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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九章 殺人誅心

  李承志指著兩只藥盞交待道:“煩請寺卿:若是充華問起,你便稱這兩味藥為鎮痛安神之用……也請寺卿莫要提到我,就稱是中尉與令君所配……”

  不提李承志,劉騰能理解。但不提藥效之用又是為何?

  劉騰奇道:“為何?”

  李承志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要知此藥有催吐之效后,胡充華若不食該如何?”

  劉騰還未如何,王顯、徐謇卻是齊齊的一僵。

  怪不得胡充華明明未中毒,李承志卻非讓他們配催吐的藥?

  “貴人聲稱中毒,催吐之藥才最是合癥,又怎會不食?”

  正問著,見王顯與徐謇竟都是一副古怪的模樣,劉騰猛的一愣。

  李承志莫不是在說:胡充華就根本不想治?

  還真就有幾分可能!

  不然為何之前都好好的,但甫一發病,胡氏就如癲狂一般,御醫竟連身前三尺都不得靠近?

  若真是如此,她又到底想要為哪般?

  陷害皇后?

  真是失心瘋了,就連這幾個月都等不過去?

  好好的養你的胎,等生下太子,該是你的,陛下自然少不了你。何必如此做妖,折騰爺爺們?

  越想越怒,劉騰話語中不由的帶上了一絲火氣:“放心,本官省的!”

  說著便喚過幾個黃門,各端著藥盞、銅盆等進了內殿。

  四下瞅了一眼,看無閑人,王顯才往過湊了兩步,疑聲道:“李候郎以為,應是貴人誤吞了異物?”

  怎會是誤吞?

  九成九就是故意吞的。

  李承志輕聲笑道:“下官也只是猜測!”

  怎可能是猜測,你這分明就是肯定。

  不然為何又是滑喉,又是催吐?

  徐謇悚然驚道:“莫說傷了胃腑,便只是傷了咽候,能至咳血的地步,就定然不會是小傷。而所吞之物又該有多大,多利?而這般多的宮人、內侍,又怎會讓貴人誤食到此物?”

  老醫令就差說:胡氏莫非吞的是釘子之類的鐵器?

  怎可能是鐵器?

  皇后僥幸活過來才幾天,還是胡仙珍之手筆,這女人怎不知前車之鑒?

  王顯卻無徐謇這般含蓄,不耐道:“你就說是何物?”

  李承志沒應話,只是將清泉宮的記注遞了上去。

  兩人只瞅了一眼,卻齊齊的一變色。

  竟是……魚刺?

  劉騰端著兩只銀盞行至榻前,胡充華雖不至如之前那般縮在床角,但臉上戒備依舊。

  皇帝黑著臉:“這是劉騰,你莫非認不得了?”

  不賴皇帝不喜。

  劉騰身為長秋寺卿,掌宮內各監:尚食、尚醫、尚衣、尚執等。若想害她,胡充華有一百條命都不夠……

  劉騰卻是暗暗一嘆:李承志還真沒猜錯?

  胡氏哪是在防備我,分明就是不想吃藥,更不想治……

  心里猜著,劉騰往前一步,主動回道:“貴人莫慌。此藥一為鎮痛止血,一為安神定魂,皆為徐醫令調配。下官也已試過毒,請貴人安心食用……”

  “”胡仙珍一萬個不想吃。

  但并未經過李承志之手,卻是將最后一絲借口都給堵死了?

  胡充華嘴里直泛苦,驚疑道:“果真為鎮痛、安神之藥?是否一入口,某便會睡死過去?”

  “貴人寬心,萬萬不會……”

  劉騰還應著,皇帝突然就惱了:“那你以為是什么,毒藥?胡氏,莫不是你想讓朕親自為你嘗毒?”

  胡充華一慌:“妾不敢!”

  “那就吃!”

  皇帝冷哼一聲,又斥著劉騰,“那三個呢,怎一個都不見進來?可曾商定如何用藥、后續又該如何診治?也不來知會一聲?”

  “陛下息怒,王中尉等就在外殿,似是在辯證方劑,稍待便會向陛下秉呈……”

  二人主仆近十載,且劉騰日日侍奉左右。看他眼皮微垂,皇帝便知這是在暗示他,先讓胡允華用了藥再說。

  只當是進來會驚了胡氏,那三個才會如此。元恪也未多疑,又斥著胡充華:“要用就用!”

