇……

  他深深往下一拜:“謝過殿下提點!”

  “莫聒噪了!”元雍不耐的擺擺手,又催著于忠,“這破地方多待數日,怕是都得病一場?快些辦正經事,早些查出頭緒,也能讓陛下早些定斷。也好早些將這廝撈出去……”

  侯剛千恩萬謝,恨不得給元雍跪下來。

  于忠點頭應者,從懷里掏出一枚小盒,打開遞至侯剛眼前:“護駕當時入內,可曾內過此物?”

  侯剛定睛一瞅,卻是一枚如針尖般的事物。但極是細小,眼神若是不好,怕是都看不清。

  “這般細弱,下官怎會在意?”侯剛搖著頭,“并不曾見過!”

  想來也是如此。

  本是抱著萬一來試一試,終是失望而歸?

  看來還真就只能去問李承志。

  于忠收起小盒,又交待候剛莫要急燥,稱長則三五日,短則一二日,定能將他撈出這地牢。

  二人離開廷尉監,回往皇宮。坐在馬車上,元雍疑聲道:“若說李承志換了這針,孤是不信的,因為無任何意義。但為何王顯、徐謇又一口認定這針上無毒,李承志卻又說這是毒針?”

  “許是各人醫理不同,故有誤差!”

  于忠回了一句,又斬釘截鐵的說道,“但如今該查的都查了,便有疑點,也只有這毒針的來路了。也只能在此下功夫……”

  倒是這個道理。

  “那就直去尋李承志!”

  元雍點點頭,又交待道,“雖說我等與侯剛同屬元族(鮮卑),那李承志也確與高氏親近。但理若論到深處,此事終是侯剛莽撞了。

  而李氏子少年成名,盡顯輕狂據傲,但是與高氏結了親,也不一定就會以高肇馬首是瞻。故而稍待思賢若見了他,還是莫在刁難的好……”

  元雍這是怕于忠恨李承志害了侯剛,故而對李承志心生怨岔,從而交了惡。

  若真如此,李承志還真就只剩攀附高肇這一條路走了。

  元雍覺得,如這般人才,還是莫要落入高肇之手的好。不然豈不等同于給敵人送刀?

  于忠輕吐了一口氣:“殿下放心,某曉得!”

  侯剛是侯剛,于忠是于忠,怎能一概而論?

  便是從李承志識破刺客這一點來論,身為領軍將軍,于忠也該感念于他。

  試想,若讓這刺客逃過了這次,下次又謀殺皇帝呢?

  他于忠九族怕是都得被夷盡……

  再者,于忠總覺得昨日皇帝對他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舉動和李承志有很大的關系。

  好似就是李承志頗有深意的偷瞄了高肇一眼,恰好被皇帝看在眼里,才突然改變了主意。

  這般一想,好似要感激李承志才對?

  李承志跪坐在偏房,露著胳膊,讓高文君換著藥。

  一門之隔,便是皇后休養之處。

  皇后只被治了一半,自是不可能扔下不管。等被皇帝審了一通,又指點著女醫官割開皇后的傷口排完膿,上完藥,就已是入夜時分。

  到此時李承志才知,后宮竟然宵禁了?

  光是一個昭陽宮外,竟足足守了上千禁衛。

  也不只是值守這般簡單,而是除皇帝有詔外,任何嬪妃、內官、太監、禁衛、宮娥等不得離開屬宮。

  等于皇帝不但禁斷了內外,連內宮諸司、諸監、諸殿、諸宮之間也隔絕了。

  畢竟皇宮內出了刺客,皇后差點一命嗚呼,如此戒備倒也不奇怪。

  李承志覺的怪異的是:皇帝把他這個外臣禁在宮中算是怎么回事,而且還是皇后宮中?

  若查不清刺殺案,宮禁定是不會開的,等于他得宿在昭陽宮中好幾日?

  皇帝就不怕有人多嘴,最后傳成風言風語?

  這般多的禁衛、女官、宮娥等,李承志便是有孫悟空的本事也絕然干不出點什么來。

  李承志就是覺的皇帝這個舉動太奇怪了,好像故意把他鎖在宮里似的……

  一陣猜疑,高文君便換好了藥。李承志照例說了一句:“勞煩了!”

  若按往常,以二人相敬如賓的默契,高文君定是會回一句“郎君客氣”,但今日等來的,卻是一聲冷哼和好大一個白眼。

  不,好似是昨日皇后遇刺后,高文君就猛的轉變了態度。

  每次冷哼,那欲說還休、似嗔似怨、似羞似惱的表情,分明就是因為什么吃了醋,恨不得咬李承志一口。

  李承志一頭霧水:我干什么了?

  感覺關系突然就近了好大的一步。也就是在宮里,地方不合適,但凡換個地方,李承志說不定就動手動腳了……

  女人心,海底什!

