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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六章 九死一生

  “砰!”

  “砰!”

  又有兩口油罐被李氏仆臣接住,又反手拋了回來。不偏主倚的砸到了東道邊的弓手陣中。隨著油罐四分五裂,幾道火墻憑地而起,燒的刺客鬼哭狼叫。

  經此一亂,本圍的如鐵桶一般的陣形瞬間便豁開了一道裂口。李承志帶著四個仆臣,就如五頭已被激怒的野獸,往缺口處急沖。

  刺客頭目也未想到本是必殺的死局,竟還有如此破綻?他急中生智,厲聲大吼:布網!”

  “布網!”

  “布網……”

  呼喝聲此起彼伏,道邊的刺客來回奔走。李承志堪堪沖至離缺口只多還有十步之時,道邊突然豎起了一張大網。

  網足有四五丈長,應是生絲所編,繩結光滑白亮,近有嬰兒小臂粗細。

  只瞅了一眼,李承志就遍體生寒。網上布滿了尖勾倒刺,但凡挨一下,絕對就能被鉤死在網上。而網繩這般粗,還豎在半空之中無法著力,砍上一刀只多一個淺印。

  火更不行。生絲編的如此緊實,即便澆上油,怕是也要半刻才能燒斷。至那時,自己早被網作一團了。

  果真是死局?

  時機選的如此之好,且計劃的如此嚴密,除了高肇,李承志委實再想不出第二人人來。

  但他更想不通,高肇為何就敢在自家門前行此大不韙之舉?

  要知道,李承志不單單只是一介閑散的國公。更是簡在帝心,一舉一動便可攪動天下風云的國之重臣。更是漢人世家門閥中如冉冉初升的翹楚人物。

  高肇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謀刺于他?

  說嚴重些,這已不單單他與李承志之間的仇冤。而是高肇在明目張膽的挑畔朝廷,挑畔太后,更在挑畔天下之世家,門閥。

  但高肇若有些底氣,他在北鎮大勝之后就直接反了,何必再多此一舉,跑回京中圖謀太尉一職,以便暗中運籌帷幄,以求多一把握?

  況且,高肇還遠不到與世家決絕,與朝廷魚死網破之時。

  這般一想,又好似是有人故意栽贓于高肇?

  腦中就如閃過了一道光,李承志猛的想到已痕成骷髏一般,滿臉盡是死氣,但眼中依舊似燃著兩朵火焰的元英……

  越是危急,李承志反倒越是冷靜。

  這種冷靜來自于兩世為人的底氣,更來自于屢次犯險,時不時便九死一生,差一點就一命嗚呼的經驗。

  他雖然怕死,但從不認命,更不會無能狂怒。

  “退!”

  李承志一聲疾呼,扭身轉向,又往那架破損的馬車沖去。只下奪下這架馬車,并車中的油罐,就可防守反擊。

  抽身之余,他雙目如電,往高府牌樓急掃了一眼。

  與方才想比,牌樓上的人影更多了,擠的就如沙丁魚群,只見人頭攛動,又密又集。

  若真是高肇所為,高府仆從安敢圍作一團,看熱鬧看的如此興起?

  但萬一是高肇早有預料,有意如此安排呢?

  電光石火之間,李承志心中萌生出無數的念頭。但此時哪還由得他瞻前顧后,搖擺不定?

  李承志用力的一咬牙:“往西,進延年里!”

  “啊!”

  吼聲未落,突聽一聲熟悉的怒喝,李承志心中突的一緊。

  李睿?

  他猝然往東望去,幾個家臣都背靠背,與十數個刺客殺做一團。

  那鐵塔一般的大漢也已不再拋投油罐,而是舉著一柄如門板一樣的大頭嚴陣以待。

  再看李睿,竟似瘋了一般,提著腰刀沖向大漢。

  李猿兒在做什么?

  伍什合擊的陣形早已練了千八百遍,已是不能熟的再熟。他只需按步就班列陣防守,就可護住李承志后翼。

  卻為何就如找死一般,要與那大漢拼命。

  只看體形,那大漢足能裝進去三個李睿……

  李睿真就如瘋了一樣,腰刀平舉,直刺大漢胸口。那漢子半絲都不慌,將手中的大刀輕輕一磕,李睿的佩刀就似牙簽一般飛向半空。

  嗯,怎這般輕,好似是這瘦猴故意將刀丟去的一樣?

  管不了那么多,先砍了再說……

  大漢暗中嘀咕,嘴一咧,臉上盡是獰笑。以斧劈華山之勢,狠狠的斬向面前的李睿。

  但刀落下去的時候,眼前竟沒了人影?

