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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二章 以李承志之心,度昌義之之腹

  雖說昌義之必會予西行途中遣軍阻擊,但如家主所言,渭水兩岸、胡商古道,并陳倉以西兩條山谷,加起來足有五條路直抵陳倉。昌義之便是想阻,又該阻哪一條?

  少了不起作用,不然就與送死無疑。故而若是出兵阻道,至少每道也要兩萬以上。那五道合計便數十萬之眾。

  昌義之手中總共才多少兵,還拿鳥毛圍攻李韶?

  且以騎兵之靈活多變,若遇阻敵,提前避開就是了。而以火器之利,便是腹背皆有敵軍,待抵至陳倉后也可分而殲之。

  至于后一計,也就是李始賢所說只遣精騎,信息北路急援李的計策就更為簡單了。

  眼下就能啟程,至多三個時辰便能趕至西營,就不信李韶連半日都挺不過去?

  只待郎君一到,李韶便如家貓猛變惡虎,且突生雙翼。即便擅戰如昌義之,怕是也會膽寒三分。

  李松咂摸著嘴唇,又瞅了瞅李亮:“依你之見呢?”

  李亮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家主所言甚是!”

  一聽此言,李松臉上盡顯鄙夷之色,心想莫不是家主放個屁,你也以為是香的?

  可若是憑心而論,李松覺的李始賢的第一條策略雖有些行險,但第二條卻比他李松的要高明許多。

  總感覺有些熟悉?

  心中一動,李松偷瞄了一眼李始賢,又扭頭望向案后的李承志。

  莫不出家主已在昨日夜里得過郎君授計了吧?

  李承志堪堪吃完,放下了碗,又拿起了案上的幾份信報。

  這些皆是昨日自天亮至入夜前,由沿路斥候并汧陰的李韻送來。

  最近的兩份均為子時左右,一封由李韶所呈,稱敵軍連出兩軍,皆為輕騎。一路向南,似是急往陳倉,另一路向西,十有八九是來阻他東援。又言昌義之突令前軍拆了營寨,向步營前突,兩翼新添萬余胡騎,故而斷定只等天明,昌義之必會發動攻勢。

  另一封則是夜間斥候旅帥所報,稱近夜間,前鋒游騎已探過前營五十里,恰遇一支敵騎進駐附近,入夜時便已扎營,再未見動向。又稱候剛于黃昏時分至天石嶺,距此約七十里,距敵軍東營不足百里。

  若只依這些信報推測,李承志也不好斷定是否真如李韶所言,昌義之今日必攻。

  但憑心而論,伏羅也罷、元麗也罷,于忠也罷,均乃知兵之輩,何況還有昌義之這位當世名將。所以絕對不會放過這少有的機會。

  再者敵軍如今合十數萬之眾,都不需傾巢而出,只需分出一半的兵力就足有七萬往上,強攻李韶足矣。

  所以李承志還是傾向于李韶的判斷,這才有了李韶視如錦囊妙計般的那張紙條……

  見他若有所思,李松不敢打擾。直到李承志放下信報,他才湊到了案前:“敢問郎君,如今汧陰告急,我等該如何應對?”

  “父親方才所言便為上策……我已予昨夜便知會刁整并酈道元,已將虎騎、涇州三營合為一軍。便起營后便會先行一步,急往汧陰……”

  李松聞言,頓時了然。

  自己果然沒猜錯,怪不得家主那般篤定,原來是早已問計過郎君?

  如此想來,那圍魏救趙之計,應該才是家主本意。奇倒是奇了,但兇險與不可預料也多了許多。

  看來大戰之際,就連一慣行險的郎君都一反常態,穩妥了許多……

  正猜忖間,又聽李承志說道:“但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軍情如水火,可瞬息萬變,何況已過了一夜?故而還是等到李韶夜間呈報之后,再作定奪也不遲……”

  話音剛落,便聽帳外一聲急報,又聽李睿盤問了幾句,帶著一名軍將進了營帳。

  “郡公,斥候急報:約半個時辰前,突見渭水北岸明火執仗,蹄聲如雷。旅帥遣我等就近探查,迎至約天石嶺往西四十里處一無名山嶺,突遇胡騎斥候。看其陣勢約有四五千,行進急快,均為精騎……旅帥斷定,應是昨日沿渭水而來,駐于距我軍前鋒約五十里外的那一軍……”

  李承志雙眉一挑,拉過地圖肅聲問道:“駐于天石嶺的候剛可有異動?”

