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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一章 有何依仗

  天已亮透,晨陽方升。青街、黑瓦、白墻、綠樹、紅花,四處都掛著閃亮的晨露,被陽光一照,就如顆顆珍珠。

  “嘎吱……”

  街上響起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一座近丈高的大門緩緩打開,高湛牽著一匹馬從宅內走出。門口的校尉本要幫他執韁,卻被高湛一把推開:“滾開!”

  都屬禁衛,二人自然相識,且平時尚算熟捻。但誰讓校尉是來圈禁高氏的?

  校尉深知高湛心情不好,也不在意,只是退上門階,繼續看他的大門。

  高湛跨上馬,心不在焉的往北門走去。

  自十五起,至今日廿九,高府已被整整禁了半月。

  一應飲食、器物,皆由宮中送來,故而府中上下百余口,竟就只有高湛一個能夠出府?

  這還是李承志被留在宮中照顧皇后,再無人掌得了冰事,不然他也不能幸免。

  已然整整十五日了,皇帝就似忘了高肇這個人?

  難道高氏……真就要一倒不起?

  便是清晨,天氣依舊潮熱難耐,高湛卻止不住的發寒。

  就這樣信馬由線路的走著,不到半刻就到了皇城。今日不上朝,宮墻下甚是肅靜,只有城頭上的禁衛來回巡視。

  暗嘆一聲,高湛準備繞過,從廣莫門出城,聽到宮門在起閘,本能的抬頭一瞅。

  一駕馬車自內駛出,頂上撐著棚,四周圍著幔,一看便知是重臣。

  以為與自己無關,高湛便未理睬,繼續往前。

  “子澄!”

  忽聞喚聲,高湛就地停馬,回身一看,幔簾被掀開一角,車中坐著王顯,身旁還有一個中官,似是皇帝身邊的內給事。

  高湛連忙下馬,恭身做揖:“見過中尉!”

  王顯微一點頭,又問道:“司空可好?”

  都被圈了起來,怎可能好?

  高湛心下一黯:“整日將自己關在房中,便是母親也不愿見,就只有借酒消愁……”

  竟還能喝的下去酒?

  但凡換個人,怕是嚇的連覺都睡不著吧?

  “唔……”

  無意識的應了一聲,王顯揮揮手,意思是讓他自去忙。

  等車走遠,高湛才想起來,此時還未至班衙點卯,王顯又是從皇城中出來的,顯然昨夜宿在了宮中。

  怎就沒問問李承志如何?

  算一算,自初七后,李承志與三姐就再未出過宮,這都兩旬有余了。

  也不知大姐如何?

  擔憂著,高湛又跨上了馬……

  高宅府宅就在景樂寺之后,離皇城不足兩里,甚是近便。也就半刻,馬車就到了門下。

  二人一同下車,內給事出示了令信、手諭,守門的校尉才將王顯放入。

  方一入門,王顯都懷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府內竟一切如舊?

  幾個男仆在澆花,幾個女仆在灑掃。不遠處的廚院炊煙裊裊,還有仆婦流水介的往外端著吃食,在往各院托送。

  鼻子一抽,還聞到了羊羹、魚膾的香味,很是豐盛。

  看似正常,但就是因為太正常了,才顯的不正常。

  試想,若誰闔府上下被圈禁半月,即將大禍臨頭之際,府中下人還能如此安之若素?

  王顯素來與高肇交好,自是輕車熟路。也早有禁衛入內通傳,剛至中院,便見高肇攏著袖子立在耳門。

  反倒是高平公主慢了一步,正自后院匆匆趕來。

  高子澄不是說,高肇每日都在借酒消愁么,看著挺清醒啊?

  再一細瞅,竟真就未從他的臉上看到多少愁苦之色?

  主人不慌,家仆自然也就不慌,怪不得府中如此寧詳?

  王顯好不驚奇:高肇哪來的倚仗?

  不止他一個好奇,但凡知悉內情的重臣,哪個不是好奇到要死?

  難不成高首文吃了龍筋虎骨豹子膽,這次的骨頭竟這般硬?硬是挺著半個月沒服軟,沒上半封請罪的奏呈,沒說半句小意的好話,就跟吃了秤砣鐵了心一樣,似是要和皇帝扛到底?

  不是皇帝忘了高肇這個人,而是高肇好似就沒將皇帝當回事……

  就連如元懌、于忠這般視高肇如仇寇之流,竟都隱隱的佩服起來:涉及社稷之重,高肇還是能拎的清是非的……

  心下猜疑,王顯略略一揖:“見過公主,首文可好!”

  “便如這般,能有什么好不好?”

  高肇長聲一嘆:“沒想竟是世榮兄?某以為,第一位上門的,不是于忠,也該是劉騰才對……”

  于忠,劉騰?

  但凡這哪一個來,高氏都必然是抄家的下場。

  可看你高首文,卻根本不像是有這個準備啊?

  王顯微微一笑:“首文兄言重了,不至于此……”

  自是不會在院中說話,高肇將王顯迎入中堂。又令仆婦上湯的上湯,冰酒的冰酒。

  好一陣忙活,屏退了閑人,堂中就剩高肇與王顯二人。

  “可是陛下令你申飭于我?”

  高肇蕭索道,“世榮兄但講無妨,某早有準備!”

  “首文一無錯二無罪,陛下為何要申飭于你?”

  王肅苦笑道,“也并無半句多余之言,只有一句口諭令我傳予你。但你當也知,若無緣故,陛下怎可派我前來?”

  還能是什么緣故?

  無非便是暗示高肇: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不然下次來的即便不是于忠,至少也是劉騰!

  也有讓王顯勸一勸高肇的意思……

  “沒甚可勸的!”

  高肇頭搖的斬釘截鐵,語氣說不出慷慨激昂,“世榮兄當知:若真應了,到時我高氏闔族怕是好死都難。倒不如讓某一了百了,至少能落個家人平安……”

  王顯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道理自然是這樣的道理:此時高肇一個人死,總好過高氏日后落個雞犬不留。

  但至少也是好幾年后,況且只是臆測,不一定就會嚴重到如此地步,也并非沒有轉機……

  再者,這根本就不是高肇的性格。若他真能這般視死如歸,寧死不屈,且能這般目光如炬,洞若觀火,之前又怎會曲意逢迎,幫皇帝背那么多的鍋?

  誰都知道,高肇定是有何依仗。但沒有一個人能想通,這個依仗是什么?

  當然是李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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