  還能憑空入地不成?

  大漢正在孤疑,猛覺胯下一涼,就哪一根燒紅的鐵棒捅進了會陰,只是瞬間,鉆心般的疼痛襲遍全身。

  再一低頭,胯下竟插著一駑矢,尾羽還在不停的顫動。刺眼的鮮血就如水似的淋淋漓漓直往下尚。

  未等大漢慘呼出口,李睿就地一滾,而后飛身跳起,狠狠的將匕首插進了大漢的后頸。

  等李承志反應過來,大漢已經轟然倒地,李睿已經鉆進了那架馬車。

  哈哈,李睿好樣的……

  李承志狂喜。

  未想到李猿兒膽子這般大,眼睛還這么毒,竟和自己想到了一塊?

  看似他要與大漢玉石俱焚,目標卻是那架殘車。那車里,可是有油罐的……

  但還沒高興過三秒,笑容就僵在了李承志的臉上。

  李睿鉆出馬車,哭喪著個臉:“空了,一口油罐都無……”

  不可能吧,怎這般虎頭蛇尾?

  高猛拼著死傷數萬民夫,怎可能才只采了幾罐油?

  正在心中犯疑,李睿仿佛瘋了一樣,五官瞬間擠成一團,聲音又尖又厲,何其刺耳:“駑……車駑……”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有如照頭砸了一錘,將李承志釘進了地里。長碩的身形忽的一矮,憑空就短了半截。仔細一看,李承志的身體竟似折在了一起,頭抵著腳背,雙手抱著后膝。

  又是一眨眼間,李承志便縮成了一團球,嘟碌碌的滾出去了好幾丈。

  恰至此時,幾根駑槍如電一般射來。仿佛將空氣都要撕破一般,發著刺耳的怪響。

  “咚咚咚咚咚……”

  聲聲重響此起彼伏,就如敲響了戰鼓。數支弩槍以萬鈞之勢,釘到了幾個李氏仆臣的身上。

  兩個仆臣被撞的倒盡而起,隨著悶哼,口中鮮狂噴而出。被風一吹,似是花瓣一樣飄落下來。

  “嗤”的一聲,又見一股血箭彪起,一顆碩大的頭顱飛上半空。而披著銀甲的身體還立在原地,直如標槍。

  一桿駑槍緊緊貼著李承志的頭皮飛了出去。若再近上一尺,他也是穿頭而過的下場。

  但李承志憂然不覺,足足頓了好幾息。

  看著已沒了頭顱,轟然倒地的家臣,心中像是燒著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沸騰,燙的他渾身戰粟。

  但腦中卻更為清醒,思維之敏捷如白駒過隙。

  這不是高肇的手段。

  都說子肖娘舅,這句話放在元恪與高肇身上猶為印證。比起元恪,高肇性情更為陰柔、慎密。

  若是高肇真要置他于死地,更不惜在自家門前發難,何需用到車弩這般麻煩?

  只需提前于道中挖幾座坑,再埋以火油。而后將他連人帶車陷于其中,只靠燒也燒死了。

  這車弩,這鉤網,并那堵于御道兩頭的甲騎,以及已然空無一物的殘車,無一不表明刺客本無多少火油,行刺所用的還是常規的手段。

  李承志猝然回頭,果見道邊已不再拋投油罐,而是鉤網在前,槍兵在后,像兩堵墻一般壓了過來。

  兩頭的騎兵也已然開始催馬,意欲提速沖殺。

  不是高肇?

  但如果不是他,又有何人能在高肇的眼皮子底下布這么大的殺局?

  也更說不定這老賊已有察覺,但卻裝著糊涂,樂的有人幫他剔除自成懷這個心腹大患。

  是與不是,都只能拼一把了……

  李承志幾乎用起了全身的力氣,仰天狂吼:“高允,你要看到何時?”

  “是國公?”

  “真是李國公?”

  高府的牌樓上頓時一陣驚呼。高平公主的臉色雪白如紙。

  “高允,翠娥方才便稱,那些銀甲護衛似是李氏仆臣,是否是有人行刺李國公。你卻說李國公闔府閉門,數月未曾入城,定是她眼花了。但此時便也孤也聽的清清楚楚,你是不是又要稱孤已耳背?”

  高允深深往下一拱:“仆不敢!”

  話音未覺,便覺人影撲來,甫一抬頭,高平公主的臉幾乎貼到了高府大管事的鼻尖。

  高允心中一緊,剛要后退。袖下一緊,竟是主母抓住了他的胳膊。

  高平公主身驅微顫,聲音低不可聞:“今是……是否為駙馬所為?”