  “倒是已然起營,但并非往西,而是繼續往東行進。除此外,再未見何有燈火及車馬之聲……”

  就只這四五千騎,不應該啊?

  若昌義之欲半道阻擊,無論如何也該多派些兵才是。至不濟也該如李韶所料一般,將候剛那萬余步卒留下,然后封堵絲綢古道和渭水兩岸,至少也能防止自己繞他后路,攻他腹心。

  而若是游探,只需派一兩千騎便可,遠不需這么多。

  但這四五千騎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也不掩藏行蹤,就這般明火執仗的迎了上來,這到底是想攻,還是想探?

  李承志頓時有些頭痛。

  他都懷疑是不是昌義之能未卜先知,已然料定他會分兵,所以他派了這么點兵來惡心他?

  若是騎兵盡數離營,到時只余萬余步卒的話,刁整就只能扎營,待后續自隴山諸關召回的守兵兵合一處之后才敢行軍。

  不然但凡刁整起營,就會被敵騎所趁。就如安西騎兵的回馬箭戰術,又如蒙古人的狼群戰術。只跟在你屁股后面放風箏,就能將你耗死。

  “再探……若無突變,每進十里秉報一次便可!”

  “諾!”

  斥候快步而去,李承志又下令道:“李亮:此為斥候四刻前所報,便是天色未明不宜急行,但已過半個時辰,此時此軍距我前營定已不足三十里。你即刻整軍,率涇州舊部出營迎敵,先莫用雷器,只以火箭擊之……”

  “李睿,持我令信至元鷙大營:今他盡率虎騎出營。待李亮接戰,便兵分兩路,合合圍之……便是不能盡數殲滅,也要將其盡數擊潰,不敢再合兵一處,如蠅蚊般撓我步營……李聰,再去傳令刁整,即刻起營,全速東進……”

  李氏家臣皆由李承志傳授過諸多騎兵戰術,李松自然也不例外,聽他諸條號令,頓時便猜了個大概,心中又驚又疑:

  “昌義之怎會料定郎君必然分兵,他還會能掐會算不成?”

  “何需能掐會算?”

  李承志搖頭道,“我若急援李韶,別無它法,無非便是如父親所言:一為圍魏救趙,二為日夜急馳汧陰。但無論用哪一計,均需分兵以輕騎突進。而以昌義之之能,如何會料不到此節?故而他只需遣一師輕騎牽制于我,便能使我首鼠兩端,左右為難,從而不敢分兵……”

  李松依舊狐疑不已:“便依郎君所言,若易地而處,郎君若為昌義之,定該如此……但南朝偏安一隅,地勢多變,多山多水,并無養馬之地。且多年前守多攻少,并無多少騎戰之經驗,那昌義之又從何處習來的這等奇術?”

  不怪李松如此訝異。

  李承志未開智之前,就連李始賢,以及包括他在內的一眾李氏家臣也不知世間竟有如“回馬箭”這般奇妙的騎兵占法,昌義之一介南臣,便是名將,也該想不出這等戰術才對?

  李承志稍一沉吟,不確定的說道:“昌義之或許想不出,但莫忘了伏羅已盡率大軍歸他麾下。慕容氏于西南立國至今百余年,論騎戰之術,便是與突厥、柔然相比也不逞多讓。且族中人才輩出,難保不會有天縱其才想出如此戰法……

  再者此術并非無跡可循,就如荒原之狼群予冬日行獵之時,便是如此施為……”

  李松若有所思,而后頻頻點頭。

  他曾記得李承志講授戰術之時便是拿狼群舉例。再如郎君所言,慕容氏盡出人才,且經年居于高原,終日游牧,與馬為伴,與猛曾為伍,以此鉆研出些精良戰術也不足為奇……

  李始賢卻有些不以為然:“也不盡然……你如此揣測,皆是以你之心度昌義之之腹。但此戰之前,昌義之安知你李承志為何方人物,又何時聽聞過雷器、火箭為何物?