  胡充華一慌,飛一般的端起了銀盞。只見其中盛著半盞看似漿般粘稠,卻又透亮的物事。且有一絲腥膻和酸臭之味。

  但凡是藥,必然苦口,胡仙珍倒也未起疑。

  “貴人且慢!”

  劉騰按照李承志教授的方法指點著她:“此藥鎮痛,但并非吞咽腹中,而需貴人含于口中,慢慢浸吞……”

  其實就是鴨子的口水。這玩意化食道異物堪稱一絕,除非是鐵刺。古時時常被江湖術士當做神術,用來騙人錢財……

  皇帝就在旁邊盯著,胡氏哪敢使奸。硬是忍著膻臭含了一口。

  過了近半刻,才將一口咽下。便是那最后吞的一下,胡氏臉色忽的一變:喉中竟不痛了?

  不但不痛,之前那般強烈的刮刺感,竟都察覺不到了?

  這止痛之藥竟這般神奇,近如立桿見影?

  正自驚疑,劉騰又遞上了另半盞藥湯:“此藥安神,已然晾溫,貴人可大口吞飲……”

  比起之前那半盞,這一碗的氣味要好聞許多。元恪經年藥不離口,輕輕一抽鼻子,竟就聞出基中應是用了甘草等幾種解毒之物。

  那三個不是都稱,胡氏并未中毒么?

  皇帝正驚疑間,忽見胡氏脖子一伸,竟似要嘔吐的模樣。

  被李承志反復交待過,劉騰早有準備,飛快的一揮手,就有黃門端著銅盆接到了胡充華的頜下。

  只聽“呃”的一聲,又見稀里嘩啦一陣,但凡存在胃里的殘食,盡被胡充華吐了出來。

  皇帝驚的臉都變了,厲聲問道:“這是何故?”

  李承志就在外殿,聽到響動,哪還不知已然見功?

  他猛吐一口氣,沉聲應道:“陛下匆驚,是臣疑充華是否真的食了有毒之物,故而請中尉與令君配了副催吐的藥劑……”

  說著話,李承志也進了殿。王顯與答謇就跟在其后。

  有如一只大鵝,胡允華還“呃呃呃”的伸著脖子。但應是已然吐盡,嘴中只是流著涎水。

  一見李承志,再聽那句“催吐之物”,胡充華駭然色變。一指李承志:“你竟敢……呃……給我下毒?”

  嘴里厲喝著,胡充華竟飛一般的起了身,又似是站不穩,雙手往太監手中的銅盆沿上一搭。只聽“咚”的一聲,銅盆當即倒扣過來,潑了一地。

  就這樣還不罷休,胡充華竟跳下了榻,似著要用光腳去踩那灘穢物一般。

  這難道不是想毀尸來跡?

  之前還只是猜測,至此已算是確定了九成,李承志心中大定。

  他冷冷一笑,悠聲提醒道:“貴人小心……若是腳滑倒地,不慎小產,該如何是好?”

  胡充華凍住了一般,踏下去的那只腳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李承志這么好心?

  稍一遲疑,便聽皇帝一聲厲喝:“給朕按到榻上去……”

  劉騰當即往前一攔,淡淡的提醒道:“還請貴人站穩……”

  哪還能踏的下去?

  便是踏了也是白踏……

  往后一退,胡充華坐在榻邊,心中就似擂鼓一般,不斷的安慰著自己:應該只是懷自己中了毒,故而催吐……

  已然被胃液消化了一半的東西,能好聞到哪里去?

  元恪惡心的捂住了鼻子,冷聲斥道:“劉騰,你愣著做甚,還不趕快喚人清理了?”

  不想劉騰卻動都不動,只是拿眼瞅著李承志。意思是接下來該如何?

  李承志也不動,只是朝著王顯和徐謇一拱,笑嘻嘻的道:“勞煩二位了!”

  王顯大怒:你這是使喚上癮了吧?

  這等腌臟的活計,你為何自己不去?

  自是知王顯在惱自己,李承志悵然一嘆:“下官要避閑……”

  王顯悚然一驚:對啊?

  李承志是高氏的準婿,我也是高肇的至交,不論誰去,都有可能被胡充華誣上“受皇后指使,有意栽贓于她……”

  王顯又鄭重的朝徐謇一揖:“有勞徐師了……”

  一對不尊老的混賬……

  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徐謇無奈的蹲至那灘穢物之前,一手端著一只巴掌大小的銀盤,一手拿著一雙筷子拔拉了起來。

  元恪有些懵,疑聲道:“胡氏真中了毒?”