  這話怎能亂說?

  高允“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公主慎言,家主怎會如此昏昧,行此大逆不道之舉?”

  “那你還在等什么?”

  高平公主聲音尖的幾乎要高允的耳膜刺穿。

  但他半點都不慌,施施然的起身,又朝著高平一揖:“公主莫慌,仆這便去救李國公!”

  下著牌樓,高允往街中掃了一眼,看到猛如惡虎,又狀若瘋魔,奮力砍殺的李承志,止不住的心生佩服。

  果然如駙馬所料,李國公必能識破今日之局絕非高府所為。

  就是這喝破的稍嫌早了些。要是再等等,等李國公受些傷該有多好。

  同樣是雪中送炭,同樣是救水火于危難之中,但早一刻與晚一刻,落下的恩情天差地別。

  就如芒刺在背,高允只覺后腦隱隱生涼,心知主母定是在虎視眈眈的盯著他。高允不敢怠慢,連聲下令。

  就如從憑地里冒出來的一般,廊亭后,竹林中,耳房內等突的冒出了無數甲衛,且刀弓俱備,如狼似虎般的沖出了高府。

  若說不是早有準備,傻子也不會信。

  李承志心頭狂喜。

  不管如何,今日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刺客頭目卻如喪考妣,面如死灰!

  主上信誓旦旦,稱高肇與李承志已勢同水火,皆是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而后快。是以即便高肇有所察覺,也必會裝聾做啞,冷眼旁觀。

  但如今呢?

  怕是早已算準了此節,做足了準備,才等著落這個順水人情。

  失算了……

  他悵然一嘆,抽出了腰下長刀,用力的砍在馬股上:“殺,不死不休!”

  身側的親衛舉著牛角用力一吹,蒼涼古樸的號音響徹四方。

  之前只是步步緊逼,而聽到軍令之后,無論道邊的舉著網的槍兵,還是兩頭的騎兵,仿佛掘斷了堤的洪流,狂瀉而來。

  僅余的四個李氏仆臣緊緊的圍著李承志,就如狂風大作,臣浪滔天的大海上的一葉扁舟。

  只是剎那,扁舟便被海浪吞沒。但一轉眼,竟又冒了出來,好似怎么都沉不了。

  “結陣……結陣……護著郎君……”

  李睿連聲嘶喊,拼盡全力揮著腰刀,以求格力開刺向李承志的長槍。

  但他身形太矮,靈活有余,氣力卻不足。而加刺過來的槍頭密如雨點,防不勝防。

  耳中盡是“叮叮”之聲,就似躺在篩中,甲胄被亂槍扎在急顫,感覺嘴唇都被震木了。

  “扎頭……扎頭……”

  刺客陣中突有人喊了一句,驚的李睿渾身冰涼,仿佛墜入了三九天的冰窟。

  郎君雖穿著甲,卻并無兜鍪,如何能防得住?

  “蹲下……郎君,蹲下……”

  蹲個鳥毛?

  就只四個仆臣,只需四槍便能斃命,便是他蹲下藏在李睿身后,也不過是多活幾息而已。

  剛剛生出的一絲喜意一掃而空,李承志只覺毛骨悚然,沉身戰栗。

  第一次上戰場時的那種感覺又涌了上來,好像害怕的要死,卻又異常亢備,力氣更是大的異常。

  他每一次揮刀,必有幾支槍頭飛起,刀尖更是如長了眼,掃過網后的刀兵,鮮血橫飛。

  眼力更是毒之又毒,每有槍頭刺來,或是被他偏頭躲過,或是被他揮臂格開。

  但很可惜,李承志腦后并未長眼。

  “噗”的一聲,李睿身側的家臣噴出一口鮮血,而后大張著嘴,竟連聲慘嚎都喊不出來。

  而咽喉之中霍然扎著一支長槍,透頸而過。

  完了……

  純猝是本能反應,李睿一聲哀鳴,攀著那根長槍縱身一躍。像個猴子似在跳了起來,爬到李承志的頭頂,又掀起了胸甲。

  眼前一黑,好似有東西罩到了頭上。又覺腰后猛震,似是有槍頭攢刺,李承志一個蹌踉,往下栽去。

  “呃……”

  耳邊傳來一聲悶哼,脖子里似是倒了一瓢溫水,又黏又濕。

  鼻間繞著刺鼻的血腥味,李承志如遭雷擊:“李睿……李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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