  心里腹誹著,李承志也隨高文君出了偏房,準備再到皇后房中再看一眼。

  破傷風沒那么好治,除了防治持續感染,痙攣的癥狀也會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好在有蔓陀羅花,安定效果奇佳。但凡發病就給灌上一口,就算皇后身體繃的跟鐵一般,至多一分鐘就能松弛下來。

  就是副作用有些大,每次皇后都忍的好不辛苦。有兩次,李承志甚至聽到皇后發出過若有若無的呻吟……

  真是罪過!

  剛出了偏房,又有女官來喚他,說是潁川王有召。李承志給高文君交待兩句,讓她先看著些。然后又向禁衛報備,才出了昭陽宮。

  宮禁便是如此:無皇帝詔令,每一座殿,每一座宮中,皆是外人不得入,內人不得出。

  便是有詔,不論至何處,身側都有禁衛與黃門黃同監守,以防里竄外聯。

  就如此時,便是元雍與于忠,只要入宮,不論見的是誰,身后必跟著三四位。且與人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會記錄在案。

  感覺皇帝就跟驚弓之鳥似的,看誰都像刺客……

  “這針是否被人調換過?”

  李承志拿著那針,狐疑的看著元雍,“殿下莫不是懷疑,是下官換的吧?”

  從皇后傷口里取出來之后,經手過的也就只有他和高文君。元雍這樣問,意思已是直白到不能再直白了。

  元雍也沒否認,冷聲笑道:“便是孤都有嫌疑,何況你?少啰嗦,孤就問你:王顯、徐謇都稱此針無毒,獨有你,為何稱此是‘毒’針?”

  原來是想通過這枚針調查刺客的來路?

  別說,確實是一條思路。

  雕磨的這般精致,這針明顯不是一兩日就能制好的。而那女官一直在昭陽宮當值,日夜都有同值的女官在側,定是沒這般功夫的。

  查她何日出過宮,或是與里的何人接觸過,自然就能鎖定大致范圍。

  心里想著,李承志隨口回道:“此針確實未浸過毒!”

  元雍眼睛一瞪:“那殿下如何中的毒?”

  “是鐵銹!鐵銹好似無毒,但入血中,卻堪稱巨毒,就如軍中所用箭矢,有時會浸金汁。

  若是金汁經口而入,至多也就是腹泄幾日。但若浸入血肉,必是九死一生……鐵銹也是這般道理……”

  這兩個都領軍打過仗,自是知道金汁是什么東西,皆是一臉錯愕:“竟是如此,但一眾侍御(太醫)為何不知此理?”

  “侍御所醫,皆為身嬌體貴之人,怎可會有金汁、鐵銹入肉之疾?殿下該去軍中尋問底層醫卒才對……包括這針!”

  李承志指著上面的倒刺沉吟道,“二位不覺得,這針若是放大數十倍,豈不就是有破甲之效的狼舌箭……”

  “你給孤噤聲……”

  元雍駭的頭發都要立起來了,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李承志分明在說:這針十之八九,就出自軍中能征善戰之輩之手。

  被刺客誣陷的罪名、及監督禁軍不力的罪責都還沒洗清,這又扯上了軍中?

  但凡被皇帝知道這個消息,他這個太尉怕是當到頭了。

  看元雍嚇的臉色發白,李承志有些無語,隱誨的提醒著他:“此物如此獨特,莫說領軍之人,便是常人稍一琢磨,也能聯想到箭上……”

  意思是你不要把皇帝當傻子糊弄,便是此時未想到,遲早也會想到的。

  一個個的,都這般機靈做什么,笨一些不好么?

  元雍心里罵著娘,也不知是在罵李承志,還是在罵皇帝。

  他恨恨的問道:“還有呢?”

  “遇刺的是殿下,刺客又出自宮中,一旦事敗絕對是夷九罪的重罪,絕不會假手于人。便知雕磨此針者,十之八九也是主謀之一。

  且知鐵銹有毒者,定是擅戰之輩,且常年領軍于一線,不然此針也不會制的如此精致且陰毒……下官覺的,自女官平時接觸之人,親近之輩中甄別,當能查出可疑之人……”

  稍一停頓,李承志又道:“那刺客與下官可稱血海深仇,故而臨時反誣下官。

  但她為何要誣殿下,且呼過‘楊公’,想來指的便是楊侍中(楊播)、楊刺史(楊椿)等人。

  下官便想,刺客臨終反誣,想來不是臨時起意。便是那女官與與殿下及弘農楊氏無仇,也應是背后之人與之有仇……”

  于忠聽的眼睛一亮。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他們怎可能想不到清查能與女官時常接觸之人?

  但皇宮這么大,光是嬪妃、內官、閹人、宮娥等就足有三四千。間接轉上兩三人,估計個個都能與刺客接觸到。

  但若說與軍中有關,且與穎川王、弘農有仇的,怕是百中都不足一。

  本是將李承志當嫌疑來審,卻不說只是三言兩語,竟就解決了這般大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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