  李承志笑吟吟盯著胡充華:“陛下稍待便知!”

  至此,胡充華哪還不知奸計即將被識破,一張臉煞白無血。

  李承志,又是你?

  她緊緊的咬著牙關,心里又恨又懼:為今之計,只有咬緊牙關,一口咬定是有人謀害自己……

  轉著念頭,胡充華的眼神竟不自覺的凌厲起來。若是目光能殺人,李承志絕對已死了百八十遍。

  便是箭射過來,爺爺絕對都不會眨一下眼皮,何況只是被你瞪兩眼?

  兩人對眼厲視只在剎那間,但皇帝就在近側,且視線一直都是胡充華身上,怎可能看不到胡氏眼中那一抹狠戾之色?

  李承志在救你,你為何還要恨他?

  真以為他會下毒?

  簡直笑話……

  正待喝問,徐謇捶著老腰站了起來,將銀盤往皇帝面前一遞:“陛下且看!”

  盤中擺著幾樣物事,仔細一瞅,竟是魚刺,且是好幾根。

  王顯臉色一變,不由自主的看向徐謇,發現老醫令也是一滿臉的驚懼之色。

  大大小小七八根,最長的一根竟有寸許?

  若按李承志所斷,這是胡充華故意吞下去的,哪她當時該有多痛?

  這女人好狠……

  不對,這是狠不狠的問題嗎?

  若由胡氏這般折騰下去,他們兩個遲早得被皇帝砍頭……

  就離著丈余,胡充華自是也看到了。臉色當即一變,厲聲尖叫道:“毒刺?陛下,有人要害我……”

  眼前這一幕,與當時與皇后胸口取出毒針時何其相似?

  皇帝都是懵的:“真有毒?”

  徐謇恭身道:“應是未浸過毒,不然貴人嘔物中的血絲不會這般艷紅……”

  元恪猛松一口氣,又盯著李承志:“若是不曾察覺,會是何等結果?”

  “就要看運氣了!”李承志回道,“運氣好,可能會咽候腫上兩日,嗓子啞上兩日,兩三日無法用膳或飲湯……但也就是兩三日,等血肉化了膿,傷口自會漲大,魚刺就會脫落……”

  “若是運氣不好呢?”

  “就如皇后殿下一般……”

  意思就是若發現不了,就只能等死……

  皇帝悚然一驚。

  上次的皇后是被胡充華精心設計的,那這次呢?

  清泉宮中已然從上到下的換了一遍,都還能讓刺客混進來,那這皇后還有何安全可言?

  元恪臉色猛的一變:“劉騰,你該當何罪?”

  “臣冤枉!”

  嘴里喊著,劉騰“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還使勁的給李承志使著眼色。

  死太監竟這般膽小,連自辯都不敢自辯?

  心里罵著,李承志從袖子里一掏,將清泉宮的記注遞了上去。

  廿四,貴人食魚羹半碗,蒸魚一條……

  元恪心下稍安,扭頭看著胡棄華,疑聲道:“誤吞的?”

  胡充華哪里會認,咬牙道:“陛下,這分明就是有人謀害妾……”

  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暗諷一聲,李承志指著銀盤,笑吟吟的附和道:“貴人所言甚是:若是誤吞,那自然就是三日前,也就是廿四食魚那日。但這刺若扎入血肉已有三日,定是已被血液浸染,而不會如眼下這般潔白如玉!

  況且,刺若入肉三日,喉中早該有化膿之癥,貴人也該早就食不下,說不出,而非如此時般精神抖摟,容光煥發……故此,這刺定是今日午膳時才吞入喉中的。

  再者,這般多的刺,且這般長。便是傻子被扎上一次,第二次也該驚覺了。失智道何種程度,才會誤吞這么多?當然,也有可能是貴人睡死之后,被人硬塞下去的……”

  話說的這般直白,除非是傻子,不然哪會聽不出來:這些刺是胡充華自己故意咽下去的……

  劉騰暗喜,就差給李承志拱手道謝了。就連王顯、徐謇都是解恨不已:也該讓陛下知道知道,胡氏何等陰狠。謀害皇后也就罷了,竟狠毒到用自身、及腹中胎兒做伐,行陷害之舉?

  身為太醫,遇到這樣的病患,簡直是倒了八輩子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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