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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零章 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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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人問出“為何要退兵”這種愚蠢的話。

  只因裴邃與成景俊深知:若不想成為大梁之千古罪人,不想真的叛出南梁,就只有盡快退兵。

  原因則在于:不論李承志之計成與不成,昌義之、裴邃等人的親眷子弟會不會中計而逃出建康。但只待其秘遣之心腹,及或是被其收買、或是受其脅迫的那些俘將回到建康,昌義之等三人之秘辛自然滿城皆知。

  恰恰這幾樁秘辛又如板上釘釘,真的不能再真。再加上李承志與之相應而編造的“昌義之圖謀自立”,“昌、裴二人欲率大軍降魏”等等謠言就會囂其塵上,令蕭衍與南梁朝野無法分辯真假與虛實。

  而偏偏自晉以來,南朝每代都是以下犯上,以臣弒君得以竊國,至如今已歷整整五朝。包括當今皇帝蕭衍。

  因此莫看蕭衍行事頗有仁君之風,但南梁朝野皆知,皇帝最忌諱的便是領兵大將擁兵自重。最擔心的便是有人如宋之劉裕、齊之蕭道成、并他梁之蕭衍一般,也想嘗嘗這當皇帝是什么滋味。

  到那時,南梁皇帝與朝廷必會驚慌失措。留給昌義之與裴邃等人最好的結局便是即刻回京,主動避嫌。也更說不定,隨宣旨官而來的,還有暗中調查的欽差。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說的便是眼下這般:恰至局勢變幻莫測,風譎云詭之時。若再來個臨陣換將,更如雪上加霜。

  此一時,彼一時。這次不論來者為何人,哪怕是蕭衍親至,便是伏羅、元麗、于忠等人口燦蓮花、聲淚俱下,新帥也絕不會相信諸如“李承志乃天授”、“可于廟堂之中決斷千里之外”、并“天雷”之類的說辭。

  便如昌義之堅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一般,新任之將再是謹慎,也無法想像出李承志的諸般手段。故而但一接戰,定會兵敗如山倒,一潰千里。

  到那時,這十萬大軍,能活著逃回到南梁的,能有幾個?

  而便是南梁國力不弱,又能再征得動幾次“十萬大軍”?

  這等大敗,必然要有人背鍋。用腳指頭也能想到不會是皇帝,那就只剩昌義之或是裴邃,更或是二人同為難兄難弟。

  故而,與其敗北并損兵折將,還要留一世罵名,不如就此做罷。

  待全須全尾的返回建康,再向皇帝解釋也不遲……

  痛定思痛,裴邃狠狠的一咬牙:“那就退!”

  “即刻就退……立時傳令,命蘭子云撤回陳倉……”

  昌義之頭點的斬釘截鐵,“待退回南岸,便掘開上游河壩。待入夜后,便連夜退回陳倉……”

  “好!”

  裴邃滿臉苦色的喚來親信,予往各處傳令。

  昌義之回過頭,看了看跪伏于地的親信和癱坐榻中的成景俊:“莫怕……便是絕密,不久也會天下皆知,故而何需滅口?至于景俊……”

  他略一沉吟,“自古孝悌之人,莫不如是。再者陛下寬仁,定會予你網開一面,故而莫要心憂……”

  二人連聲應諾,昌義之雙大手一揮,往堂下走去:“李氏小兒即稱予我備了厚禮,那就隨老夫看看,都是何等新奇之物……淵明也來……”

  親信連忙扶起成景俊。裴邃聞言,予傳令的親兵低語幾句,也走了過來。

  “來時郎君便諸般交待,稱些許薄禮,還望縣候莫要嫌輕……”

  李睿搶先一步,剛要予昌義之開箱,卻不想昌義之一聲斷喝:“不勞貴使……左右,予我開箱……

  隨著話音,登時便有數位甲士掀簾而入,橫在了昌義之與李睿之間。

  李睿微一愣神,又恍然大悟:昌義之這是在防備他猝然行刺?

  他有此訕訕,老老實實往后一退,又做了個請的姿勢,意思是可由帳中親信代勞。

  來時李承志便警醒過他,稱李睿只要老老實實將信送到,將話代到,此計便成了大半。萬萬不可妄生惡念,多此一舉,不然就會壞了他的大事。

  所以李睿還真沒生出過這種心思。

  再者禮箱抬入帳中之時,便由昌義之之心腹大致查驗過,李睿也無隱瞞,告知箱中皆為刀甲等物。故而昌義之不得不防……

  看甲士掀開箱蓋,李睿頗為自得的介紹著:“這一匣,乃我涇州李氏獨有之‘白刀’……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堪稱舉世至寶……”

  隨著箱蓋打開,只覺一道銀光刺來,昌義之不由自主的瞇了瞇雙眼。

  其后的裴邃與成景俊也跟著雙眼一亮。

  “白刀……便是老夫予徐州之時,也略有耳聞,傳言似是關中李氏得天外隕鐵所鑄,某當時以為,應是出自隴西李氏之手,不想竟是涇州李氏?”

  昌義之口中稱奇,眼中更奇。手一伸,便將刀接到了手中。

  “淵明,你來看,果真就如傳言一般,這刀竟真的亮如明鏡?”

  裴邃聞言往前一湊,人還未到近前,卻先看到锃如明鏡的刀面上顯出了一張人臉。

  面相方正,濃眉大眼,可不就是他裴邃?

  裴邃伸手接過長刀,又奇又疑:“聽聞此刀無堅不摧,便是兩分厚的精鋼甲葉也能一刀兩斷?”