  算來算去,至你自北鎮歸來,用雷器火箭也才戰了兩場,而元繼已死,如今也就只伏羅一人親眼見過這雷器與火箭之威。諸如元麗、于忠、候剛也不過是聽聞而已。

  但昌義之當世名將,絕不會只憑伏羅一家之言便輕信予他。故而若為父所料不差,此數千精騎,八成是為試探而來……”

  試探……對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李承志稍稍一愣,差點喝一聲彩。

  但凡換一個人,聽到什么“天雷”、“毒火”之類,十之八九會當成妖言惑眾之語。

  便是伏羅賭咒發誓,持振振有詞,再加上于忠、元麗等煽風點火,昌義之也應該不敢盡信。

  以這等人物的心性,無論如何也要親自見識一番。

  當然,昌義之身為十數萬聯軍之主帥,自然不會冒此風險,但遣一心腹觀之還有極有可能的。

  怪不得只是數千騎,卻明火執仗,半點行蹤都不隱藏,就如自殺一般的硬沖了上來?

  原來真是來送死的……

  “速去傳令,不出意外,敵騎定會直撲而來……令李亮與元鷙莫要惶急,待敵靠近營寨之時再反擊也不遲。再秘令李亮與李彰,將前鋒換為炮營,待其進入射程,便予以雷霆一擊……”

  李始賢與李松瞬間便已明了:李承志是要將計就計。

  即然昌義之不信邪,那就讓他好好見識一下。這一支敵騎敗的敗的越快,待消息傳回敵營,昌義之就越是慎重,陳于西線及南線以用來防備李承志圍魏救趙、抄他后路的的兵力也就越多。

  李韶的壓力自然就會小很多……

  當然,也有可能促使昌義之背水一戰,不計死傷的強攻李韶。

  好在李承志棋高一招,已令李韶若見機不對,就率先撤入汧陰城中。

  即便只是一座小小的縣城,城高也足有三丈。李韶手握數萬大軍,且糧草充足。再者昌義之又非如自己一般,有炸藥這樣的利器。所以即便硬啃,也足夠他二十萬大軍啃個十日半月。

  而且要在數方聯軍精誠團結,齊心協力,以填人命的方式死死將自己的五萬大軍堵在汧陰以西的前提下,才能堅持這般之久。

  真要如此,反倒正中李承志下懷:但等涇州的奚康生和夏州的高猛騰出手來,就是昌義之含恨之時。

  他怕就怕,近二十萬聯軍就此作鳥獸,兵分數路乃至十數路肆虐于關中。

  到時真就如楊鈞所言:雖是人地皆存,但這地已然成萬里焦土,千瘡百孔。

  但這世上安有萬全之法?

  若一昧貪大求全、以求盡善盡美,反倒會顧此失彼,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承志稍一沉吟,又對李松說道:“持我令信去尋刁整,命他依計行事,將余騎盡召齊。但等李亮與元鷙擊潰敵騎,我便會先行一步……

  嗯,罷了,州騎予我而言也無大用,就將兩營自華州、豳州各郡征召而來的戲騎留予他,令他多遣斥候,但遇敵騎便就地駐防。待與后軍合兵后再起營也不遲……”

  “謹遵郎君之命!”

  李松朗聲應著,快步而去。

  李承志施旋然的起身:“父親,若不隨我同去觀陣?”

  “自是同去!”

  李始賢隨口應著,出帳之際,又探著李承志的口風:“整日這般留予你帳中,為父都快閑出病來了。不如至汧陰后,你仍舊將為父遣到李韶帳下聽令可好?”

  李始賢確實很閑,而且很不自在,李承志自然能夠感受到。

  他默默的算了算,很是干脆的點著頭:“就依父親!”

  怎么突然就這么爽利了?

  李承志答應的太痛快,反倒讓李始賢起了疑心。

  知子莫說父,他可是知道這逆子動不動就六親不認,連他這個親爺都時不時的被哄得團團轉。

  果不其然,都不等他主動問起,李承志便解釋道:“不出意外,至汧陰后,我應是長駐于西營,故而父親歸于世伯帳下也無不可!”

  豈不是依舊要聽令于你?

  李承志氣的想吐血:好個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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