  這就有些言過其實了,李睿不好正面回應,只是笑吟吟的道:“如今刀在縣子之手,一試便知。”

  試就試。

  若是砍壞了,那就證明是世人訛傳,更稱不上是什么至寶,也就更不用心疼了。

  幾聲呼喝,當即就有甲士送來了一副札甲。

  李睿只是一眼便知或是工匠偷了懶,或是手藝不精,這副鎧所綴之甲葉還是生熟參半。

  若是這樣的甲葉,還真有可能砍成兩截……

  正猜忖間,兵卒便將札甲卷做一團置予地下。裴邃將刀舉過頭頂,吐氣開聲,以斧劈華山之勢斬了下來。

  隨著刀甲相擊,只見閃過一溜火花,又聽“叮”的一聲脆響。

  凝神細瞅,被刀鋒斬中的兩塊甲葉赫然被斬開了足有一分多深的一道豁口。便是沒斷,也只差了一絲。

  帳中頓時響起兵卒與親信低吸涼氣的聲音。他們很清楚,若非左右兩側的甲葉承受了相道大的力道,這兩塊甲葉早斷了。

  見真與傳言一般無二,裴邃不喜反驚,滿臉戾色:“這刀恰好就送來了三口,莫不是縣候與我、并成將軍等每人一口?李承志為陷害我等,還真是舍得?”

  “縣子誤會了,此刀雖利,但遠無世間傳言那般珍稀……只因我李氏器坊每日都可鍛鑄千把有余,故而并無‘陷害’與‘舍得’之說,只是郎君送予三位的一點薄禮而已……”

  日鑄千把,你當這是田間的野草?

  裴邃呵呵冷笑:“難不成蒼天予你李氏降了一座隕山?”

  “正如縣子所言,蒼天并未降一座隕山予我李氏!但縣子又何以認定,這刀就一定要用損石所鑄?就如那天雷,我朝先帝追問之際,我家郎君不也賭咒發誓,稱是由雞子所漚?”

  天雷是雞子所漚……你哄鬼呢?

  李睿的表情極是認真,且極為恭敬,但看在裴邃眼中,卻可惡無比。

  同時他也算是明白了,李承志名為送禮,實則為示威:一日就能鑄千把有余,豈不是說如今的魏軍皆已配裝此刀?

  名將不愧是名將。昌義之雖然也惱怒不已,但還不至于如裴邃這般氣急敗壞,多少要理智一些。

  他揮揮手,意思是讓裴邃鎮定些,而后又令左路右將帳中的木箱盡數打開。

  其中還有一箱佩刀。但足足裝了有十口,也并無那三把白刀一把配有精美的刀鞘,并涂了油。

  只見刀刃、刀面還有斑斑銹跡。

  成景俊湊了過來,低聲問道:“縣候,李承志這是何意?”

  “若連尋常兵卒都配有那般寶器,元麗、于忠焉能不知?故而淵明并未猜錯,那三口白刀實為李承志栽贓之用……若不出老夫所料,這一箱,才為李承志逞威揚武所用……”

  昌義之悵然一嘆:“淵明可還記得,隨這李睿同來那百余甲士,應配的皆是此刀……嗯,也試一試……”

  稍一思索,裴邃恍然大悟:還真就一模一樣?

  登時便有甲士上前,撿起一把,照那地上的札甲劈了下去。

  又聽叮的一聲,再一細看,雖無方才白刀砍的那般深,但也斬了近有分許深。

  裴邃眼角微微抽動,往前一步,往其余箱中急眼一掃,又令甲士逐一試過。

  一副鐵鍛的全甲:薄如紙頁,輕如綢麻,提在手中,至多也就三十斤左右,但偏偏牢不可催。

  裴邃不信邪一般的讓兵卒試了試,甚至拿那白刀砍了兩記,也只留了兩道淺淺的印子。

  一張鐵胎弓,弓背與箭矢均為精鐵所制。看其大小也就數斗,但足可以拉動一石弓的裴邃將吃奶的勁使了出來,弓臂也只是稍微彎了彎。

  待他喚來軍中力士,才知此弓至少三石,只要能將其拉滿,近斤重的鐵箭便足能射出百丈之遠。

  昌義之與裴邃皆以為送來這弓這為彰顯李承志之勇武,豈不知會錯了意?

  “此弓三張合為一弩,故而稱之為三張弩,又稱十石弩。其力重千鈞,可將逾兒臂粗壯之弩槍射至兩百張外,足可穿金裂石。又因輕便,故而不但守城可用,攻城時亦可用……

  行軍之時,只需車載、馬馱,便何處都能去得。若車馬不便,還可一分為三,普通步卒也能背負……”

  聽著李睿這番話,裴邃恨的直咬牙。

  他算是明白了,這些甲、弓之物,皆是同樣用意:便是憑此刀甲之利。我李承志也絕不怯你,你要戰,那便戰……

  正暗恨著,又聽昌義之問道:“這是何物?”

  他聞聲看去,見親衛從一口箱中搬出一物,似是一座木車,就只盡許大小,好似是稚子的玩物。

  送給昌義之的幼子的……李承志能有這番好心?

  “好似是……石炮?”

  昌義之極是古怪的嘀咕了一句,但話音方落,他臉色猛的一僵。

  那車臂上寫著一行小字:便是退到陳倉,你也守不住!

  見他愣住,裴邃狐疑的湊了,只是幾眼,一張臉便漲成了豬肝色。

  “李氏小兒……欺人太盛?”

  裴邃身上的殺氣有如實質,任李睿足足離著兩三步,仿佛都能感受到一般。

  他止不住的往昌義之身邊靠了靠,心想這老倌兒幾乎被郎君逼上了絕路,更是惱到了極致,不會恨屋及烏,就地將自己一刀喀嚓了吧?

  “莫要光看那字,看那車……”

  昌義之悵然一嘆,“此物巧奪天工,獨具匠心,定也出自李郡公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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